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述那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宣言，在死寂的书房中落下时……


    张起灵，沉默了。


    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孙述，似乎想要从他那张挂着淡笑的脸上，分辨出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又有几分，是在虚张声势。


    足足过了半分钟。


    张起灵，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以。”


    他吐出了两个字。


    很简单，很干脆。


    因为他知道，跟眼前这个已经洞悉了他所有底牌，并且将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的男人，再讲任何条件，都是自取其辱。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


    然后，用行动，来重新赢得尊重。


    “很好。”


    孙述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灿烂起来。


    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既然是合作，那就要拿出点诚意来。”


    孙述打了个响指，那张之前被他用杀意震裂了桌角的八仙桌，桌面之上，凭空浮现出三只古朴的青瓷茶杯。


    紧接着，他屈指一弹。


    三道肉眼可见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淡绿色灵液，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从他指尖飞出，精准无比地，落入了三只茶杯之中。


    灵液入杯，瞬间化作一汪碧绿的茶水，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


    这是他用自己炼气四层的精纯法力，混合了从系统中兑换出的，最基础的“回春”药剂，所凝聚出的“灵液”。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灵丹妙药，但对于普通人，甚至是普通的武道高手来说，这玩意儿，不亚于传说中的琼浆玉液！


    “小哥，远来是客，喝杯茶，润润喉。”


    孙述端起其中一杯，递到了张起灵面前。


    张起灵看着那杯中碧绿如玉，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茶水”，那双漠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能感觉到，这杯水里，蕴含着一股极其精纯、温和的生命能量。


    但他并没有立刻去接。


    孙述见状，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然后端起另外两杯，走到了旁边那张椅子前。


    他先是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孙福。


    几乎是在灵液入喉的瞬间！


    “嗯……”


    原本已经再气息的压制下脸色灰败的孙福，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他那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苍白的脸上，也迅速地，浮现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紧接着，更加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他那头花白的头发，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处，开始……


    转黑！


    虽然只是寥寥几根，但那种逆转生命进程的视觉冲击力，足以让任何一个知情人，都感到头皮发麻！


    做完这一切，孙述端着最后一杯茶，走到了书房的阴影处。


    那里，空无一人。


    孙述却仿佛能看到什么一样，将茶杯往前一递，淡淡地说道：


    “出来吧，守了我一路，也辛苦了。”


    话音落下，他面前的阴影，如同水波一般，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三道穿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青铜面具，身上散发着彪悍气息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挤”了出来，单膝跪地！


    “家主！”


    他们的声音，沙哑而恭敬，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他们，就是孙家最后的，隐藏力量——赐福者！


    张起灵看着这三个突然出现的人，眼神微微一动。


    他能感觉到，这三个人，实力不弱，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外界一等一的好手。


    但是，他们的体内，都有一颗干涸枯萎的力量“种子”，在不断地，反过来，抽取他们自身的生命力来维持存在。


    这就是，没有“家主”的赐福者！


    他们不敢过多地使用能力，因为每一次使用，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孙述没有理会他们的激动，只是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为首的那名赐福者。


    “喝了它。”


    “是！家主！”


    那名赐福者没有丝毫犹豫，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眼神坚毅的脸，双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轰！”


    灵液入腹，如同久旱的河床，终于迎来了天降的甘霖！


    一股磅礴的生命能量，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又畅快的嘶吼，浑身上下的骨骼，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颗在他体内，已经干涸了二十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不断吞噬他生命力的力量“种子”，在这一刻……


    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


    它疯狂地，贪婪地，吸收着那股温和而霸道的生命能量！


    原本枯萎的种子，瞬间变得充盈、饱满，甚至……还隐隐壮大了一丝！


    不仅如此，那股磅礴的生命力，在滋养了种子之后，还有富余，开始反哺他的四肢百骸！


    他那因为常年被抽取生命力，而早已变得斑驳不堪的内腑，竟然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修复，被滋养！


    他那原本已经开始出现衰败迹象的气血，再一次，变得旺盛、澎湃！


    他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实力，比二十年前，第八代家主坐化之前，还要强上三分！


    而且，这种强大，不再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


    而是一种，可以随心所欲，尽情施展的，真正的强大！


    “扑通！”


    这名铁骨铮铮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对着孙述，磕下了一个响头！


    “家主归位！神恩如海！属下……誓死追随！”


    他的声音，不再只是恭敬，而是带上了，如同信徒般的，狂热！


    另外两-名赐福者，见状，眼中也露出了无比渴望的神色。


    孙述笑了笑，屈指一弹。


    又是两道灵液飞出，精准地落入了两人的口中。


    片刻之后，书房内，此起彼伏的，是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惊喜与痛苦的嘶吼声！


    这三位孙家最后的守护者，在这一刻，得到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大机缘！


    而张起灵，自始至终，都在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


    但是，他那双死水般的眸子深处，却掀起了一场，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的，滔天骇浪！


    他终于……


    终于亲眼见证了！


    见证了，张家的那条，已经流传了数百年，甚至被很多后辈族人，当成是无稽之谈的古老族训，到底意味着什么！


    ——孙氏有主，切勿为敌！


    这条族训，据说是张家某位惊才绝艳的先祖，在与孙家的初代仙师，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后，倾尽心血，甚至不惜耗费寿元，推演天机，才最终留下来的，最高等级的警示！


    以前，张起灵对这条族训，也是不以为然的。


    在他看来，张家，作为守护“终极”的守陵人，早已是立于尘世之巅的存在，除了那个同样神秘莫测的汪家，天下间，还有谁，能成为张家的“敌人”？


    更何况，孙家，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一个连传承都断绝了的家族，凭什么，能得到张家先祖如此郑重的警告？


    但是现在……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孙家的新任家主，这个“第九位”，他所拥有的，根本不是凡人的力量！


    那种凭空造物，逆转生机，言出法随般地，为手下“赐福”的能力……


    那根本不是武道，更不是异能！


    那是……


    真正的，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


    仙家手段！


    而一个拥有了“家主”的孙家，其恐怖之处，还不仅仅在于家主本人的强大。


    更在于，他能像一个永不枯竭的“兵工厂”一样，源源不断地，批量制造出，忠心耿耿，且实力强横的——


    顶级高手！


    这种能力，太可怕了！


    可怕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都为之颤抖！


    如果说，一个张起灵，代表的是个体战力的巅峰。


    那么，一个有家主的孙家，代表的，就是一个……


    拥有无限潜力的，恐怖军团！


    和这样的家族为敌？


    张起灵，光是想一想，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刚才，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气势和杀机，在这个男人面前，会显得如此的可笑。


    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平等的对手。


    他只是在用一种……看“珍惜动物”般的眼神，在逗自己玩而已！


    想通了这一切，张起灵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憋屈和不甘，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


    庆幸。


    庆幸自己，今天，是来“合作”的，而不是来“寻仇”的。


    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忍住了，没有拔刀。


    否则……


    他看了一眼孙述脚下那片，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让他感到阵阵心悸的地面，背后，第一次，渗出了一丝冷汗。


    而孙述，自然不知道，张起灵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脑补了这么多。


    他看着那三个已经脱胎换骨，对自己感恩戴德的老赐福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刚刚苏醒过来，还一脸茫然的孙福。


    “福伯，从今天起，不用再担心广东陈家的人了。”


    孙述的声音，冰冷而锐利，充满了滔天的杀意！


    “他们如果敢来京城，就给我打！”


    “打不过，就开战！”


    “我们孙家的族地，不是他们那群武夫想来就来的地方！”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目光，却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张起灵。


    “等我回来，自会亲自去一趟广东，会会他们！”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武神的骨头硬，还是我孙家的仙法，更不讲道理！”


    这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霸道无比！


    孙福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老奴……遵命！”


    他重重地，对着孙述，磕了一个响头！


    孙述安抚完孙福，这才重新看向张起灵。


    “我炼气四层的修为，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可以再额外增加四位，全新的，拥有无限潜力的赐福者！ ”


    “我的班底，自然要用我亲手挑选，亲手提拔起来的人。”


    “所以，你等我一天。”


    “一天之后，孙福会把四名候选人带到我面前。 ”


    “我会当着你的面，亲手，赐福他们！”


    “然后……”


    孙述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掌控”的光芒，他伸出两根手指，对着张起灵，轻轻晃了晃。


    “我会从这四人里面。“挑两个，最强的，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