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的目光落至烟行身上，凝若寒冰的双眸有些动容，那曾是公认的天才，小辈中她最为敬仰之人。


    淡雅颔首，蚀离侧首望向殆梓熙：“动手吧，梓熙。”


    剑刃化弓，她沉默拾箭对准烟行，他的罪魂也会交由洛萤处置，算是与爱人重逢了。


    煞红力量如血液翻腾，构建巨型翼刃于箭矢两端，一箭离弦，漫天幻能似见证婚礼的红色花瓣纷飞——


    ……


    种玉极寒撤散，失踪的新人被四位神侍安排送回各处，由家人安葬。


    海面洒着秋荣，荡漾朦胧波光，万流之主洛萤同融海洋，手捧金辉缭绕的罪魂下潜明渊。


    海底无尽水笼、净祷之庭内，飘飘忽忽已有三个灵魂，它们被神域渊流冲洗，直至罪孽净尽，才能被审判、转轮接手，步入下一世的轮回。


    洛萤悬立渊流之间，是昏暗中唯一一抹光彩，她双手捧握罪魂低头呢喃一语，周身出现荧荧光亮聚成的游鱼，好似在哀悼般旋游，将罪魂环笼，引向圣渊之中。


    ……


    叶舟再次行驶，淌过孑洋，目的地是东方的古凌，地属穹上沧州的第二大国度。


    连同斯贝耶在内的五人再聚虹曦向露台，蚀离怅然遥望天际，东方冉冉亮起明阳，正如他的话音温暖：


    “依据现有的情报，古凌大有可能存在一位折骨，须立即启程，在折骨危害世人前将之扼杀。至于种玉事件，义尔戈等人会妥善处理。”


    所谓情报，便是他那碎片化的稀少记忆，依隐约的记忆所指，古凌还存在一位折骨，藏匿之地正是西洲之神发现裂魂咒的大森林——抵海原。


    “古凌吗？”斯贝耶轻晃羽扇，对着天际的初阳若有所思。


    见他有些思绪，洛萤肃然启唇：“你有线索？”


    哪知前者无奈一笑，将自身情况坦然相告：“我的记忆所剩无几，有所保留的，无非有关北嫣和神明。”


    洛萤这才明了，为何他只记得她是碧源水神，不知她冰水合一，掌双神神位，此后才再有的寒息神位。


    一旁的殆梓熙暗自啧啧，斯贝耶“高价售卖”的记忆竟几乎包含了所有，“等等，那你为什么不记得我母亲是主神？”


    “嗯？”斯贝耶疑惑出声：“小姐您母亲？只记得她有大恩于我，此外一概不知。”


    殆梓熙扶额，回想起那日斯贝耶所述，将之大概讲述出来：“你与爱人命悬一线时，是主神及时将你们救下。”倘若他还不明白，她真怀疑他早已和烟行一样记忆紊乱。


    蚀离与洛萤听得云里雾里，就闻斯贝耶轻轻“啊”了一声，猝然将羽扇合拢：“对啊，大恩之人不就是主神吗…”言罢又细细打量着殆梓熙，了然点头扬眉笑，“我忘了主神的容貌。”


    “他所剩的记忆，确实无法将两件事连贯。”忆柒的心言传达少女心间。


    看向冉冉初生的太阳，斯贝耶俯身向四人笑语：“既然下一位同僚下落未明，请容我随风游历。”他化作暖风，融入咸丝丝的海风中消散不见。


    蚀离侧首看向殆梓熙与忆柒，心知两人定是也有同斯贝耶有过谈述：“梓熙，斯贝耶与你们讲述过他与北嫣的过往？”


    洛萤也颇欲求知，视线从斯贝耶离去的方向转向殆梓熙。


    浅思回想一番，她缓缓将那日情况道明。


    ……


    知晓全部后的离、洛二神都陷入深思，所注重的，自然就是困乏命理的“难题”，连贯予焮口中的“灾厄”，以及他们自身无故沉睡等诸多异状…不妙啊。


    殆梓熙忽然抬头，目光似乎跨越海洋抵达了槐普山巅那片净土：“说起来在娉都时，有人扮成蚀离将我诱出，带往浮生寄，我还在那里见到了…惄浅依依。”


    说道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的目光定定凝在蚀离身上，“之后我与他重回娉都，才碰见的斯贝耶。”之后接连发生诸多事端，使她未有机会向二神细说。


    “浮生寄、依依？！”二神同样震惊，相互对视。


    蚀离蹙眉沉声：“那日我三人共赴神殿，我与萤直至下午才返回娉都，若有外来者闯入浮生寄，不可能毫无感应，何况你还看见了依依？”


    浮生寄非神不可视、不可感，防御非比严密


    “那人带我从浮生寄东侧走到西廊，在一个满是护佑祥物的昏暗房间里，她静卧在晶棺内。那人说，她叫惄浅依依，是…妹妹。”


    观察二神的反应，殆梓熙侧眸瞥向忆柒，心言传递：“你知晓一切？幕后者到底是什么人？”


    他淡淡颔首，算是给予了肯定回复，但是传回的心言不如她意：“该知晓的，适时总会明了。”


    她对他翻个白眼，就听洛萤的肃声：“依依的确为离的血亲，乃是知善之神。”


    “依依与我同为法则孕生的命神，只是她早已于一千四百年前陨落。扮成我模样之人绝非神明，或许就是予以折骨力量的幕后者，我……难以确定他的身份。”


    “会不会是灵玄界形灵？”殆梓熙倏忽想起，除神明之外，达塔诺还有自封形灵的人世最强者。


    “不可能。”洛萤断然否定。


    忆柒的话语也开始融入：“达塔诺神明的力量远非你想象地那般渺小，即使有人抵达必、界幻能等阶，凡尘等阶与神力也有天壤之别。众神将半数神力留置天外，构建隐护世界的神会界层，神明全力一击可破灭星辰，但在世界法则之下，仅能以镜轮煞的实力行走世间。”


    神威难测，但法则的约束更强。


    洛萤点头补充道：“但主神例外，主位之神，需要诛杀跨界直抵达塔诺的外来入侵者。”可如今，主神已流落异界。


    “但愿并非外来的势力入侵。”蚀离回想起先前冲破自身屏障的黑怨力量，不禁蹙眉：“幕后者实力在我与萤之上，威尔纪柒，愿你护佑塔诺长存。”


    话音落，他转而温柔浅笑看向殆梓熙：“梓熙，或许你将是一切的见证者。”


    ————


    回到房间，殆梓熙刚召出金目鸽，一连串信息就涌至眼前。


    “啊？出差？那你多久回来啊。”


    “呼叫呼叫殆梓熙，我把你的经历写成了童话故事，哈哈，我要让新生人类牢记：做坏事必有报应，总有神明惩戒恶人！”


    “其实我一个人在葵海，以后你们直接来我的小屋就好。”


    “你说，既然幻塔诺这样的乐土都存在，神明是否也真实存在？”


    “呼叫呼叫殆梓熙，忙完快回来吧，有大事！”


    “在看什么？”男声打破她的思绪。


    殆梓熙收回金目鸽循声望去，忆柒正背靠窗台双臂环抱，双眸含现若有如无笑意。


    “是橄榄枝，既然下一位折骨行踪未定，在那之前我就先去处理她那边的事件。”即使未寻到复生之术，哪怕前路危机四伏，她也要真真正正活着，让“殆梓熙”这个名字作为某种信念长存，即便她的身躯将亡。


    好似看穿她内心所想，忆柒轻声走来，指间点触她前额，倏然一种舒适感畅通殆梓熙全身。


    “出发吧，给他二人留言，处理完事件再回便是。”他对一切漠不关心，只有事关殆梓熙，眼底才会显露温柔。


    葵海已是深秋，景致略逊此前，仍堪称世间绝色。


    回到小屋的橄榄枝锁紧房门，凝能将幻能覆于房屋内部，形成一道守护结界，她转身却突然怔愣，旋即松气展颜笑：


    “你们终于来啦！事情忙完了？这么快！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不如给你俩做顿好吃的接风吧！”说罢，她飞身跑进厨房。


    本欲叫住橄榄枝的殆梓熙被忆柒握紧了手。


    “干什么？”


    “盛情难却。”他轻笑，趁橄榄枝离开俯身亲吻她额心。


    推开男人，殆梓熙暗自苦笑，“我又没有味觉……”自五岁半那场变故后，她就尝不出食物的滋味，“算了，去帮帮她。”


    “好。”


    很快，厨房内传来橄榄枝的惊语：“哎？你们怎么进来了，不行不行，哪能让客人动手！”


    “没事。”扬笑安抚前者，殆梓熙手中动作未断，拿起食材清洗，却被忆柒夺走，心言传递：“不是这样洗的，我来就好。”言罢，他接过各类食材，娴熟地烹饪起来。


    动作之流畅，看得一旁的橄榄枝拉过殆梓熙小声惊叹：“你先生厨艺精湛啊。”


    “……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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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十八。”殆梓熙扶额，后知后觉嘴快。


    “啊？”橄榄枝飞快眨眼，好似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拉着对方细细打量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是灵玄界形灵，定格了自我容貌呢。不过你怎么这么小，比我还小一岁，不对，小小年纪，怎么幻能就多得难以让人观测了？！”


    她讪讪一笑，移开话题：“好香啊，去看看？”


    临近正午，桌上摆满佳肴，香气四溢。


    殆梓熙尝了一口，忽而怔住，又将几道不同的菜肴送入口中，她才发觉，这些食物有了味道，或者说，她的味觉回来了。


    忆柒淡漠在一旁，两少女说说笑笑。


    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殆梓熙郑重对橄榄枝道：“对了，你将我所行之事写成故事，切记不能完真实事件完全重合。”


    后者了然一笑，为她夹送菜肴：“安啦安啦，这只是讲述神明救世的童话故事，当然不含任何血腥暴力情节。”


    午后，橄榄枝召显金目鸽，越看越是愤怒，拳头紧握：“太可恶了！事情已经败露，他们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金目鸽呈现的画面中，多为女性被废幻能，卖到了偏僻山庄，多番尝试逃跑却都被抓了回去，遭受惨无人道地毒打，又被当做生育的牲畜。


    督查监介入调查，反被当地居民联合攻击，甚至有人丧命，也未能将被囚困的女性救出。


    “绝对不止一个人被囚禁，那里的人完全没有人性！”橄榄枝愤然坐下，望向蹙眉沉思的殆梓熙：“殆梓熙，救救她们吧！”


    殆梓熙细细考量一番，目光决然：“我尽量。”


    忆柒已然起身，向她伸出手：“走吧，那地方在鳎莫尔干。”


    鳎莫尔干，正是殆梓熙初至达塔诺时所落的枫林所在国度，位处南厄弩大陆。


    ————


    天穹昏暗阴沉，正如她们被困的囚笼，见不到日光。


    殆梓熙与忆柒踏空而行，下方一望无际尽是山峦，高速飞翔十多分钟，这才从茫茫群山中寻到一处村落。


    “就是那里。”忆柒淡然一语，牵起她的手消失无迹，再现身形时，已是在村庄外围的矮坡上。


    “忆，这里究竟还有多少妇女受困？”


    紫瞳幽明，扫视整片村落：“能带走的，有二十三人。”


    不明其意挑眉，殆梓熙信然扬首：“我能将她们全部带走。”


    “不。”哪只忆柒微微摇头，道出一语：“有的灵魂早已融入这片土地，无法剥离。强行带走，她们反倒无法适应外界，现世已无亲无故，难以生存。”


    思想信念已被改变，多年麻木，不得不放弃抵抗。


    殆梓熙凝望杂乱无章的建筑，心绪繁杂，终是悲悯：“二十三人…小心些，惊动村民，她们定会受苦。”


    她知道，忆柒把话说的这么明了，另外被拐至此的妇女多半已成为了村庄一员，将她们带走，句句唾弃都能淹死人的外界又何尝不是深渊？


    “不用那么麻烦。”就见一道暗紫屏障猝然显现，将山头的整个村庄笼罩，风止蝶雀滞，时间骤停。


    “停滞时间？”殆梓熙不可思议地挑眉，不做多虑闪身进入村庄：“这么好的能力，忙完不得教教我？现在，把位置都告诉我吧。”


    一刻钟过去，村外矮坡上静静立着二十二位女性的身形，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但她们都蓬头垢面，双目无光。


    一道红影现身，带回第二十三个女性。殆梓熙将她们安置一处，朝忆柒投去眼色，他了然含笑，解除时间的滞停。


    她先恐慌的众人开口，柔声安抚：“各位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二十三位女性僵在原地警惕地看向二人，像是透过他们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其中几位突然失声惊叫：“来了、他们来了！”


    不再拖延，忆柒凝眸施展紫灵阵术，将二十三位女性全部送走。


    殆梓熙撇嘴转身，果然，几位村民在时停结束后正好看到二人的动作，喊来大批凶神恶煞的村众。


    “他们放跑了种母！”


    “大家伙都过来！”


    “杀了那男的，女的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