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陆宅的餐厅在水晶吊灯的倾泻下，亮如白昼，却也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低气压。


    鹿昭昭背着她的寸步不离身的小挎包，被陈管家引至长餐桌旁。


    空气中浮动着顶级食材的香气，冲散了名贵香薰的清冷木调，却压不住那份微妙的疏离与审视。


    陆振霆身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郁色。


    当他的视线扫过鹿昭昭那身格格不入的棉麻道袍和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仿佛看到了什么碍眼的尘埃。


    鹿昭昭内心OS：啧，这老头，比我家道观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气场还沉。


    “昭昭，来，坐妈妈身边。”苏婉清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水，她下午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珍珠白色羊绒套裙，乌黑的发髻一丝不苟，颈间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更衬得她气质温婉沉静。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位曾经的影后，只在她眼角留下几道极淡的笑纹，平添风韵。她起身，亲自为鹿昭昭拉开身旁的椅子，笑容真挚，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鹿昭昭咧嘴一笑，抱着包坐下，目光好奇地扫过眼前堪称艺术品的薄如蝉翼的骨瓷餐盘，心里默默换算：嗯，这一套够给祖师爷金身镶个金边了。


    “哼。”陆振霆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姿态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既然回来了，就要守陆家的规矩。”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帆布挎包，“那些山野陋习，尽早收起来。给你置办好的衣服首饰是摆设吗？！”


    哟呵，嫌弃我这身‘工作服’？老陆同志，您那身行头是挺贵，可挡不住您印堂那点晦气啊！我这道袍可是祖师爷开过光的，帆布包更是集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简称，结实耐用能装符！懂不懂什么叫低调的奢华。


    鹿昭昭眨巴着大眼睛，仿佛没听懂那话里的嫌弃，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振霆的脸：“爸！”这一声喊得清脆响亮，惊得陆振霆手一抖，银叉在盘子上刮出刺耳的一声。


    “您最近是不是特别不顺？”鹿昭昭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点神棍特有的神秘感，“出门容易遇堵车？签文件总出岔子？合作方莫名其妙变卦？”她每说一句，陆振霆握着餐巾的手指就收紧一分。


    竟全中！他最近确实诸事不顺，项目受阻，连打高尔夫都频频失手，心情烦躁得很。


    鹿昭昭变戏法似的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边缘微卷、画着复杂桃枝缠绕利剑图案的粉色符纸，符文线条透着一种奇异的锐利感：“您印堂发暗，眉尾带煞，这是被烂桃花缠身的面相啊！”


    “您这是招了‘桃花煞’了！”


    鹿昭昭精准总结，继续说道：“这桃花煞专门败坏您的气运！喏，试试这张‘斩尽烂桃花符’！不斩情缘，专斩煞气！贴在您办公桌抽屉里最隐秘的角落，保证那些缠着您不走运的坏磁场统统滚蛋，还您气运亨通，财源广进！亲情特惠价，只要998！”


    餐厅瞬间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噗——咳咳咳！”坐在陆振霆右手边的陆星野，刚喝进去的一口柠檬水全喷了出来，呛得他俊脸通红，左耳那枚造型别致的银色耳钉在灯光下狂闪。他指着鹿昭昭，手指都在抖，想骂又呛得说不出话：“你…咳咳…胡说八道什么！”


    苏婉清只是淡淡地瞥了丈夫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甚至优雅地端起面前的水杯，小啜了一口，姿态从容。仿佛喝的是咖啡而不是白水。


    丈夫的花边新闻这些年从未断过，她早已心如止水，他的桃花煞不煞，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出无聊的戏码。她更关心的是身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


    陆云琛坐在陆振霆左手边，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沉静，像一泓不起波澜的古井。


    他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一枚简洁的铂金指环，目光在父亲铁青的脸和妹妹手中那张诡异的粉色符纸间逡巡，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但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


    “够了！”陆振霆终于爆发，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盘叮当作响，脸色由铁青转向紫红，“鹿昭昭！这里是陆家，不是你那破道观，再敢妖言惑众，就给我…”


    “就给你什么？”一个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陆父嚣张的发言，“老头子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在这里嚣张。”


    餐厅侧门被推开，陆爱华老爷子拄着紫檀木龙头拐杖走了进来。他穿着舒适的藏青色唐装，白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眼神矍铄，带着洞悉世事的精明。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鹿昭昭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爷爷！”鹿昭昭反应最快，像只灵活的小鹿，蹦起来就上前搀住老爷子的胳膊，声音甜得能齁死人，“您慢点！您这精神头，一看就是能活两百岁的福相！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从包里精准地抽出一张金纹繁复、隐隐透着温润光泽的符纸，满脸堆笑，“‘延年益寿符’来一张不？贴床头，保管您老腰不酸腿不疼，爬楼梯比小年轻还利索！亲孙女开业大酬宾，买十送一，再送您一张‘鹤发童颜符’照镜子乐呵乐呵！”


    陆老爷子被这滑不溜秋的推销逗得哈哈大笑，拐杖在地上杵得咚咚响，指着鹿昭昭对众人道：“瞧瞧！这才是我陆爱华的孙女！比你爹当年那木头疙瘩有趣多了！”


    他接过符纸，在手里掂了掂，眼神带着几分玩笑和纵容，“丫头，冲你这声爷爷，老头子我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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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来十张！当是给我乖孙女接风了！”


    他显然并不信这符纸真有多大效用，纯粹是给刚回家的亲孙女捧个场，买个开心。


    “爸！”陆振霆的脸黑如锅底，却又不敢顶撞父亲。


    “怎么？我花自己的钱哄我孙女高兴，碍着你了？”陆老爷子虎目一瞪，随即又笑眯眯地对鹿昭昭说，“不过丫头，爷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你这符怎么个用法？”


    “简单！”鹿昭昭接过符纸，指尖在符箓上看似随意地划过，一缕极淡的灵光一闪而逝。那符纸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作点点柔和的金色光尘，如夏夜萤火般，轻盈地飘向陆老爷子，没入他眉心。


    刹那间，陆老爷子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自头顶缓缓流遍全身，像是泡在温泉水里，连常年有些僵硬的肩颈都松快了不少，精神也为之一振，眼神似乎都亮了几分。


    他惊讶地“咦”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肩膀：“有点意思啊！感觉舒坦了不少！”虽然依旧觉得玄乎，但这直观的舒适感让他对这小孙女的本事多了点好奇。


    苏婉清看着这一幕，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兴趣。


    鹿昭昭敏锐地捕捉到了，立刻转向她，从包里翻出一张画着并蒂莲与祥云图案、透着宁静气息的淡紫色符纸，语气真诚又带着点小俏皮：“妈，您看您，皮肤这么好，气质这么棒，就是眼底有点青，是不是最近烦心事太多，晚上睡不太好呀？”


    “试试这张‘养颜安神符’！睡前压在枕头下，安神助眠，美容养颜，保管您一觉醒来容光焕发，比那些小姑娘还水灵！给亲妈专属亲情价，88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苏婉清被女儿这贴心又直白的推销逗得莞尔一笑，她确实因为女儿被抱错事情以及怎么处理两个女儿之间的关系头疼，最近几晚辗转难眠。


    她可是豪门狗血小说的忠实爱好者，对这种真假千金的戏码最熟悉不过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奇葩的事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家。


    她优雅地伸出手，接过符纸，轻轻抚摸了一下上面的纹路，温柔笑道：“好，昭昭有心了。妈妈要了。”她拿出手机，爽快地扫码付款，动作行云流水，尽显豪门主母风范。


    陆云琛看着眼前这荒诞又热闹的“符咒交易”，依旧不动声色。然而——


    “啪嗒！”他西装内侧口袋的一支价值不菲的限量版钢笔毫无征兆地滑落，笔尖精准无比地戳进了他面前那碗浓稠的奶油蘑菇汤里，溅起几滴奶白色的汤汁，落在了他熨帖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上。


    陆云琛的动作瞬间僵住，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意外”了——早上咖啡泼了文件，中午电梯困了十分钟，现在…他完美无瑕的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