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作品:《神明求我亵渎

    “谣儿,我们回去吧,何须与他们多说,别把心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


    楚临牵着海谣的手拉她回去,留下一众满脸错愕的人,他扶着海谣上马,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共乘一骑。


    何援也踏上脚蹬,身子一晃险些摔下来,他太熟知这位殿下。


    淑妃早逝之后,殿下离宫开府,垂髫稚童,身边无一人可信。他是淑妃娘家家将,就这么被举荐来侍奉殿下,沾着些许情分,殿下视他为半个长辈,一些事旁人不敢直言,他还能说上几句,这一次,他心知劝不动了。


    殿下的执拗不同于一般孩童,当日坚持离宫时还不及十岁。坤宁宫,仆婢环绕,俨然富丽堂皇的温柔乡,皇后亲密地搂着他哄、面上的慈爱浓烈得快要溢出来,那么小的孩子,板着小脸,不见半点动摇,还是坚持破了皇子年至加冠方能出宫的规矩。


    年幼丧母、父皇玄修,委实孤苦。


    可殿下展露出来的早慧多疑却让人不敢把他看做一个可怜的孩子。虽然诸府臣偶尔也会感慨少年人心思重,但多疑到几乎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对皇室子弟而言绝非坏事,若不如此,又怎能躲过诸多明枪暗箭。


    何援扫一眼女妖,简直快气得笑出来,她一身碧裙,裙摆长长地垂着,傲然坐在楚临身前,很得意似的,殿下也是,哪里还有殿堂上沉稳冷静的贤王模样。


    殿下怎么不深思一下,这家伙哪里矜持、哪里柔顺、哪里秀外慧中,跟他要找的女子没有一点沾边!


    她但凡稍有点廉耻,就不该在光天化日下与殿下挨得那么近!


    也罢,妖而已,殿下若喜欢就收了做个洒扫侍奉的小妾,有名分能上玉蝶的侧妃想都别想!


    殿下大约不会糊涂到为了个妖惊动皇族。


    何援掐着缰绳,一筹莫展。


    少女纤长雪白的脖子微微动了一下,她转过头,深深看了楚临一眼,叹了口气。


    楚临与何援不约而同盯着她的脸,何援脑中轰然炸开妖姬二字,生怕女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倘若她敢让殿下娶她、让她以王妃之尊出入宫禁......等到了京城,自会有人收拾她!


    “怎么了?”


    海谣久久不语,楚临眉头渐渐纠结了起来。


    看她强行舒展了眉宇,眼神却越发幽深,唇一抿,一排长直的睫毛黯然地垂了下去。楚临心中一紧,自那日误入秘境被她所救,他就一直在找她,得知幻海遭劫,他在海边布下层层防线,生怕错过她,何曾想过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恶果。他苦费了一番心思,似已斩下她心中藩篱,不料一次疏忽,就回到了冰冷的原点。


    她到底是妖,不仅会被魔族残害,还要承受仙门的恶意。真不知她离开他的几个时辰都经历了什么。


    他想收紧手臂想给她安慰,不料女孩偏过头,发梢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心中一阵热辣。


    “谣儿,你怎么了,是青霞山的人为难你了?”


    海谣身子渐渐变得僵直,而后头埋得更低,而后细声道:“楚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抱着我,你离我......远一点。”


    楚临愣愣地看着她涨红的脸,心一点点沉下去。


    何援七窍生烟,恨不得骂她几句,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殿下抱她还不乐意了!


    ***


    夜已经很深了。


    帐篷厚重的门帘掀开一角,海谣探出头,东张西望。


    营地的布放更严密了,百余骑人马纵横驰骋,蹄声鼓噪,举火如星,她就这么与巡逻的人修撞了个正着,面前十几把弯刀齐齐放下。


    人修不敢直视女孩,行过礼给她让出一条道。


    顶着一行想要窥视却不敢乱动的目光,海谣好一阵不适应,脚下趿一双软底绣鞋胡乱走了出去,衣裙上繁复的银丝绣花仿佛也明白主人的心境,反着浮躁的光影。


    身前池水清亮,她蹲下来伸出了手,凉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冲去了些白日留下来的燥热。


    楚临抱她的时候,好热。


    她一贯不把抱什么人什么东西当回事。


    小时候她爱抱着乳母睡觉,长大后嫌乳母夜里呼吸重,她就把她赶了出去,换成抱兔子、不打呼噜的丫鬟、或者随便抱个抱枕,管他是什么,舒服就好......她忽然记起陆言说的人间男女大防。


    怎会如此!


    幻海从没这些古怪的说法,都是怎么快活怎么来,她见过海君的妃妾在屋里和别的男子抱在一块,谁都没有不自在!


    她抱陆言时也没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


    差不多的人、差不多的姿势,怎么楚临就不一样,他的身子好像熊熊燃烧的炭火,烤得她都要烧起来。


    海谣重重拍打水面,闭上了眼睛,她习惯了深海不天日的环境,对温度的变化尤为敏感,最受不了热,烈日下和人靠得那么近,她能好受吗!


    想来下令让一个王爷走开很是过分。


    可她让楚临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真的只是想好受一些。


    海谣叹了一口气。


    天上星光暗淡,传来两嘶哑的鸟鸣。几羽鸟雀飞过头顶,忽然狂躁地扑棱起来,双翅震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无声的夜里,颇有些惊天动地。


    女孩闻声抬头,注视空中盘旋的暗影。


    影子时而降下,从黑暗中露出原本艳丽夺目的色泽,宛如一匹埋没于箱箧的亮丽华锦。


    这般漂亮且在夜间飞行的鸟儿,只会是魅鸦。


    海谣抬手击退几只鸟儿,魅鸦与人间的乌鸦有点相似,都喜食腐肉。乌鸦只能傻愣愣地等待肉身死亡,魅鸦则将险恶掩藏在毛色之下。


    为其迷惑的人会不自主地靠近,摸一摸、逗一逗,殊不知这种鸟儿的唾沫与那艳极了的羽毛都能传播疫病。


    营地里怎会有这种鸟。


    海谣一阵恶寒,转头回了营帐。


    居于正中的那顶奢华大气的帐篷仍然灯火通明。


    楚临端坐在案前,耿耿不能入睡,桌上摆着一沓稿纸,他蘸墨挥毫,没写两个整字就把纸揉成一团,平静下来,又慢慢铺开一张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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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低头仔细看纸面纹路,忽然猛一阵大咳。


    帐外有人进来。


    何援端着药进来,另一只手提着一团丑陋的物件。


    他连忙服侍楚临喝药,楚临眼神不动。


    “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何援半晌不吭声,脑中想着这玩意的来历。殿下从秘境中脱险,一回来就喜欢上了魅鸦,随即命人入山林寻找。幻海妖域多的是这种鸟,随随便便猎来几只。


    这些万人唾弃的鸟类在营地里得到了最大的纵容,殿下许它们恣意飞翔,无需牢笼束缚。


    他们做下属的岂能不知魅鸦危害,劝了一番,殿下却笑说,只要将其喂饱,便不会有事。


    喂饱几只鸟不算难,事实正如殿下所言,一直风平浪静。漂亮的鸟儿飞来飞去,上上下下倒也都喜欢。


    至于是谁将此法告诉殿下,又是谁最先开了不杀魅鸦的先河,不用猜都知道。


    这么一想,那女子的确蕙质兰心。


    而现在营中的这位......二话不说斩落几只小鸟,性子与那一位简直南辕北辙,总算找到了确切证据。


    何援捧上奄奄一息的鸟儿。


    “何人所为。”


    “禀殿下,是海姑娘。”


    “那么晚了,她去了哪?怎么没人看住她!”


    楚临突然冷汗岑岑,又想起白日海谣犹犹豫豫说的那番话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为何忽然对无辜的鸟儿出手,焉知不是他的缘故。


    想到这,晋王急忙出去找人,何援吭哧吭哧跟上,他把海谣推搡出去的举动换来了一顿鞭子,这会伤还疼着。


    “殿下,殿下如何责罚末将,末将不敢有怨言,只求殿下听老臣一句啊!”


    女孩所居之处静悄悄的,里面的人似在熟睡,也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忽然,账内传来一阵狂躁的踱步声,然后是砰一声巨响。


    好像是在砸东西。


    楚临顿住脚步。


    她在做什么?


    此时,海谣终于打着哈欠重重倒在床上,手一伸,扯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卷。妖天生富有灵力,不会轻易困到动弹不得,今日胡思乱想,比之往常清醒百倍,好不容易倦意上来,正要舒舒服服入睡,一晃眼,瞄见帐篷上影影绰绰的人影。


    “谁在外面!”


    女孩不耐烦地喊,外头声音传来,她从床上弹坐起来,心头一阵乱跳。


    楚临忍了她一天,气得睡不着觉,这会就找上门了?


    睡觉被人强行吵醒,女孩却不得不压制坏脾气,她看着走近的人,满脑子胡思乱想。


    “谣儿,回京后要入宫赴宴,你陪我去可好?”来人问。


    海谣正琢磨着怎么应付他,见他一点不恼,还让她陪他入宫,赶紧用力点头,楚临对她这么好,她当然也要对他用点心。


    这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笑。


    楚临没有再说话,女孩手脚却凉了下来,混混沌沌地想起来,她不是他想找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