叶青舟探了探他的灵息，确认他只是睡着了才安心下来。


    恐怕是白天云逝川给他喂了太多剑气，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叶青舟干脆将他留在了屋内，自己出门去了。


    小竹峰不比其他殿，竹屋并不是很大，叶青舟很快就找到了云逝川的主屋。


    屋内灯火通明却没有人影。


    叶青舟狞笑一声：“真是天助我也。”


    伸手便推了推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竹峰上常年无旁人打扰，亦或者云逝川仗着自己修为鲜有人能及，因此竹屋内的房门没有上锁的习惯。


    竹门应声而开，叶青舟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云逝川的房间不大，期间的布置却让叶青舟十分眼熟。


    像是他与云逝川在凡间的家。


    叶青舟脚步一顿，看见了屋内挂着的画像。


    画像上的人正是自己。


    叶青舟本人并不是十分惊艳的类型，杏眼翘鼻，眉形柔和，唇部更是饱满如果冻，唇色浓艳漂亮，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舒服。


    温润又清雅的相貌。


    而这具系统为他创造的肉身则更为清冷锐利，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上扬，像墨笔勾勒出的工笔画，线条流畅而锋利。


    画上的人淡极，冷极，却又漂亮得惊心动魄。


    跟自己一点儿也不像。


    叶青舟盯着画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幅画被珍而重之的挂在堂上，应该是云逝川珍爱之物，应该会被时时打理，处处呵护才对。


    但那幅画却有些陈旧和破败，看画像边上的落款，这幅画创作于三个月之前。


    仅挂了三个月，画纸却已然起了毛边，像是被人频繁的摩挲过。


    叶青舟心底虽然起了些疑惑，但也没多当一回事。


    一幅画像而已，并不能证明什么，说不定云逝川并没有那么思念他，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也未可知。


    叶青舟从怀中掏出小瓷瓶，环顾了一眼四周，将里面的药丸扔进桌上的水壶中。


    云逝川的一些习惯他了如指掌。


    比如睡前肯定要喝水。


    确认药丸已经化开，水色和闻起来的味道都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叶青舟满意的点点头，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走廊边竹叶拂过衣料的声音。


    叶青舟心道不好。


    刚才看画看的太认真，耽误了一些时间，云逝川这会儿恐怕是回来了。


    叶青舟慌乱了两秒便迅速的缩进了旁边的衣柜里。


    所幸他对这间屋子的布置还算了解，能够及时藏匿身影。


    他刚在衣柜里藏好，便透过缝隙看到了云逝川推开门走了进来。


    此时的云逝川大约是刚沐浴过，穿着一身极薄的单衣，整个人蒸腾着一种不太正常的粉。


    他踉踉跄跄的走进来，没两步便跪倒在地上，散落的墨发铺洒在宽厚的背上，也挡住了他的半张脸。


    叶青舟看见他撑在地上的手，连关节都泛着粉。


    “？”


    这是……蒸桑拿去了？


    把自己蒸的这么柔弱粉嫩吗？


    尽管此刻的云逝川看上去脆弱极了。


    叶青舟屏住了呼吸。


    打算等云逝川喝过被下了药的水，腹痛难忍之后趁机离开。


    白色身影在桌边坐了下来，手指伸向桌上的茶杯……


    叶青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但云逝川只是拿着杯子，指尖缓慢的磨蹭杯口，一动不动的看着墙上的画像。


    烛光下，他的唇色比白日更加艳丽，眼角似乎有水光闪过。


    叶青舟躲在柜子里，有些良心不安的微微瞪大了双眼。


    原来在外人眼里疯成这样的云逝川，居然会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他的画像偷偷哭鼻子！


    云逝川放下水杯，行至画像前，伸手触摸画上之人的脸庞。


    “师尊，我很想你。”


    叶青舟忧郁的抱紧柔弱无助但能吃的自己。


    唉，好徒儿，想我就打给我，师尊卡号没变。


    “想亲您。”


    唉，好徒儿，师尊也想……


    嗯？！


    球、球都麻袋！


    叶青舟猛的一个抬头，差点下意识的一脚踹开衣柜的门。


    他死死的摁住了自己的腿，呼吸猛然间急促下来。


    要是换了平时，云逝川定然是要发现的。


    但是此刻，云逝川似乎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极其迟钝，丝毫没有听到叶青舟的呼吸声。


    他！听！到！了！什！么！


    叶青舟甚至不可置信的偷偷掏了掏耳朵。


    一定是他听错了，对对对，是幻觉，是空耳，是做梦。


    反正不可能是他亲手养大的好徒儿在口出这种狂言！！！


    “师尊……好美，哭起来一定更漂亮吧？”


    他勾起唇，极轻的笑了一下，一只手撑在画像上，拇指青涩又暧昧的磨蹭画中人的唇。


    “！！！！”


    叶青舟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避免发出什么响动。


    云逝川低着头，如瀑般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半张脸。


    “啧，师尊好甜。”


    密码的。


    半晌，云逝川撑在画像上的指节屈起，从衣袖里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有蜿蜒的青色脉络。


    “师尊……”


    叶青舟恨不得此刻就聋了瞎了。


    他总算是知道画上那被磨蹭起来的毛边是从何而来的了。


    大概是被某人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摩挲过。


    云逝川跪在他的画像前，平日里藏满冰霜的眸子此刻泛着桃花般的颜色，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脖颈划过滚动的喉结。


    房间里弥漫出一股冷香。


    叶青舟只觉得天旋地转。


    天！塌！了！


    他原本以为云逝川对他的情感虽然复杂，但始终还在师徒的范围内。


    但这小子今天能干出这事儿，说明他还是把云逝川想的太简单了。


    他竟然敢——


    叶青舟先是震惊，接着便是恼羞，他辛辛苦苦的为他筹谋，为他铺路，为了让他得道，连自己的性命都牺牲了。


    结果他非但没有承应天道，反而疯魔不已，这就算了，他竟然还敢大逆不道的对自己师尊生出这种龌龊念头？


    简直——简直——


    叶青舟气的头晕脑胀，要不是他现在灵力还没有恢复，他一定出去抽这小子几百戒尺，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好一个云逝川，好一个不孝徒！


    云逝川近乎痴迷的仰头看着画像，他低声唤师尊，嗓音里带着慵懒的意味。


    “师尊，你离开我的第一年，我想，如果你回来，我就拼命修炼，承应天道，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你离开的第二年，我对着河灯许愿，如果你回来，我就不要你跟我在一起了，我会收起我所有不堪下流的念想，你想要一个心无旁骛的好徒弟，我可以演一辈子。”


    “你离开的第三年，我决定再也不乱吃醋，你身边有其他人也可以，找其他徒弟也可以，找仙侣我也认，只要你回来，只要能让我看得到你，只要我能陪着你。”


    “第四年，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求了，我的自尊和人格，都可以统统抛弃，哪怕你把我当灵兽，把我当脚边的看家的狗，我也愿意。”


    “但是……”云逝川语调一转，夹杂着哭腔的嗓音低沉下去，又急又悲，裹挟着泣血般的恨意：“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一百年过去了……师尊，一百年啊。”


    “春夏荒草生孤坟，非仙非鬼夜叩门……我在这人世间生不得死不能，恨毒了你。”


    “师尊，第一百零一年。”


    “我发誓，只要你回来，我会挖出你的心脏，抽出你的魂魄，搅碎你的血肉，与我融合。”


    他轻叹，疯魔的不似人。


    “师尊啊……人间苦梦短，七情八苦愁煞人，仙佛何曾憎离分。”


    “我要你跟我一起死，连血肉筋脉都混作一处，你我，百年千年，同作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