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经醒了，公孙爷爷和独活都要待在宫里随时等着为陛下诊治。


    大局已定，关怀素和周乐天终于能回家了！


    都是离家多日，又经历生死，周乐天急着回去给父亲请安，关怀素也是匆匆回了关宅。


    关怀素一到家，家里登时热闹起来。


    丁妈妈拍着胸口直念“阿弥陀佛”，连声说：“姑娘，吓死人了，您不知道，半个月前，突然满京师说您和侯爷投敌了，然后家门口就守满了侍卫！得亏宋姑娘和程娘子，还有孙姑娘常来给我们送些菜蔬，不然家里连采买都不许人出去，差点要把我们饿死在家里！”


    又紧张地拉着关怀素看，连声说：“姑娘是受了多少苦，黑瘦这么多！”


    关怀素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解释，看大家稍微冷静下来，便立刻便问：“家里可还好？大家伙儿没被欺负吧？钟妈妈和我师兄那边可还好？”


    “多亏宋律公子那日挡在大门口不许侍卫进门，否则那些侍卫差点进门搜查了，要是那帮人进门，少不得家里要脱层皮！”丁妈妈说起家里的遭遇，吓得拍心口，说，“听说宋三公子还派人去了城郊，将孙少爷和钟妈妈也护着，您放心，大家伙儿都没事。”


    关怀素听到这里，想到宋律这回所做许多事情，心中不免对宋律起了感激之心。


    二人在家里休憩一日，第二日宫里就传出消息，圣人和太皇太后、贵妃都流水一般前后大肆赏赐关怀素与周乐天，并宣告天下，他们二人并未投敌，乃是完成先帝密旨，找到了医仙公孙止，如今陛下的身子已经大安，只等着慢慢调养便可。


    随着消息来的，还有太后和皇后的赏赐。


    这都不是让关怀素最欢喜的，她最欢喜的是，程姨母上门了！


    姨母能随意走动，显见着门口的侍卫什么都撤走了。


    关怀素大喜，程娘子也是欢喜，连抚心口，口中说：“我就知道你定然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了，果然是这样，如今平平安安回来，我也放心了。”


    “累得姨母为我连累，这些日子受委屈了。”关怀素有些内疚地说。


    “你跟姨母还需要说这些？”程娘子有些嗔怪地说。


    关怀素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次说着简单，但是能叫丁妈妈和郑妈妈都惊魂未定，当初情势一定很吓人。


    但是程娘子却不愿她难过，便笑着说：“你立下如此大功，这些赏赐都是次要的，等着，等陛下大安，你只怕要有个爵位了，只是不知道是乡君还是县主，或是郡主也不一定。你现在与姨母生分，可是不想日后姨母沾光？”


    “姨母说的什么话。”关怀素知道姨母是逗自己，也不再说什么，只笑着说，“我倒是愿意的，只是怕姨母空欢喜，不过是办好一件差事，哪能这么容易封爵的？恐怕一时半刻姨母还靠不上我。”


    “你这孩子，陛下的安康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功劳！这可比打胜仗还重要！”程娘子看她不懂，戳了戳她的脑袋，说，“你呀，可上点心吧！”


    关怀素见姨母说得愈发笃定，真不像只是逗自己开怀，登时惊讶，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程娘子看她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叮嘱“最近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行事，别叫言官抓住了把柄，就算只是封个乡君或是县主，那食邑两百或是一千，还未定呢。”


    关怀素闻言心中有些激动，程娘子左右看一眼，见屋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又说：“说到这个，便是我今儿赶紧来找你的原因。”


    “姨母你说。”关怀素连忙点头，仔细听姨母有什么教导。


    “李家这些日子极其不太平，除了好些事情，你不在京师都不知道。”程娘子一开口，就说了几件李家的大变故，叫关怀素心中一震。


    第一个事情，孙萍手里的嫁妆庄子低价贱卖，最后一样靠得住的产业没了。


    原因是因为今年秋日她那庄子颗粒无收，但是她那陪嫁的周妈妈一家还是勒令庄户正常交租，这种事情原先也不少见，许多农人遇到这种时候，便只能卖儿卖女，甚至自卖为奴，换个活路。


    只是这回有庄户性子烈，竟悬梁自尽了。


    刚巧隔壁买了孙萍百亩地的主家听说了这事儿，把事情捅到京师府衙里了。


    出了人命，这事情就不好了结了。


    孙萍纵容恶仆逼死人命，为了了事，不得不贱价出卖了自己剩下的最后这些产业，才算是平了事儿。


    第二个事情，则是崔妙人死在了大牢里。


    “孙萍如今手里没钱了，崔妙人又死了，李珺如今借着王相的势很是风光，我怕的是李家那几个人如今都盯着你这边，会想办法给你下绊子。”程娘子说完，叮嘱关怀素，“你有功劳在身，我倒是不怕他们明着来，咱们担着就是，但是我就怕他们暗地里使绊子，这些日子你出入一定要小心些，可知道了？”


    关怀素十分震惊，不敢置信崔妙人竟然如此简单就死了，但是程娘子说完这些，便已经起身，关怀素忙说：“姨母怎么这么快就走？”


    “家里几个小孩，这些日子都吓到了，这几日我打算带他们多出门散散心，也练练胆子，别叫他们一直记得这事儿。”程娘子笑了笑，说，“本来早上他们听说要来找大姐姐，都闹着要跟来，我想着你才回京事务繁忙，生生压着他们不许来，等这一阵子事情结了，你这大姐姐可要带他们好好玩一玩，都念叨一冬天了呢！”


    关怀素闻言有些内疚，说：“是，答应给大哥儿做的小玩具也都没做好，你跟大哥儿说，过年的时候，大姐姐答应的玩具保准给做好了！”


    程娘子笑着说：“那我可跟他说了，到时候过年没看到，你且等着大哥儿跟你哭鼻子！”


    说完，她便不许关怀素送她，只叫关怀素长途跋涉辛苦，在家里好好休憩两日，这才去了。


    但是关怀素其实哪里有时间休憩？


    京师的信息，尤其是李家的信息，姨母知道得未必有那么细致，关怀素需要立刻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弄清楚。


    “丁妈妈，叫陈渠没事来见我一趟。”关怀素回身进屋，就对丁妈妈说。


    谁料到丁妈妈一愣，有些惊讶地说：“我才想跟姑娘说呢，一大早的，比县主还早一脚，陈渠就已经来家里候着了，说是有大事回禀姑娘。”


    关怀素一听，立刻叫赶紧带陈渠来。


    这么一大早等着，恐怕是要说崔妙人的事情。


    关怀素心里想着，陈渠远远地躬身进来了，行礼就说：“姑娘安康，这些日子您没回来，可真正是急死小的们了。”


    关怀素立刻抬手，说：“好了，你是来跟我说什么的？”


    “姑娘，崔妙人是假死！”陈渠一双小眼睛精光爆闪，激动地对关怀素说，“朱娘说，崔妙人表面上是风寒而死，实际上是被婉蓉和李辰文找了乱葬岗外的死人李代桃僵。”


    关怀素登时坐直了身体，冷声说：“他们果然是好大的胆子，死囚都敢偷出去！”


    又问：“这么大的动静，孙府尹没察觉到猫腻？”


    “回姑娘，这正是小的想跟姑娘说的。”陈渠叠掌叉手，说，“那李代桃僵的死人被李家接回去之后，李家刚巧走水，起了一场火，把院子烧了，尸身也烧得面目全非。”


    关怀素闻言，皱眉说：“李珺也加入了这件事？他选择替崔妙人掩盖此事？不对……”


    说到这里，关怀素反应过来，立刻说：“李辰文和婉蓉已经把人偷出来，已经替换了死囚，李珺不想被牵连也得把此事圆过去，何况他还对崔妙人有一些情谊。”


    虽未曾到场，可是却把发生的事情推演得七七八八，陈渠心中对姑娘愈发佩服，拱手说：“正是如此，朱娘说李大人看到尸体之后暴怒，可是最终无法，还是选择了帮忙掩盖此事。”


    “就算是如此，若是真的细查，未必查不到猫腻。毕竟顶替之人是临时找的，烧了也未必找不到证据，积年老仵作有许多办法细细对比。”关怀素眯了眯眼说，“是因为圣人宾天、王相势大之后，李珺跟着水涨船高，让孙府尹有所忌惮？不，只是这样也不至于，甚至还可以以此为把柄要点好处，但是孙府尹如此安静……还有人下场，此人身份高贵，让孙府尹一丝不敢提此事，对不对？”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陈渠心中震惊，没想到关怀素猜测得分毫不差，他激动地说，“是安乐侯刘仁，他上门拜访孙家之后，此事压过去了。”


    “刘仁知道婉蓉偷走死囚，还愿意出面为她平息此事？”关怀素皱眉，说，“我怎地没看出刘仁是个情种？”


    陈渠立刻说：“姑娘，这便是我来找姑娘说的另一个大事……朱娘说，婉蓉姑娘也有了身孕，如今在侯府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关怀素闻言，登时大为震惊，她咬牙，轻声说：“难怪她敢干这种事情，崔妙人还真是有些气运。”


    “我知道了。”关怀素想完，说，“此事暂且不需要急着闹出来。”


    陈渠闻言登时一愣，忙问：“姑娘的意思是？”


    “崔妙人被送到哪里了？你叫人去盯着，不要露出踪迹，只管看着。”关怀素思考着，慢慢地一件件地吩咐，“跟宁小娘说，注意一下孙萍，她这人最重黄白之物，只怕要有所动作，叫宁小娘见机行事，一切我已经安排好，叫她不必有后顾之忧。”


    陈渠连连点头，关怀素揉了揉额角，轻声说：“至于李辰文那边，叫朱娘见机行事就好，如今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只等着江南调查的那帮人回来，朱大人的事情查清楚，朱娘的事情就能结了。你叫她一切以自保为主，其他事情不需要她再多做了。”


    “是。”陈渠全部一一记下，正准备无事告退，却听到关怀素喊，“等一下。”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陈渠恭敬地转身回头等候吩咐。


    “快过年了，你一人光鲜快活，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关怀素却没再说正事，笑着说了一句，丁妈妈和柳叶、小荷都捧着东西出来了。


    陈渠一看，丁妈妈手上捧着的是翻领兔毛的袄子，长短不一，妇人孩童的都有。


    柳叶手里则是几匹时兴的布料，小荷手里捧着的则是一些京师时兴的玩具和稀罕点心。


    “知道你如今不缺钱财，但是男子想不到这些，姑娘秋日就吩咐了，叫给各家管事家里都送些好衣裳和时兴好料子，全数都是咱们花钱都买不着的好东西。”丁妈妈笑着把东西递过去，说，“你的也有，过几日过年回家，带回去给家里人开心一下。”


    这些东西确实如丁妈妈所说，都是花钱都买不着的好东西，陈渠翻了翻手里的衣裳，尤其是看到给老妻的那件衣裳，他手一抖，眼圈有些发红，轻声说：“这、这件里头的料子是秋日送来的江南锦缎，我当时想买了给家里老婆子，让她也稀罕一下，绣楼里的人不肯拿给我，说是稀罕东西，要留给贵客的。”


    “哎哟，可见竟是缘分！”丁妈妈闻言，笑出声来，说，“这确实是稀罕东西，今年江南一共才得几百匹，一大半供给宫里了，另外余下就六十匹，要不是侯爷送来，咱们姑娘都买不得呢。”


    “如此珍贵，我媳妇怎么配……”陈渠闻言，才知道这东西居然如此珍贵，登时受宠若惊，一时不敢接受。


    “你为我办的事情，全数都是脑袋系在裤腰上的。”关怀素看他动容，便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人不是那等忌惮下头人有能力的，相反，我巴不得你有野心有能力。你既然能为我舍命办事，难道我便不容你富贵和体面？你好好办事，不要想太多别的，年后把你的孙子也带到京师来，好好开蒙读书，日后若是有能力，考国子监，或是去白鹿书院读书，如此才是正经兴家之道。”


    陈渠闻言，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跪下“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抬头接过赏赐，说：“陈渠，谢主子赏赐。”


    说完，他拿着东西，丁妈妈和小荷帮忙提了其他赏赐，一路出去了。


    柳叶看他出去，感慨说：“这陈管事真真是一尾活鱼，这段日子没少吃油水，也就姑娘您拿捏着他的心思，又是个豁达性子，换了别人家，这等心大的下人，只怕早就要被整治了。”


    关怀素摇头，轻声说：“他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你别看他说得平淡，圣人宾天之后，我又行踪不明，他一个人左支右绌，还要安抚朱娘，这确实是个有手腕的聪明人。”


    既然要用聪明人，自然也要理解聪明人想过得更好、不甘久居人下的傲气。


    “一个人聪明，便不要想着把他榨干，而是要学会给他想要的，让他心中开心，能好好办事，如此大家都好。”关怀素压低声音，对柳叶说，“一味想拿全部好处、不许身边人分润半点，恨不得世上唯有自个儿独好的人，才是全天下最蠢的傻子。小柳叶，你日后管家，可不许当这种大傻蛋，知道么？”


    “我知道。”柳叶不满地说，“老先生教过我，他说春雨润泽大地，才能生万物，宇宙洪荒，才能见生机。活人生机者，福泽自来，断人生机者，必遭反噬。”


    关怀素点头，轻声说：“便是如此。我们出行在外，多少次都能逢凶化吉，我觉得冥冥之中，或许也是因为长存善念、广泽亲朋，方能如此。”


    “对，如果不是老先生和姑娘把我当一家人，教导我为人处世本领，又为我打算日后安身立命的产业，那我遇到追杀的时候，不会第一时间想着把人引开。”柳叶很认真地说，“柳叶不傻，柳叶只保护自己最爱的家人。”


    关怀素未曾想到柳叶会这么说，眼圈发热，猛地抱住柳叶，轻声说：“对，多亏还有你，有钟妈妈和师兄，好歹叫我还有家人。”


    “哎呀，姑娘你别哭啊！咱现在可好了，不如去看看太皇太后和贵妃、圣人赏赐了什么好东西？”柳叶情之所至，说完没想到惹得姑娘哭了，登时急得差点抓耳挠腮。


    二人正闹着呢，丁妈妈便脸色难看地进来了，而后对关怀素说：“姑娘，御史又在参平安侯勾结狄夷了。”


    “此事先帝不是已经压下来了么？怎地又闹起来了？”关怀素擦了擦脸，迅速冷静下来问。


    “说是边关逃回来的官员举报，阿律齐攻占西北如此快，乃是因为平安侯给了他们西北十三城布防图的关系！”丁妈妈完全不懂，说完茫然地说，“姑娘，一个图怎地能有这么重要？这不太可能吧？”


    关怀素却脸色登时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