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三天的相处，再加上之前面试的解围，苏冠新现在已经算是步入林翎秀关系友好的同志行列。


    不过两个人见面顶多也就能聊两句话。


    苏冠新太跳脱了，多说一句话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蹦上天。


    而且吴自星亲自盖章认定，这小子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宣传科，广播站跑。


    那是什么地方？拖厂大美女的集中地。


    小子，贼心不掩。


    苏冠新脸上挂着笑，侧着身位挤到了前面。


    位置都坐满了，他就拉着手环站在一旁。有人问起他最近怎么不但愿意收拾自己了，还打扮的跟个雄孔雀似的。


    拖厂大剧院前几天上了一场全新的舞台剧《动物扮演》。除了样板戏外，好不容易有了个新鲜东西，火爆程度可想而知。


    才演了两场就已经到了全厂人尽皆知的地步。


    林翎秀就算没时间去，也被周围的人摁头安利了好几次，那个动物什么时候出场，都是谁扮演的也知道了。


    就差知道演员的生成八字了。


    苏冠新也不觉得害臊，迎面回那人：“歌剧团就应该找我演孔雀，冬叔回去了可要向白团长举荐举荐我啊！”


    那人摇头大笑：“你小子，简直是个泥猴。该是你钻的地方吗？你就去。老实搞你的技术！”


    苏冠新只笑却不回音，过了一会，又转身跟林翎秀说起话来：“小林技术员，知道跟你们同一批进厂的那群知青吗？”


    闻言林翎秀看了他一眼，她怎么不知道，按理说她算是沾了这批知青子弟的光，才有了机会能进拖厂。


    苏冠新脸色变得玩味：“拒不服从安排，当众群殴，扰乱生产秩序......你们设备科去704的那几天，可热闹死了！”


    原本还算热闹的班车都因为苏冠新的几句话，静了静，他们当中不是家里就有，就是手底下就管着这批人。


    血气方刚的青年，在外面呆了几年，回来不服就是干，给一大批领导都气的头疼。


    直呼后悔把这群兔崽子给招了回来。


    “他们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厂里还同批招了三个技术员，不服气，又跟劳动部闹起来了！”


    “段兴云，温昂俩人都被他们拦住，揍过。”


    林翎秀闻声蹙眉，面色惊疑不定地看向姚科长，这可是大事，老姚怎么一句都没提过？


    这搞的她挨打都赶不上热乎的！


    姚科长正闭眼休息，头顶上仅存的几缕发丝随着班车不断摇摆：“担心这事干嘛？这可是704厂，他们还能跑过来揍你？”


    林翎秀怀疑，不信。


    因为性别而抱有侥幸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像她出手就完全不管男女，只有老幼和能打之分。


    她扭头看向苏冠新，打算再问点细节的。


    苏冠新乐意的很，把自己知道的跟倒豆子似的，哗哗往外倒。


    人已经具体到，出手打段兴云和温昂的都有谁，现在在哪个车间了。


    这种事情，林翎秀向来上心，这不手边的图稿都收起来了，一字一句的仔细把苏冠新的话给记在了脑子里。


    听他这话音儿的意思是，温昂被揍的比段兴云要狠的多，连着请了两天假来修养。


    两天能养什么？是嫌一天太少，三天太多，取个中间值不上不下吗？


    一时间林翎秀也不好说，到底是谁看碟下菜。


    苏冠新把自己知道的吐露的七七八八，悄摸打量着林翎秀的神色，感觉差不多了，揣了揣口袋，咳嗽一声，准备露出自己真实的目的。


    歌剧团表演的票可难买了，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跟他一起去的女同志。


    温昂这“声东击西”的法子，最好有用。


    不然，等他回去了也得找人揍他！


    苏冠新那一副突然正经的样子，确实吸引到了林翎秀的目光，不过没对方还没开口，704厂的广播声就把她的注意力给夺走了。


    【全国各族工农兵同志们，广大革命群众：


    今晨五时许，我省蔡城地区突遭百年不遇特大暴雨侵袭，三小时降雨量突破320毫米，导致白龙河水坝发生历史性决堤！截至发稿时，滔天洪水已冲毁沿岸七个公社、三十余个生产大队，受灾群众逾十二万人，初步统计已有四百余名同志牺牲或失踪，数万间房屋倒塌，粮食、牲畜损失无法估量！


    ......


    省革命委员会已成立前线抗洪指挥部，党中央号召全国紧急动员！各级革命委员会务必立即行动。


    ......


    救灾车辆将由军区统一调配！即日起，全国火车站开设"生命通道"，任何单位不得阻拦标有"蔡城救灾"字样的运输队！


    本通知将通过有线广播循环播送，请各生产队做好记录并立即传达！】


    林翎秀被突如其来的急讯砸的脑袋发懵，心脏突突狂跳，鼻腔也黏黏的吸不到气。


    蔡城！那不是老林出差的地方？


    不是干旱吗？怎么突然又变成洪灾了？


    不止林翎秀，整车的人都被这个紧急通讯砸的一脸懵！


    任谁都想不到在全省抗旱的时候，蔡城居然发生了洪灾！


    苏冠新瞧林翎秀脸色苍白，不太对劲，以为她被这消息给吓到了。


    他也被这消息砸的有点缓不过来神。


    不过这不是一个好的邀请时机，他倒是还能看的明白。


    班车到下车点了，大家都有点晕乎，司机也顾不得催他们下车。他紧皱眉头一遍又一遍听着外面的讯文播报。


    蔡城那可是省内的人口重镇，大粮仓，地势低洼又被洪水席卷，急讯播报出来的那几串数字，是个什么结果他完全无法想象。


    704厂的中央大道上，项竞旬正在带队观摩新一代高山军用卡车的改造升级初步结果。


    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给为实验成功喝彩的众人来了当头一棒。


    里面来自蔡城的并不是没有，跟着白工程师一同研究发动机的徐工程师就是来自蔡城机修厂，也是多次被省内报道的劳动模范人物。


    项竞旬松开紧皱的眉头，放下手中的数据表，面色严肃扫过众人瞬间凝固，震惊，焦虑的表情，冷静道：“继续测试，准备接下来的研究任务。老家在蔡城附近的，小李带着他们去办公室依次打团圆电话。关于后续704会不会承接援助任务，在明天的早会，我会通知大家。”


    男人紧抿唇，见众人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才道：“继续吧。”


    林翎秀很后悔昨晚只顾着把新学的图稿记录下来，没看老林寄回来的信。


    什么时候寄的？在哪寄的？信从蔡城到雒川市得三四天，老林现在到底离开蔡城没有？


    不能胡思乱想了，她得打电话给梁敏同志问问。


    原本坠在后面的林翎秀突然快步往前赶去，自然引起了对面项竞旬的注意。


    他正在观察周围人的心理动态，考虑要不要为他们安排一场心理疏导。


    这群工程师，技术员大多都经离过战争，饥荒，天灾。再次听到相关的消息，难免应激。


    于人于厂里的研究都有着破坏性的影响。


    项竞旬转身让小李现在就带人去办公室，连同对面那个闷头往前走的一起带过去。


    ......


    办公室里的氛围格外焦灼。


    如果说急讯是一柄狠狠地砸向头顶的铁锤，让人难以维持现有的皮囊。那叮铃作响却永远拨不通的电话，就是脑海中仅存的一条神经线，稍有波动就能让人魂飞魄散。


    林翎秀站在最后，眼瞅着前面五人一个电话都没打通，越发焦躁。


    小李在一旁干站着也不是事，他努力安抚几人：“这通讯站可能是被洪水冲了，我们再等等，额。”


    林翎秀皱眉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直往人心口戳，没瞧见靠坐在一角的那俩人，脸色更白。


    眼瞧着像被吸干了精气。


    小李自觉说错了话，尴尬的无所适从，说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林翎秀嘴巴动动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铁路局的电话。


    占线。


    又是占线！


    之前给老林打电话的场景历历在目，好不容易按压下去的恐慌情绪再次席卷而来。


    不等情绪反应，惯性使然林翎秀再次拨了过去。


    接通的瞬间，她想了许多，可能梁敏同志跟车去了不在铁道部，也可能时机正好，车还没发。她只需要再电话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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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可以了。


    “雒川市铁路局，请讲！”


    林翎秀不知道自己都讲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又发生了什么。


    她只感觉到，在梁敏同志说出信是五天前从蔡城寄出后，空气从鼻腔进入身体，大脑在慢慢的做出反应。


    五天。


    从蔡城寄信到雒川没有意外，只需要三天。


    从蔡城坐火车到宛城只需要一天。


    而洪水是昨晚爆发的。


    还有希望！


    林翎秀呼出一口浊气，尽管梁敏同志后来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可她着实感受到了耳目的瞬间清明！


    原本在办公室内四处飘荡，身形恍惚的五人也瞬间聚集了过来，争先恐后的隔着电话问梁敏，信中有没有提及蔡城当时的情况。


    五人迫切的需要更多的信息，闭塞只会让他们陷入无尽的恐慌。


    林通全在信里确实提及了当时蔡城暴雨的情况，为此他们才决定提前出发去宛城。


    如果宛城也遭受了暴雨，很大可能会影响棉花的收成，质量。


    他们需要提前去做出判断。


    虽是如此，但梁敏也不可能直接这样说。


    通过电话，她都感受到了对面的焦燥，跟闺女那种抱有希望急切得到认同的焦灼不一样。


    他们迫切需要她抛出来一点希望，突破被烈火灼烧的樊笼，无论真假。


    简单两句突下暴雨，安排了低洼地的村民转移，市县正在加大区内排水，就很好的安抚了五人内心的恐慌。


    有了盼头，几人也不在办公室内来回晃了，拜托小李如果有电话回过来，一定要去通知他们。


    简单整理了衣容，缓和了神情，便推门下楼继续往车间走去。


    大道上的成果展示早已经结束，项竞旬在保卫科的访问室向上级请示了接下来的援助任务。


    得到指令，704全力以赴务必在一年内完成指派的研究任务。


    援助将由军转民的国营工厂全权负责。


    项竞旬刚挂掉电话就又拨到了704厂的医务室，得知厂里并没有有关心理疏导的经验，一时间恐怕难以下手。


    看来得回去找老爷子一趟。


    相比较来说，军队对士兵战后的心理疏导的需求很是重视，老爷子没退休前就专门军医院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找他一次，唠叨几句换取研究进展，不亏！


    项竞旬挂掉电话，嘱咐保卫科的值班人员等他们骆队长回来了，去军代表办公室一趟。


    就让他去联系吧！正好骆照还惦记着老爷子给他简绍对象这事。


    一举两得。


    办公室，林翎秀最后挂掉了电话，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点，感谢了小李让自己来办公室打电话。


    小李挠挠头，挺不好意思的：“是我们副团长让我喊你来的。”


    他可不敢抢功。


    林翎秀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这副团长指的是项竞旬。


    他们一般都叫军代表，项代表，这带有军队色彩的称呼确实很少有人提。


    “那先替我谢谢你们，副团长。”


    这副团长三个字还挺烫嘴的，林翎秀快速说完，就准备告辞。


    姚科长正带人在后面的三号车间矫正设备参数，她得赶紧赶过去。


    那个地方神秘的很，当初创建档案，初步调试记录数据的时候，就是姚科长自己完成的。


    704占地面积最大的三号车间，满车间的设备，除非是原本就有详细的数据，她不信姚科长能两三天就全部检测完。


    而且经过她多方的打听，也仅仅就知道三号车间里面那些设备是五七年建厂就拉过来的。


    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勾的林翎秀抓心挠肝的，她早上特地去找姚科长套近乎就是为了能跟着进去看看，谁想到结果出了蔡城大洪水这事。


    打的她错手不及！


    心里惦记着事，项竞旬没在保卫科多停留，刚到办公室附近就瞧见了从里面出来的林翎秀。


    林翎秀没有了之前那种躲着人家的意思，主要刚受了人家的帮忙，先不说事情大不大，就要是还躲着真的有点掉人脸面。


    双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