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焰火+8

作品:《炽氧

    行程被打乱,许暻又只好让刘助先回去,她自己去警局。


    卢警官已经等候她多时,她才进门,就被人引着往里头的审讯室走。


    卢警官问了些常规的问题。


    无非也就是祁聿和张启林的熟悉程度,以及照片的来源。


    许暻如实说明,她才知道,这张照片里的老人已于周六上午在家中去世,当时报警的人是一个早上刚下夜班回家的男人。


    据他所说,那天他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一个男人从老人家里冲出来,戴着帽子,那人跑得很快,他也没看清,深巷中没有摄像头,无从考证。


    经调查,老人是社会关系简单的孤寡老人,怡康还没有倒闭的时候老人在怡康养老,倒闭之后,老人回了自己原有的住所。


    但据周围见过老人的人描述,老人近些年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以前还能认得清人,现在已经完全认不清。


    至于那间仓库,里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药物痕迹,甚至连照片里拍到的绳子和凳子也都没有踪迹。


    应该是被清理过。


    而警方也派出人力去找寻张启林,但目前还没有消息。


    去张启林任职的医药企业查过,他突然办了离职手续,家里的东西还在,但就是不见人。


    和祁聿说的一样。


    所以张启林是因为错杀老人,所以躲起来了?


    问到最后,许暻又补充:“卢警官,我这里还有一段录音,也是和张启林有关,这件事牵扯到一年前的一场意外车祸,肇事者目前被关押在监狱里,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许暻再次摘下智能手环,找出来那段录音。


    卢警官盯着暂停的音频,迟疑两秒,朝她伸了手。


    只有几句话的录音很快结束,卢警官神色微凛,稍稍严肃。


    “卢警官,能不能请您让赵先生和他老婆见一面?或许能知道更多有关张启林的消息,而且…而且这件事关乎我家里的两位长辈…我实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暻压低了声音,语气诚恳,近乎乞求诉说。


    最后卢警官让人把录音存档,让她先回去等消息。


    从警局出来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不过许暻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怡康。


    重新站在这里,暴雨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招牌早已被拆下,只剩光秃的旧墙。


    许暻盯着围起来的墙布看了一会儿,眸光慢慢汇聚,直接往里走。


    这里她来过几回,但这一次心底却带着层层疑丝。


    去世的那位老人是怡康的,张奶奶也是怡康的,甚至两人都跟张启林相关。


    所谓的负责人,难道就是用这个地方来‘收集’老人,来达到自己肮脏的目的么?


    这里真的就像他们做背调那样‘干净’吗?


    昏黑的空间里,许暻开了手电筒,杂乱潮湿的尘土混在空气里,她抬手捂住了鼻唇。


    好不容易摸到灯的开关,屋子里终于亮堂起来。


    屋子里还有没清扫干净的垃圾,米白色的地板被灰尘浸染得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许暻绕过大厅,去了后面的房间。


    她记得怡康的布局,前面是大厅和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后面一整层是老人们住的房间,二楼是后勤部和行政部,穿过后门是餐厅和后花园。


    布局相当简单。


    房间除了门,里面的东西也被一扫而空。


    看上去仍然没有任何问题。


    且房间朝阳,十分适合居住。


    一间间看过,依旧像她当初做背调时一样。


    她又接着往后走,去了后花园。


    这里长时间没人打理,花花草草都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残枝败叶随意地掉落,难见生机。


    环视四周,不管是墙壁、秋千还是长椅,都再正常不过。


    除非这里有暗门或者地下室,根本找不到能把老人绑起来的地方。


    沉思之际,花园的木板桥上猝然一声闷响,许暻心口一紧,以为有人。


    转眸看去,她又松了口气:是一只小猫窜过,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活物,那只猫窜到她脚边。


    粉嫩的嘴里还叼着一小块面包碎。


    许暻走过去,想要安抚小猫,那猫却不怎么近人,不等她碰上来就已经窜得没影了。


    她又重新站起来。


    站在木板桥上,能看到围墙外一栋小平层的全貌。


    小平层据说是一年前新建的,不过一直被铁链锁着,好像无人使用。


    从许暻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铁链在门上挂着。


    恍然分了神,许暻刚想续上思路,手机又响了。


    是祁聿的电话:“今天加班吗?”


    “没有,我去警局录口供了,然后来怡康看看。”许暻解释。


    电话那头的人稍愣:“怎么去那了?”


    “我现在回去,回去跟你说。”许暻看了眼腕表,不打算多留了。


    从怡康出来之后,她拍了拍沾上的灰尘,正欲上车,身侧一阵轰鸣。


    她下意识侧眼看去,一辆黑色的跑车飞速驶过,是它发动机冒出的声响。


    她没看清车型,也没看清车里的人。


    暗暗咂舌,居然在这种道路都能开这么快。


    那车的轰响声消失得也快,许暻没有继续留意,准备回家。


    ……


    今晚的晚餐是面包芝士焗蟹,祁聿新学的一道菜,说是换换口味。


    他戴着手套,把蟹肉剥好了往她碗里放。


    又放了两块面包在她碗里。


    “味道怎样?”


    许暻现在心情不在吃上,她还想着张启林的事,语气稍稍不满:“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警察不是让等消息?那我们就先等消息,现在吃饭更重要。”


    “可是……”


    她还欲反驳,祁聿却直接将裹满芝士酱的面包塞进许暻的嘴里,义正言辞道:“许总,作为你刚上任的男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在你面前多表现表现自己,用我这一桌的劳动成果,换一顿饭的时间,不过分吧?”


    芝士的咸甜在舌尖化开,带着面包的香软微甜,把扰人心绪的话完全消灭。


    许暻虽然满腹疑惑,但此刻还是妥协了。


    她一手托在唇下,接着可能掉下来的被咬断的面包碎。


    果然,咀嚼了两口,就有一块小小的面包碎掉在掌心里。


    她抽了张纸擦嘴,准备把手里的碎屑扔掉,思绪陡然一震,双眸下意识瞪大,嘴里咀嚼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祁聿又剥了新鲜的蟹肉放进她的碗里,见她情绪不对,他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许暻缓慢抬眸,视线融入他的眸光里,面色愈发凝重,她快速吞下嘴里的食物,然后说:“一个长时间没有人的地方,怎么会有面包碎屑?”


    “什么意思?”祁聿不解。


    “我今天在怡康的后花园那里撞见了一只野猫,它的嘴里叼着一块面包碎屑。”


    只是说完之后,许暻又瞬间松懈下来,换到另一种可能:“不过也许那只猫是从别的地方跑进来的……”


    话音刚落,祁聿摘了沾了芝士酱的手套,又迅速擦手,“如果真的怡康里面藏了人呢?”


    两人对视沉默两秒,同时起了身,拿了外套出门。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再回到怡康,还是和许暻离开的时候一样。


    两人开了灯,在每个房间里都重新探过。


    许暻警惕地看向周围,再走到后花园时,天色如墨,黑得彻底。


    这样的氛围容易让人缺乏安全感,许暻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黑夜的影响,一股可怖的寒意悄然而生。


    两人牵着手,站在木板桥上,正欲往前。


    蓦地,一道刺耳的猫叫声冲进耳膜,伴随着铁链掉落的声音,不知道是哪里的门“哐当”一声。


    两人均是一愣,然而下一秒,许暻猛地捏紧了祁聿的手——


    她侧眸看到了围墙外的小平房,那里头灯光昏暗,一道人影横在地上,辨不清面容,身旁还倒着一个饮料瓶。


    许暻看到那只猫比她在的那会跑得更快,扯着嗓的尖锐叫声即使跑了很远也依旧清晰可闻。


    许暻下意识想往前瞅,身边的人却把人拉住:“等等!”


    祁聿面色严肃,声音罕见地蒙上了一层颤音:“先别过去,很奇怪,直接报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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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分钟后,小平房里的灯亮起,倒在地上的人影面容清晰可见。


    许暻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张启林喝了带有氰/化/物的饮料,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在他脚边,留有一张遗书。


    遗书看上去是张启林的字迹:我有太多罪孽,我只想早些离开。


    而这栋平房里,除了张启林的尸体和没有被他吃完的食物,还放着几箱未开封的注射器,桌上架着大大小小的玻璃试管和酒精灯,以及一些残余的药品。


    许暻和祁聿站在被挡在警戒线外,手心里已经濡出了一层冷汗。


    张启林自杀了?


    他是在这栋小平房里自杀的?


    这栋小平房是他的?


    是她在的那会他就已经死在里面了还是她走之后才死?


    许暻捏着祁聿的手隐隐发抖,后槽牙也跟着绷紧,腮侧鼓出了两个小小的半圆包,死死盯着那扇开着门的小平房。


    喉间尚且停留的芝士无端冒出了一股涩味,带动胃酸,在食道里充斥着反胃的感觉。


    又看到横在门口的那两条腿,她几乎要忍不住。


    突然,身体被人拉扯了两下,眼前的一切被挡在了背后。


    祁聿站在她跟前,两只手牢牢地握住她:“别害怕。”


    许暻面色苍白,拼命压下舌尖的难忍,眼角隐隐发酸,她蹙眉点了点头。


    两人被带回警局问完话才被放走。


    三天后,许暻和祁聿得知,那栋小平房的确是在张启林的名下,目前已经排除他杀嫌疑,确定张启林为自杀,药物是他从前不久任职的医药公司偷来的,这一点已经被公司老板陈以轩调取监控证实。


    监狱里的赵强在见到妻子之后已经承认,一年前他偶然遇到张启林,以一百万的代价换取他开着货车去撞一辆他指定车牌号的车。


    张启林本没有要求他把人撞死,但车内的两个人却因为他的撞击力度过大都死了。


    给他妻子多出的二十万,也许就是张启林对他超额完成任务的‘奖励’。


    后赵强继续服刑,他的妻子受不了打击出现精神问题被送往精神病院。


    小平房里残留的药物经检测和孤寡老人身体里残留的药物成分相同。


    经检测,这种药物能够滤化细胞,去除细胞里的某些有害物质,从而达到延缓细胞衰老的目的。


    但成功率极低,试验的几十个培养皿中,只有一个成功剥离有害物质,但细胞在维持片刻的“超活跃”状态后快速衰老死亡。


    警方猜测,许暻的爷爷奶奶应该是无意撞破张启林绑起老人试药,做违法勾当,企图做出延缓细胞衰老的药物,被他杀人灭口。孤寡老人因被注射药物的用量不当致其死亡。


    至此,一年前许暻的爷爷奶奶意外车祸身亡、周六孤寡老人的死亡事件都因张启林自杀告终。


    至于许暻又提到的林澄失踪的案件,跟张启林事件不太能挂上钩,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


    这件事许暻和祁聿打算瞒着父母,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回到正常的生活里,父母也马上要退休,再告诉他们,她担心他们受不了。


    只有宋楹知道了,许暻暂时还没有告诉周擎越。


    许暻和祁聿请了两天假在家。


    许暻在家哭了两天,祁聿在家陪了她两天。


    祁聿端了一杯柠檬水进房间,把许暻抱在怀里,喂她喝下:“小暻,别哭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温暖入喉的柠檬水,扫荡了抽噎引来的粘稠。


    眼角的泪被他抹去,许暻低声道:“我只是…只是不甘爷爷奶奶是这样离开……而且我不明白,张启林之所以把怡康卖给我,是想用怡康来恶心我么?”


    身侧的人沉默了片刻,拢在她肩侧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想太多,怡康现在只是废弃的一块地,是被我们便宜买下来的一块地,和张启林无关。那种恶心的人,我们就不要再让他停在我们心里去膈应人了,好不好?”


    许暻没说话,只是把人抱紧了些。


    房间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手机铃声又骤然响起。


    宋楹在电话里说:“张奶奶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有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