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述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如同两把无情的利剑，直直地刺入孙福的内心深处。


    “福伯。”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我的爷爷……身为家族的管理人，他一定知道强求仙路的后果。”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走那条绝路？”


    “这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孙福的心口上！


    刚刚因为家主归位而狂喜到极致的孙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那份狂喜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痛苦的悲怆与悔恨！


    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扑通！”


    这位刚刚才被扶起来的老人，双腿一软，竟然再一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无尽的愧疚！


    “家主……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老家主啊！”


    孙福猛地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老脸上！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无比刺耳！


    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福伯！你这是干什么！”孙述眉头一皱，一股柔和的法力涌出，将孙福那准备扇下第二巴掌的手给稳稳托住。


    “家主！”孙福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已经涕泪横流，眼中充满了血丝，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他声音哽咽，充满了撕心裂-肺的自责：“老太爷他……他都是为了我们孙家！为了我孙家那早已断绝的传承啊！”


    孙述的心，猛地一沉。


    孙福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眼神变得空洞而悲伤，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将那段被尘封的、血淋-漓的往事，一字一句地撕开。


    “二十年前，第八代家主坐化，祖玉蒙尘，仙路彻底断绝……从那天起，老太爷整个人都变了。”


    “他是在不甘心啊！”孙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


    “他不甘心！我们孙家，祖上是何等的风光！是点化过帝王的真正仙师！怎么能到了他这一代，就成了一个空有宝山，却连门都找不到的守财奴？”


    “他跟我说，‘阿福，我愧对祖宗！我若不能为孙家续上仙路，我死后，无颜去见他们！’”


    孙述静静地听着，攥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孙福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于是，他疯了……他真的疯了！他把主意，打到了那个同样没落，却无比凶悍的传承世家身上——广东陈家！”


    孙福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自称是‘武神’的后裔，修的是肉身体魄，炼的是一口‘先天真气’！如今虽然没落，但依旧靠着一身蛮横的筋骨和拳脚功夫，在南边称王称霸。”


    “老太爷不知从哪本残缺的古籍上查到，陈家祖祠里，供奉着一块他们初代‘武神’留下的‘气血祖石’！那石头能滋养武人体魄，凝聚气血。老太爷认为，那或许能与我孙家的灵力法门触类旁通，是激活祖玉，重开仙路的唯一希望！”


    “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赌上了一切！”


    孙福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丝混杂着骄傲与恐惧的异样光彩！


    “他做到了！家主！他真的做到了！”


    “老太爷他……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布局，散尽家财，买通了陈家的一个旁系子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趁着陈家祭祖，防卫最松懈的时候……”


    “他亲手，将那块‘气血祖石’，从陈家的祖祠里，盗了出来！”


    孙述的瞳孔，骤然一缩！


    盗出来了？！


    “对！盗出来了！”孙福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成功了！他带着那块石头，连夜逃离了广东！他以为，只要能回到京城，回到我们的地盘，一切就都安全了！”


    “可是……他低估了那群武夫的疯狂！那块石头，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武神’传承的象征！石头被盗，对他们来说，比杀了他们的族长还要严重！”


    “他们就像一群被刨了祖坟的疯狗！彻底疯了！”


    孙福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恐惧。


    “陈家高手尽出！一路追杀！老太爷带着石头，九死一生，从中途开始，就再也没能跟我们联系上！我们只知道，他回来了，回到了京城！”


    “但追兵，也跟着来了！”


    那一夜的场景，如同最恐怖的噩梦，深深烙印在孙福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雨夜，比任何时候都要黑，都要冷！”


    “老家主带着石头，躲进了我们在南城的一处秘密据点。守在那里的，是我们孙家最后、也是最忠心的十二名好手！他们都是从小跟着老太爷，受过孙家大恩，以一当十的武道高手！”


    “然而，陈家的人，还是找来了！”


    “他们甚至没有半句废话！破门而入，直接动手！”


    孙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雨夜。


    “我……我当时奉了老太爷的死命令，必须守在您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我只能通过密线，听到据点里传来的……最后的声音！”


    “那是兵器碰撞的声音！是骨头被硬生生打断的‘咔嚓’声！是兄弟们临死前不甘的怒吼！还有陈家那群畜-生，得意的狂笑！”


    “十二个人！我们孙家最精锐的十二个汉子啊！”


    “他们为了保护老太爷，为了保护那块石头，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陈家那群武疯子的铁拳！一个个被打得筋骨寸断，血肉模糊！”


    “最后……我听到了老太爷的声音……”孙福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对着密线，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阿福！照顾好小述！不要报仇！永远不要……’”


    “然后，就是一声惨叫，和那些畜-生抢回石头后，猖狂得意的笑声……”


    “他们……他们杀了老太爷，抢走了石头还不够！”


    “为了泄愤！为了震慑所有敢觊觎他们传承的人！他们将我们那十二个兄弟的尸体，一个个……吊在了房梁上！”


    轰——！


    孙述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狂暴到极致的杀意，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超级火山，在他心底轰然爆发！


    他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爷爷孤独离去的背影！


    看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爷爷成功得手后的欣喜与仓惶！


    更看到了那个血色的雨夜，爷爷在绝望中，看着自己最忠心的手下一个个惨死，最后自己也被残忍杀害的场景！


    还有那十二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却为了孙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魂！


    “啊——！”


    孙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吼，他猛地抬起头，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状若疯癫。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老家主他成功了啊！他真的把希望带回来了！就差一步！就差最后一步啊！”


    “他要是知道！他要是知道家主您，根本不需要那块狗屁‘气血祖石’，靠自己就能引动祖玉，能堂堂正正地重开我孙家仙路！”


    “他又何必……何必去冒这个险！那十二个好兄弟，又何必死得那么惨啊！”


    这一声声血泪交织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钢刀，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孙述的心！


    孙述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那滔天的悲痛，已经尽数化作了凝如实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广东……陈家……”


    他轻轻地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福伯，你起来。”


    孙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从今天起，孙家的血债，我来讨！”


    “陈家欠我爷爷的一条命！”


    “欠我孙家十二名忠魂的血！”


    “还有他们自以为是的，那份所谓‘武神’的骄傲……”


    “我要让他们，用整个家族的覆-灭，来千倍、万倍地偿还！”


    “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招惹的，不是一个没落的富商，而是一个……真正的仙师！”


    话音未落，他身旁那张由上好黄花梨木打造的八仙桌，“咔嚓”一声，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木屑纷飞！


    这，是被他那已经无法抑制的杀意，硬生生震裂的！


    然而，就在孙述立下血誓，滔天杀意直冲云霄的瞬间——


    他，和跪在地上的孙福，同时脸色剧变，猛地抬头，望向了书房的门口！


    一股极致的、前所未有的、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彻底冻结的冰冷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院子！


    这股气息，比他沸腾的杀意，更加冰冷！


    比陈家那群武夫的蛮横，更加纯粹！


    这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