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总装车间灯火通明，周平原主任的身影出现在车间二楼的广播室，他身后，总装车间内悬挂的那面巨幅国旗鲜红夺目。


    “各工位注意！”周主任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车间。


    “这批次是国之重器！拿出你们绣花的功夫，确保每一颗螺丝，每一根线缆，万无一失！”


    生产线上的老师傅们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却更慢了。张师傅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的力道像是生怕惊醒了什么一般。


    赵工从检测区走过来，递给我一份清单。


    “孙琳，这是总装前的最后确认项。你们技术支援中心再核对一遍数据流接口。”


    楚星河立刻接过平板，“赵工放心，我们刚更新了自检程序。每个数据包都要过三遍验证。”


    “三遍不够。”赵工指着清单上的红字，“这条传输协议涉及制导系统，要五遍。”


    王柏在隔壁工位喊了一声：“孙工，三号线的数据流有0.1秒延迟！”


    梁卓如小跑着过去，“是正常波动。昨天模拟测试时出现过，在安全阈值内。”


    “安全阈值？”赵工皱眉，“重新测算。把温度变化因素加进去。”


    我们四个人围着操作台重新演算。楚星河敲键盘的手有点抖，我按住他肩膀。“慌什么？按流程走。”


    周主任从二楼下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工单。“孙琳，这是各工位签字确认单。你们核完数据，我要逐一比对。”


    广播又响了：“提醒一下，二号线张师傅组装的第7个单元，螺丝扭矩值比标准高0.2牛米。”


    张师傅在生产线那头举手，“收到！已经调整。”


    新来的实习生小林好奇地问：“周主任，差0.2牛米真的会影响导弹飞行吗？”


    周主任还没说话，赵工先开口：“不只是影响飞行，还是影响整体可靠性的因素。”


    小林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周主任把确认单拍在桌上，“都听见了？我们干的活，要经得起考验。”


    数据核对完成时，窗外天已经黑了。总装线还在运转，夜班工人接替了白班的工作。


    周主任让人搬来几箱面包，“轮流吃饭，生产线不能停。”


    我咬着面包看监控屏幕，王柏突然指着某个画面：“孙工，五号工位的线缆捆扎方式和图纸有出入。”


    画面放大，确实有根线缆的走向稍微偏离了设计图3毫米。


    楚星河跳起来就往生产线跑，五分钟后气喘吁吁地回来，“是视觉误差！角度问题，实际安装完全正确。”


    赵工这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下次看仔细点。虚惊一场也比真出事强。”


    凌晨三点，最后一道工序开始。周主任又回到广播室，这次他没用麦克风，就站在国旗下用尽力气喊着：“最后一道了！都打起精神！”


    总装车间里，当绿色指示灯亮起时，不知道谁先开始鼓掌，接着整个车间都响起了掌声。


    周主任从二楼冲下来，挨个拍工人肩膀，“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赵工看着检测数据，终于露出笑容，“各项指标完美。孙琳，你们那个软件补丁运行得很稳定。”


    楚星河一屁股坐在地上，“总算能睡个整觉了。”


    周主任走到我面前，指着身后的国旗说：“知道为什么非要挂这么大一面国旗吗？”


    “就是要让每个人抬头就能看见，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


    流水线上的老师傅们开始收拾工具，有人轻轻哼起了歌。


    这旋律是电影《上甘岭》里的那首《我的祖国》，很快整个车间都跟着哼唱起来。


    是啊，“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们）生长的地方……”和平，需要用实力来捍卫！


    “等等！”车间质检组的刘工突然举手，“弹体内部有个螺栓的垫片颜色不对。”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周主任快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刘工指着检测仪屏幕，“标准垫片是银白色，这个有点发黄。可能是材质批次问题。”


    赵工皱眉，“拆开检查。万一是残次件，必须更换。”


    张师傅已经拿起工具，“让我来。这个部位是我装的，我有数。”


    拆开外壳后，发现确实是垫片颜色有细微差异。


    材料组的王工凑近看了看，“是同一批材料，可能是表面处理工艺的微小波动，不影响性能。”


    “不能凭肉眼判断。”周主任摇头，“送去材料实验室做成分分析。在这期间，这条线先停。”


    楚星河急了，“主任，全线停产等一个垫片？试验场那边等不起啊！”


    “等不起也得等。”周主任语气坚决，“一枚导弹上万个零件，有一个出问题就是零分。去实验室催一下，我要两小时内出结果。”


    等待的时间里，车间里气氛凝重。


    王柏小声问我：“孙工，要是垫片真有问题，要返工多少？”


    我快速计算着，“如果只是垫片问题，更换很快。但要是涉及整个部件，至少要八小时。”


    梁卓如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上次做振动测试时，有批备用的标准垫片，要不要先取来备用？”


    赵工点头，“有备无患。去取来，但必须等检测结果出来才能用。”


    两小时后，实验室结果出来：垫片成分合格，颜色差异是表面涂层导致。


    周主任长舒一口气，“继续！但所有垫片都要增加一道目视检查工序。”


    生产线重新启动时，天已经蒙蒙亮。


    周主任站在流水线尽头，对每个经过的工位重复同一句话：“慢一点，再慢一点。我们不赶时间，我们要的是万无一失。”


    早上八点，本批次最后一枚导弹完成总装。周主任召集所有参与人员，站在那面巨幅国旗下。


    “同志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批列装试验的雷霆-10，是我们用绣花功夫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将来它们列装后守卫的是祖国的蓝天，保护的是我们的亲人。”


    他转身指着国旗，“这面国旗看着我们呢。今天我们的每一分认真，都必须是对得起祖国的承诺！”


    赵工悄悄对我说：“知道老周为什么这么较真吗？他儿子是空军飞行员。”


    “每次看到导弹出厂，他都说这是在给儿子和战友们造护身符。”


    我看着周主任花白的头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把国旗挂得那么显眼。这不是形式，这是一种信仰。


    总装车间的大门缓缓打开，装载着导弹的专用运输车缓缓驶出。周主任带着全体人员站在门口目送着，珍重的像送别自己的孩子。


    楚星河揉着发红的眼睛，“孙工，我好像有点理解‘工匠精神’是什么意思了。”


    王柏接话：“就是把每个细节做到极致，因为知道这东西关系着人命。”


    梁卓如轻声说：“我爸妈总问我，一个女孩子为什么非要干军工。现在我可以告诉他们了，因为这里需要较真的人。”


    回办公室的路上，赵工跟我说，“孙琳，这次总装暴露的问题，要形成案例库。特别是垫片事件，要写进质量手册。”


    “明白。”我点头，“每个细节都是教训。”


    推开技术支援中心的门，视线正好对上墙上的标语：“质量是生命，责任重于泰山”。


    楚星河一进门就瘫在椅子上，“终于可以放假了！”


    王柏笑着踢他椅子，“想得美。紧接着最后的数据分析了，分析工作才刚开始。”


    我看着窗外，运输车已经消失在厂区大道尽头。


    但我知道，我们的工作远未结束。就像周主任说的，军工品的生命在于每一个细节的完美。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份完美，直到它们真正成为守护国家的利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涛发来的消息：“今晚能回家吃饭吗？”


    放下手机，我对团队说：“休息半天。明天开始，准备最后的参数数据分析。”


    楚星河哀嚎一声，但这一刻他的眼里带着光。我知道，这就是我们的日常，也是我们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