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弹劾
作品:《替身嫡谋》 于是等到关怀素当值之前,便听说了周乐天被参通敌叛国,甚至还被御史呈上证据。
关怀素一听,就明白是那封信被人偷走了!
她咬牙,心中大为着急,连问:“那如今呢?侯爷如今怎么样了,圣人如何处置的?”
“圣人已经叫人看住公主府,并传武安君回京。”丁妈妈把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了,瞧着关怀素放下碗筷起身,便问,“姑娘准备去上值?”
“先去公主府那边看看,看能不能见他一面。”关怀素心中着急,哪怕知道自己可能是做无用功,但是到底是放不下心。
结果匆匆赶去公主府,却发现大门紧闭,侍卫们团团围住,拒绝任何人进入。
关怀素没有办法,上值的时间也快到了,她只能隔着马车帘子忧心忡忡地看一眼,先去了当值的地方,进门便刚巧听到一群人凑在一起议论,来帮忙的师兄也在其中。
看到关怀素过来,孙文书给他们打了个招呼,立刻走了过来,说:“今儿朝上出大事了,你可知道?”
“我知道,那封信我还看过。”关怀素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
孙文书却是一愣,说:“啥信?哦,你说平安侯通敌叛国被参的那封信吗?那个不重要!”
看关怀素愣住,孙文书才意识到她真的不知道,立刻压低声音说:“早上传来急报,狄夷连破十三城,已经打到阳关堡外三十里了!”
“什么?!”关怀素愣住,不可置信地说,“怎么来势如此猛烈?”
皇宫里,圣人正在与大长公主谈此事。
大长公主纵马回来,进宫之后立刻单膝跪下说:“乐天这事儿,当年臣已经说过哪些信件的来由,此次……”
“长姐,我叫你回来,不是为了乐天的事情。”圣人却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把一封奏折放在案几上,说,“长姐,你快来看看这个。”
大长公主起身,走过去翻开一看,登时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说:“老秦他是在做什么吃的?竟叫人打到京师来了?!”
“秦将军中计被伏后,秦家举家死战,一步未曾退,满门忠烈。”圣人叹了口气,轻声说,“秦将军性子一直都急躁,但是也不是鲁莽之人,怪只怪阿律齐早年来过几次京师,对许多将领十分了解,只怕是专门设了计谋对付秦将军。”
大长公主皱眉,说:“仁儿与秦家的婚事就在一个月后,这……”
“长姐,我希望你今天立刻出发,坐镇西北。”圣人并不接话,只对她认真地说。
“我可以去,但是乐天的事情……”大长公主看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再次出征的准备,但是她却不放心,只对圣人说,“我希望此事由太后亲自参与调查,这些年下来,乐天是什么性子,我想咱们都清楚了。”
圣人点头,轻声说:“当年乐天那孩子回来养伤,他昏迷的时候说的胡话都是在喊冤,而且,阿姐你可能不知道,关素问当时筹集的那批消失的军需,出现在了刺杀乐天的刺客身上。”
“你说什么?”大长公主震惊地问,“是昨儿晚上吗?!”
“不是,是渭水的时候。刘仁派去的第一批人马不多,很快就被料理了,但是第二波跟着刘仁的刺客,才是真正的主力。”圣人看着大长公主,轻声说,“这些死士手法十分熟稔,个个都悍不畏死。而且,乐天回京师的时候被埋伏,乐天说,这两拨人用的是一样的功夫,阿姐,你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吧?”
大长公主立刻反应过来,说:“背后之人时隔这些年,再次出手了。”
圣人点头,轻声说:“上一回只怕是失误,露了行踪,第二回下手更狠,奔着毁尸灭迹来的。”
圣人看着大长公主,轻声问:“长姐,我叫你回来,一则是为了西北的军情,二则就是想问阿姐,此事又与刘仁有关。阿姐,这一回,你要查吗?”
上一回,刘仁陷害周乐天,大长公主觉得他年幼不懂事,最终将此事压了下去。
这一回,若是细查,刘仁当初做的事情又要被摆上台面。
可是这一次,大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她轻声说:“仁儿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不可再。此事,一定要查清楚!”
说完,大长公主起身,说:“我去跟母亲道别,然后就回去整理装备,明日一早就先带人去西北。乐天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说完,大长公主起身,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大伴啊。”圣人看着大长公主离开的背影,这才咳嗽出来,他喘匀气,摆摆手不喝水,任大伴扶着他靠在靠枕上,轻叹地说,“你说,这是不是我与阿姐最后一次说话了。”
吴大伴听圣人此话十分不祥,心中如遭雷击,连忙压低声音说:“您说的什么话,如今闵太医就在宫里,您这几日已经好许多了,您日子长着呢!”
圣人却叹了口气,面露悲色,轻声说:“当初母亲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为了太子,便放任他人冤枉乐天,到现在母亲常年礼佛,何尝不是、何尝不是……”
说到这里,圣人说不下去了。
吴大伴鼻子一酸,眼泪直接下来了,他“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说:“陛下,您何必如此,您从继位开始,朝堂上都是老臣,那帮武将都不服气,个个都怀疑您挤兑忌惮武安君,给您使了多少绊子?太子出事之后,那帮人心里真的没动过心思吗,杂家都不信!谁都怪您,谁都给您气受!可是谁知道您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您若是还责备自己,杂家都替您不值啊!”
说到最后,吴大伴竟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圣人看他白发苍苍,竟哭得这样伤心,原本心中伤怀却被打散了,圣人直起身,有些好笑地说:“哎哟,你这老家伙,都什么年纪了,还和小孩一般说哭就哭?”
“杂家是替陛下哭,陛下这些年勤勤恳恳的,那句话是咋说来着,白天起得早晚上睡得晚,换来这几十年的太平,许多时候,您站在高处,为了天下,便不好随意徇私。您不能哭,您不能生气,杂家替您哭、杂家替您生气!”吴大伴哭着说。
“好了好了,那话啊,叫夙兴夜寐。叫你没事多识字,你到老了,还没认得几个。”圣人笑了笑,神色认真起来,轻声说,“你放心,我等这个蠹虫多年,好容易等他冒头,此次一定要趁此机会查出来。不查出来,我可不会甘心死。”
圣人说到这里,神色冷厉起来,轻声呢喃:“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一直搅动风云,竟连皇家都敢算计。”
“哎哎,夙兴夜寐,还是您文采好!”吴大伴看他振作起来,心中喜悦,拿着袖子擦脸,连声附和,又低声说:“宋大人昨儿还想见您,宋大人的意思,似乎是赵大人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不肯说,问是问不出来。宋大人应是想问要不要上刑呢?”
圣人摇头,说:“赵金白再如何,到底是太子良娣的父亲,是鼎儿外祖父,不可随意用刑,细审即可。”
吴大伴立刻应是,圣人想了想,说:“刘仁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来龙去脉,叫宋修也细查一下,查清楚回我。”
“唉!”吴大伴看圣人已经恢复如初,开始一桩桩地处理事情,心中高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叠声应着,马上办事去了。
这边圣人安排着,那边京师所有人都在翘首等着圣人会如何处置平安侯。
却没想到大长公主匆匆进宫,没多久就顺利回了公主府。
而大长公主回府之后,没多久外头的侍卫都撤走了。
众人完全都看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没多久就明白了——从来不管事的太后亲自赐了一堆补品出来,给平安侯补身体。
众人便明白了,这回定然又是太后出面,生生保下了平安侯。
言官们摩拳擦掌,更是打算狠狠地继续参太后干政。
而大长公主回家之后,直接往西府而去,进了周乐天所在的院子。
周乐天昨日受了寒气,今日又被看管,此刻正坐在屋里陪着父亲,听到公主来了,周乐天立刻说:“父亲,您先回去休息吧。”
今日驸马恰好没有发病,只是昨日折腾一通,今日精神不免有些委顿,但是听到公主来了,他却并没有离开,而是按下周乐天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边。
等到大长公主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驸马坐在屋里,隐隐护着周乐天的姿势,戒备地看着她。
大长公主皱眉,驸马起身拱了拱手,冷声说:“见过公主,公主若是为了昨夜的事情来责问,那就只管问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大长公主完全不知道驸马在说什么,她从城外别庄回来就直接去了宫里,压根还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于是大长公主问:“昨夜什么事情?我来是为了跟乐天说,那封信的事情我跟圣人说好了,圣人说他会查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乐天别担心。太后还叫人带了补品。”
说完,大长公主身后的叶英赶紧叫人把从宫里带出来的补品全部呈上,驸马抬眼一看,都是上好的,登时脸上松了下来。
只要没人再拿周乐天的名声说事儿,没有人冤枉他,驸马就彻底放心了。
周乐天心中也是十分动容,他今日本来十分难受,却没想到母亲和舅舅这次都没有第一时间怀疑他,连祖母也在忙碌之中为他撑腰,想到这里,周乐天心中登时一下子没那么难受了。
而大长公主传完话,就立刻问:“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驸马身边的老妈妈站出来行礼,把昨儿晚上刺客行刺逃走,而后被白虹拦门的事情前后都说得清清楚楚。
大长公主听完,神色登时冷下来,她说:“此事我会给你们父子一个交代。”
说完,不等驸马和周乐天继续说什么,大长公主就转身往东府而去。
进了东府正院,白虹上前见礼,大长公主没叫起,只问白虹:“白虹,昨日刺客行刺乐天,逃到我的院子,你拦着驸马和侯爷不让进门,此事可是真的?”
白虹一听,立刻抱拳说:“回公主,公主书房里东西要紧,临走时吩咐所有人不可随意出入,末将不敢随意忤逆。”
“此事你做得很好。”大长公主说完,看白虹松了口气,便开口问,“可是你为何包庇那护卫,不肯让驸马严审?”
“属下不敢!”白虹一听,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说,“属下已经按例处置二人,并等着殿下回来处置,绝无包庇之心。”
“你说你并无包庇之心,那我问你。”大长公主看着白虹,说,“若是在西北有刺客刺杀我,隐入某个将军营帐中,你觉得要不要搜查?”
白虹闻言,瞬间额角出汗。
大长公主继续说:“若是搜查出来,有人衣冠不整,哪怕他说是私会相好,要不要严加审问?”
白虹听到这里,已经紧张得几欲作呕,几乎伏跪在地。
她不敢回答,因为如果换成这类情况,她会第一个要严查,而且不但要严查,甚至连与这几个人一起换班的人都要送到刑讯处仔细审讯、对比每个人的口供。
“那么,为什么你对乐天和驸马,却敢如此随意处置,甚至有可能包庇刺杀他们的刺客呢?”大长公主看着白虹,轻声问。
大长公主的问话非常轻,但是听在白虹耳朵里,却不啻于惊雷一般!
“属下不敢!”白虹闻言,伏跪在地,连声说,“属下对公主忠诚之心天地可鉴,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你对我忠诚,我从不怀疑。可是你啊……”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疲惫地说,“你也是看着仁儿长大,当初飞星与你也是生死交情。我都懂。”
白虹喉咙发干,她咽了咽口水,意识到了大长公主接下来说的话十分重要。
果然,她听到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说:“只是你再怎么疼惜仁儿,怎么向着飞星那边,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该在乐天这么紧要的时候,还掐着他的性命。”
“属下、属下没有!”白虹声音发哑,紧张地说。
“昨日那封信是从乐天身边被盗走的,你拦着人的时候,别说没想过若有万一,可会出现今日被言官参奏的可能。”大长公主说完,只说,“不用狡辩,白虹,我今日对你的情分还在,所以听你说这么多,但是事情究竟是如何,我相信你也知道。”
白虹咬牙。
她沉默了。
她不敢说她当时真的没有私心,不敢说她不是替失宠的刘仁出气,也不敢说她真的没一点考虑过,那个人是飞星的手下,万一真的是刘仁干的……
她,确实是存了包庇的心思。
白虹知道自己可能当时都没想清楚的那一点私心,已经叫大长公主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再狡辩,只失去了全身力气,跪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轻声说:“属下对不住公主信任……”
“你既然念着飞星当年的恩情,也偏疼仁儿,日后便去他府上当差吧。”大长公主替她做了打算,轻声说,“你年纪也大了,仁儿也把你当长辈,你过去颐养天年吧。”
“属下、属下多谢殿下恩典。”白虹眼泪长流,羞愧地跪在地上,见大长公主衣摆离开,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看到大长公主进了屋,再见不到,才终于勉强起身。
叶英关上门,看了看,回头说:“白虹走了。”
大长公主颔首,轻声说:“你现在带人去,把护卫到底是做什么彻底查清楚,不论如何,明日天亮之前,我要知道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叶英急忙领命出去,匆匆带着人一路过去,踹开门的时候,确实一惊——那护卫居然已经死在床上。
叶英过去摸了摸,冷声说:“死了一会儿了。”
看来是听说白虹被赶去刘仁府上,心中便猜到了结果,就干脆提前赴死。
可是服毒自杀,公主府里毒药可不好找,且只是偷情不会如此畏惧,看来这护卫可能还真是有古怪。
护卫死了,那相好还在,叶英也不耽搁,带着人去逮了那女兵细问,那女兵听说护卫自杀,一开始还不敢置信,等到细查时候,核对时辰,才发现那女兵和这个护卫相会的时间,根本和周乐天出事的时间对不上。
女兵抖如筛糠,叶英冷笑一声,说:“你倒是有情有义,刺杀侯爷的事情你都敢替他瞒着,可惜他好像没把你当回事,什么都没叫你知道啊。”
女兵听到这里,登时崩溃大喊:“不可能!他答应我的,他答应攒到钱就娶我的,他不可能是刺客!”
“蠢货!”叶英冷冷地说完,看这女兵还不思悔改,便叫人细问护卫同屋的同僚,一圈问下来,便知道了一些猫腻。
“公主,那护卫早年是跟着飞星公子的,回京之后,他便一直在府里伺候。”天际鱼肚白的时候,叶英把所有事情已经查得水落石出。
原来这个护卫回京之后,一直都正常,直到前几年的时候,他遇到了家乡逃荒来的青梅竹马。
“是人家安排的吗?”大长公主闻言,立刻问。
“不是。”叶英垂头,轻声说,“属下粗略查了一下,似乎真的是凑巧。只是那姑娘逃难的时候遭了难,身子一直不好,需要常年精细养着,做不得粗活。”
“他一个月俸禄十五两,比一般小吏也不差,养活一个病人足够。”大长公主不明白。
“原本是的,只是前几年,他那娘子拼死生了个孩子,那孩子胎里不足,用尽了值钱的药物吊着,一个月花费颇大……”叶英轻声说,“这便是官宦人家,都不好养活。”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说:“你说。”
“暂时只查到,和他来往多的,似乎是个城里的掮客,叫鲁九儿,是个专门做跑腿杂活儿的。”叶英轻声说,“鲁九儿背后的人只怕来头不小,要细查,可能得要些时日。”
“把这些消息全部给乐天送去。”大长公主说完,又说,“开我的库房,挑些好东西给乐天,还有驸马那边,把我在西北囤的好药材送过去。”
叶英闻言,立刻应是,立刻去了库房,挑了一大堆东西,去了西府,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末了叶英叮嘱,轻声说:“公主虽嘴上不说,当年的事情,她心中不是不后悔的。你当初出事的时候,她嘴上说若是你叛国,定然亲自监斩你,可是太后能这么早知道消息,太后派来的人能带着懿旨来这么快,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周乐天愣了一下,而后苦笑一下,说:“多谢叶姨。”
却不愿意再说。
叶英闻言,知道他到底是心结太深,不可能三言两语解除,因此也不再多话,只叹了口气,说:“我们这就要启程去西北,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侯爷细查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前脚叶英才走,下一刻驸马就过来了。
“父亲!”周乐天看着父亲这几日都十分清明,心中却十分忧虑。
父亲生病多年,浑浑噩噩,这几日却一改常态,按照郎中私下所说,这并不是好事,只怕是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端。
驸马却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十分庆幸,在这样的时刻,他脑子竟然一日比一日清醒,这会儿走进来,他轻声说:“你信叶英说的话吗?她是你母亲的心腹,什么事情只会挑好的说,你母亲若是真的如此心慈手软的人,你就不会落下这身病!”
周乐天叹了口气,轻声说:“父亲,我知道。”
他心中疲惫,不知为何,脑子里想到了关怀素笑意盈盈的脸。
周乐天轻声呢喃:“这京师里,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好像他不管受了什么伤害,都不能太记恨,否则便是让别人为难了。
“那当然,全世界最好的戏子,可不在戏班子里,而是在京师,在朝堂和宫里。”驸马冷笑一声,说,“你母亲位高权重,为了自己的身份不被置喙而舍弃你,是不得已;圣人眼睁睁看着别人废了你也是不得已。到头来好像就你做出那么大的功绩,却武功被废、背负骂名,反倒是该体谅他们了。”
驸马冷声说:“他们权衡利弊,演了多年,只怕连自己都信了。”
“父亲,喝茶,你身子不好,不要动气。”周乐天温声安抚驸马,轻声说,“父亲你放心,我省的,我都知道。”
“好,你记住,一定要明哲保身,不管他们和你说什么,你一个字都不要信。”驸马握着周乐天的手,轻声说,“乐天,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嗯。”周乐天反手握住父亲的手,认真地回答,“儿子记住了。”
周乐天答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他未曾想到,没有几天,他就忘了与父亲的约定,亲自求圣人许他出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