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白蒙蒙的，刺得眼睛生疼，顿针刺入一样，而亮色之后，依然是一片寂寞的山石。


    海谣怔怔地想要走过去，她分明看到了他！


    “呀！师兄，快看这只小妖不对劲，她被吓傻了！”


    青霞山仙徒见女妖稀里糊涂险些撞上仙剑，纷纷流露出惊愕的神情。


    “她会不会失魂了！”


    辨妖铃叮铃铃响个不停，在空气中晃出一圈圈涟漪，十几个青霞山弟子迅速围拢过来，他们个个修为不浅，有条不紊地布出了剑阵。


    缕缕剑波困住了斗篷，也困住了海谣。


    女孩如梦初醒，本能地聚起灵力格挡，她打算暂时与斗篷联手破阵，斗篷却对这个法阵不屑一顾，像玩一样，既不怕自己中剑，也不想破了这个阵法。他是见怪不怪，海谣却受不住，愈来愈强的剑气几乎要把她和空气一同震碎。


    要么攻破法阵打退仙徒，要么被他们当成邪妖恶魔一并绞杀。


    她借着斗篷挡在前头，并拢两指，凝气击向破绽。


    红色血光霎时闪烁。


    突如其来的力量不算太大，阵外几个少年却一心扑在魔上，猝不及防，被几支冰针刺得快要握不住剑，错愕之后，步法开始凌乱。


    “凝神！”


    声音再次响起，沉稳有力。见众弟子稳住了身形，那人点地一跃。


    蓝白道袍穿过剑影进入阵法，提起海谣退出战圈，安顿好女妖，他回到北位。


    阵中已无掣肘，众仙徒合力收缩战圈。


    院落上空，剑光与黑雾猛烈碰撞的地方掀起一阵强悍的力道，气流像巨浪一样浮涌袭来，众人不由收剑用剑端抵住地面，蓝白弟子手臂一展，揽住了海谣。


    攻势反转，落入下风，众人恓惶不已，原本对着仙徒结咒的枯指却举了起来。


    枯手接住了一张画，小心地捧着。


    风还未停，纸张翻卷，


    兜帽被风掀开，露出一张干瘦的脸，死灰，沉寂，没有丝毫表情，捧着画的双手微微颤斗，他抬头看了看断得齐齐整整的矮房桃树，眼睛通红如血。


    仙徒倒吸口气，正举剑迎敌，斗篷振臂一挥，眨眼之间天昏地暗。砂石飞走，重重地砸在地上，稀里哗啦宛如落了一场急雨。


    再睁开眼时，四周已是一片竹林。


    蓝白道袍的仙徒扶起海谣，祭出一道符篆，轻松道：“不是幻境。”


    旁边几个弟子也爬了起来，小心地转动胳膊手腕，确定自己还活着没有缺胳膊少腿，都庆幸地欢呼起来。


    狂喜过后，他们围到海谣附近。


    “姜师兄，你为什么要护着这只小妖，她分明和邪魔一伙。”


    “是啊，她刺了我一窟窿，现在伤口还痛。”


    几个弟子齐声附和。


    “要不是她，我们早抓住魔头了，要不我们把这妖收了，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没准她手上还有几条人命！”


    海谣心知不妙，退了一步：“胡说，是你们先把我困住，谁知道才挡一下你们就受伤，像你们这样的还想抓他！”


    “看，救了她她还护着那家伙！”


    一少年惊呼。


    “你们怎么回事，她也是可怜，能不能别为难个姑娘家？”


    身着鹅黄衣裙的姑娘上来上来扶住海谣，庆幸道：“还好仙剑有灵，没有伤及无辜。”


    仙者心慈，他们不会主动亲近妖族，也不会如人间那般嫌恶。芸芸众生在他们眼中从不以族类划分。若有人入了魔道，而心中尚有良知，仙者也愿施救。


    妙宁把一粒丹药递给海谣：“你伤势不重，服下这枚丹药就好。”


    海谣接过药丸，无论如何，仙门不会害她，她当然明白他们将她困在剑阵里只是权宜之计，若是没有这些人，她可能早被魔头一掌拍死了。


    妙宁道：“魔族最近有异动，在人间妖界做了不少坏事，不少人失魂遇害，你自己要小心啊。”


    蓝白仙者从腰间取下香囊，放到海瑶手中。


    “在下青霞山弟子姜迁，与师弟师妹路过此地，不想遇到魔族屠村，这个香囊中的灵药能抵御魔气，姑娘戴在身上总能抵挡一阵。”


    声调没有起伏。


    檀香幽幽，海谣抬头，流露出一种不知所措的神情，年轻的仙徒清冷如霜，眉宇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沉稳，他心思澄明，递来的香囊不掺杂私心、不含任何尘世杂念，一如他好几次救她，绝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她。


    潜心问道，救人济世，理应如此。


    青霞山弟子已转身离去，几个背影仙气飘飘，磊落飘逸的气息吸引着海谣。


    大约妖也会对美好的事物产生向往，海谣心底掀起一股强烈的愿望，她又急又羞，追了上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仙长、仙长，你们能不能带上我啊？”


    姜迁回头。


    “你想跟着我们？”


    海谣点头，眼中蓄满泪水。


    瞳眸边沿隐隐泛蓝，宛如一片汪洋碧海。


    “你们现在救了我，可你们要是走远了，魔头还是会来把我抓走。”


    她说得有理有据，几个弟子面露迟疑，“师兄，就让她跟着我们吧，等到安全的地方再让她离开。”


    魔族无孔不入，何处能称为安全？可若带上一只被魔盯上的妖，不知会引发多少变数，思索良久，悲悯之心让仙徒不忍拒绝。


    姜迁剑眉微蹙，正在犹豫。


    忽然林影微动，妙宁轻快地欢呼出来：“师叔，师叔来了！”


    众人闻声看去。


    “师叔，师叔，你怎么才来！”


    妙宁大喜。


    海谣立刻收起留恋之色，抬头，黑影出现在林间道上，不紧不慢地走来，他一身玄衣，神秘而疏冷，却一点都不阴森恐怖，宛如山岳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鹅黄少女已飞到陆言身边，她用一对乌黑的眼睛瞅着他，嫩黄色裙摆在脚边摆动，灵动活泼，跟黄鹂一样。


    妙宁指着海谣。


    “师叔，那儿有只小妖，我们担心她被魔族抓走，但带着她又不方便，到底该怎么办啊。”


    陆言道：“那人在魔族之中地位极高，修为也深，你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姜迁羞赧垂首，几个弟子也露出愧色。


    “如果他真想抓走什么人，又是你们岂能阻拦。”


    言外之意，海谣不是那人目标，她也用不着任何人保护。


    妙宁高兴道：“太好了，这么说这位姑娘安全了。”


    听着他们逐条分析，海谣脸上忽冷忽热，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再强行跟着，不仅不讲理，还十分不要脸。


    察觉海谣失落，妙宁道：“姑娘，我们一路上还要追查几处魔族行凶的血案，路途凶险，你跟着我们会很危险。”


    林中一片死寂。


    姜迁握紧手中佩剑，眼底流露出一丝怜悯，出声劝道：“师叔，这一带魔族聚集，入了魔的人心性最是反复无常，现在不杀她，不意味着过些时候不杀，她独自一个该怎么办？”


    “是啊，师叔，我看那魔头身上伤了几处，一定是为了保命才不得不放弃她。”


    “我们可不可以带她一段，要是看到道观再把她留下。”


    “师叔，如果任人置于险境而不顾，实在有违本门门规。”


    陆言眉目平静，未发一言。


    对他这幅态度，海谣心头还是稍稍一沉。


    “我才不要跟着你们！”她撇了撇嘴，转身就走，真当她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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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罕赖着他啊！


    想让她求他，门都没有！


    其实刚说完，海谣就后悔了。她心里还是有些怕的，怕狰狞的魔雾，也怕崎岖的鬼爪，脊骨一阵一阵冒着寒意，理智告诉她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窘迫之下拉不下脸反悔，心念一动，海谣故意走得很慢，磨磨蹭蹭的。


    “你要去哪。”


    陆言问。


    海谣顿住，这一瞬间，她心中陡然掠过一阵暗喜，她强忍着不回头看陆言脸色。光听声音，他好似有了退让。


    多问这一句，不就准备劝她留下？


    “我自己回幻海！”


    女孩将小脸扬地高高的，作势大步走出几步。


    “海谣！”


    “师叔，你认识她啊！”


    妙宁惊奇道，“你怎么认识她！”


    “海谣，你知道怎么回去？幻海不是朝那边走。”


    他还要替她指路！


    海谣抽了口气，先装作不认识再假惺惺关心，说一下莫名其妙的风凉话，简直令人作呕！


    她默然咬牙，一个按捺不住，就往前冲，脚下猛地一扭，差点摔倒。


    女孩气恼地盯着水坑，鞋子裙摆都湿透了，她干脆重重踩了一脚泥潭。


    忽然，暴躁的女孩冷静下来，缓缓运转元贝妖丹。


    她已经熟练地施展出一些贝族术法，这坑里的水足够她结出一条水路。


    海谣不想回幻海，即使不知道能去哪里，她还是仰着小脸，十分傲气：“用不着你管！”


    “师叔好歹救了你，你怎么能这样跟师叔说话！”妙宁谴责道。其余弟子也听不下去，对海谣的同情瞬间减了大半。“就是，我们救了你，你连声谢都没有，”


    姜迁无声叹了口气。


    “我才不稀罕他救，而且那是他救的吗！我劝你们也别跟着他，他和那魔头交好，没准哪天就吃了你们！”


    “你这妖怎么回事！不就是不愿带着你，你为什么要污蔑师叔？”


    “哼，我亲眼见的！”


    海谣咬了咬唇。


    看他们对陆言那副崇拜样，她懒得跟他们解释，心想好心没好报，干脆聚气凝水，可是一滩浅水一动不动，她又试了几次，还是毫无波澜。


    她猛地回头，却见陆言也在看着这滩水。


    海谣恨恨跺脚，好久好久，气得说不出话，直到阵阵马蹄踏地的声音沿着小路传来，她才讶然莞尔。


    少年翻身下马，海谣夸张地飞跑过去，楚临很自然地把她抱进怀里。


    太慌乱了，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这是楚临第一次这样抱她。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两人都红了脸，海谣趴在他胸前，很是别扭，手却紧紧揪住他前襟，肩头一耸一耸，“你怎么才来......”


    楚临也是一怔，身子硬得像块铁板，但还是环住了女孩的身子，抚摸她鬓角。


    “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把她转了个角度半搂在怀中，带着她走到仙者面前，想起海谣一路慌张奔跑的身影，跟逃命一样，低声安慰，“别怕他们，他们是青霞山仙师，不会害你。”


    仙徒皆着弟子校服，唯有一人玄衣曳地，浑身散发的雍容让人无法忽视。


    楚临径直走向他，手从海谣肩头滑落，仍牵住她的手。“在下楚临见过诸位仙师，小王回京途中路过此地，不想误入迷阵，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救了沧石村村民，不使生灵涂炭，”他看了看海谣，后怕道，“也多谢诸位救了她，我朝与贵派一向交好，魔君重新现世，此次除魔还需贵派多加襄助。”


    身为王爷，他话里话外都是尊敬客气，玄衣人却没有回应，气氛在他的沉默之中有了诡异的变化，楚临面色微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