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孙述那淡漠的声音，如同不可违抗的谕令，在空旷的环形石厅之中，缓缓回荡。


    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这两个刚刚才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回过神来的老江湖，听到这个字，都是猛地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们看向孙述的眼神，已经不能仅仅用“敬畏”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杂了狂热崇拜、极致恐惧、与……一丝发自内心的，对未知神明力量的，茫然。


    刚才，在那深渊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们看不见，但那股，足以让整座归墟殿都剧烈颤抖的恐怖气息，那股，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彻底冻结，碾成粉末的怨毒神念，他们，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的！


    他们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下去，恐怕，连一个呼吸都撑不住，就会神魂破碎，永世不得超生！


    可先生，下去了。


    然后，又，云淡风轻地，上来了。


    仿佛，只是下去，拍死了一只，特别吵闹的苍蝇。


    这就是……神仙吗？


    “先生，我们……我们去哪儿？”


    陈皮阿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声音，谦卑到了骨子里。


    孙述，却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了这片环形石-厅，落向了，石厅最深处，一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巨大的青铜墙壁。


    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那面墙壁，凌空，轻轻一指。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灵力波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从他的指尖，荡漾开来！


    下一秒！


    那面，看起来，与周围墙壁，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区别的巨大青铜墙壁，竟然，如同水波一般，剧烈地，荡漾了起来！


    紧接着！


    墙壁之上，那无数，诡异而扭曲的，不知名海兽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


    它们，开始，自行移动，旋转，拼接！


    最终！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沉重无比的，令人牙酸的机-关摩擦声，那面巨大的墙壁，竟然，从中间，缓缓地，向着两侧，滑开！


    露出了一条，更加深邃，更加幽暗的，秘密通道！


    一股，充满了岁月沉淀，与无尽孤寂的，古老气息，从那通道的深处，扑面而来。


    “这……这里，居然还有密道？！”


    陈皮阿四看着眼前这，完全超出了他盗墓经验的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敢发誓，就算是用上最先进的探测仪器，也绝对不可能，发现这面墙壁之后，还隐藏着这样的玄机！


    这，已经不是“机关术”的范畴了！


    这，是“仙术”！是“阵法”！


    “跟上。”


    孙述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第一个，迈入了那条，漆黑的，未知的密道之中。


    其他人，不敢怠慢，连忙紧随其后。


    密道，不长。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个，更加狭小的，如同书房一般的，石室之内。


    而当他们看清楚，石室之内景象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只见，这间小小的石室之内，竟然，没有，任何的陪葬品！


    没有金银财宝，没有奇珍异器！


    有的，只是……


    ——文字！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石室的四面墙壁，天花板，甚至是脚下的地板之上，都用一种，锋锐无比的工具，刻满了，字！


    那些字，龙飞凤舞，入石三分！充满了，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无上霸气！


    仅仅是看着这些字，就仿佛能看到，一个，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男人，正站在这里，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这……这些是……”


    陈皮阿四看着这些文字，整个人，都痴了。


    而张起灵，在看到这些文字的瞬间，那双淡漠的眸子，却是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着墙壁上，那些，熟悉的文字。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了三个，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名字。


    “……汪藏海。”


    没错！


    这些，正是，数百年前，那位，曾经搅动了整个天下风云的，绝世奇才，汪藏海，亲手，留下的手稿！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藏宝之地！


    这里，埋藏的，不是金银，而是他，一生的，心血与……秘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


    一阵，充满了癫狂、喜悦、与无尽孤寂的，苍老笑声，毫无征兆地，在这间狭小的密室之内，轰然响起！


    那笑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从每一面墙壁，每一个文字之中，传出来的！


    “数百年了！整整，数百年了！！”


    “终于！终于有人，能破了本座的‘禁婆怨灵阵’，来到这里了！！”


    “你是谁？！是张家的后人吗？！不对……你的身上，没有那股子，令人作呕的，麒麟血的味道！”


    “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响起！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好奇！


    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听到这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当场就跪了下去！


    汪藏-海？！


    他不是，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吗？！


    怎么可能，还会说话？！


    难道……难道是，诈尸了？！


    只有孙述，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看着那些墙壁上的文字，淡漠地，开口了。


    “一道，苟延残喘了数百年的，神念而已。”


    “也敢，在本座面前，装神弄鬼？”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那道苍老的声音之上！


    “！！！”


    整个密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


    那道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你……你居然，能看穿本座的，神念之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本座这‘神念留影’之术，乃是当年，从那青铜神树之下，侥-幸领悟的，无上仙法！就算是张家那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也绝对，不可能看穿！”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然而，孙述，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缓步走到一面墙壁之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一段文字。


    那段文字，写的，是汪藏海，对于“长生”的，某种，猜想。


    【……长生，或许，并非恩赐，而是一种，最恶毒的，诅咒……】


    【……当你，看遍了，沧海桑田，亲眼见证了，身边所有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一一化为枯骨，化为尘土……】


    【……当你的记忆，已经多到，快要将你的脑子撑爆……】


    【……当时间，对你来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那种，被整个世界所遗弃，被永恒的时光所囚禁的，无尽的孤寂……或许，才是，这世间，最恐怖的，刑罚……】


    孙述看着这段文字，那双，万古不变的眸子，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


    是，感慨？


    是，追忆？


    还是……


    ——感同身受？


    “你……你看得懂？！”


    那道苍老的神念，再次，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他从孙述那细微的，情绪波动之中，感觉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那是一种，同样，背负了，无尽的时光，同样，品尝过，那永恒孤寂的，味道！


    “你是谁？！”


    “不……不对……”


    那道神念，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更加恐怖的事情！


    它的声音，变得，尖利无比！


    “你的身上……你的血脉之中……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我孙家的……气息？！”


    “虽然，很淡……淡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那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联系，绝对，错不了！！”


    “你是……我孙家的，崽子？！”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狭小的密室之内，轰然炸响！


    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直接，就蒙了！


    啥玩意？！


    先生，是……汪藏-海的，后人？！


    这……这他妈的，怎么可能？！


    然而，孙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


    他那张，淡漠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厌恶。


    “孙家？”


    他缓缓转身，那双冰冷的眸子，看向虚空，仿佛，能看到，那道，正在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波动的，苍老神念。


    “本座，早已与那个，腐朽、愚昧、而又可悲的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发的，冰冷。


    “收起你那套，血脉的说辞。”


    “你，也配，做本座的……先人？”


    “——不知所谓！”


    “你！！！”


    那道苍老的神念，仿佛，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羞辱！


    被自己的后辈，指着鼻子，说“你不配”？！


    他，汪藏海！


    惊才绝艳，算计了天下数百年的，汪藏-海！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一股，恐怖的，气急败坏的，愤怒的神念波动，瞬间，席卷了整个密室！


    “好！好！好！！”


    “好一个，大逆不道的，不肖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