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行路难(八)

作品:《与废太子的流放生存纪事

    阳光照耀下,即使此处并不能照到太阳,江知雪却看见沈思安的身上分明镀了一层光。他就这样站在光中,向她伸出手,邀她踏上……踏上狭窄的石坑路?


    江知雪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踏错一步,就要粉身碎骨。她突然没了那日救他的骨气。


    云双从后头走来,与小姐站在一起,看清了那路的情况:这哪里是路?狭窄逼仄,一个个浅坑近乎和地面垂直,其上青苔遍布,怕是刚踏上去就要摔落。她想都没想,直接道:“这如何走得,没有其他的通路了吗?”


    江知雪听后眉头轻蹙,她总觉得云双有些不对劲。往日里她就算再跳脱,也不会失了分寸。方才那句话,虽说的平和,可江知雪同她生活近十年,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隐约的含枪夹棒。


    江知雪往前追溯,恍然发觉似乎从被黑衣人行刺那日,云双就有些古怪,前夜里安慰她的话也透着股与她以往不相符的样子。她不禁懊恼,才被流放,又遇追杀,落入这上下不得的峭壁,总归有些情绪。云双原本分明不必经历这些。都怪自己这两日昏昏沉沉,竟丝毫未觉察出她的异样。


    本欲说出口的责备的话语转为了一声叹息,待出了这山崖,她定要好好宽慰她,平日里也需多关照些,不能忽视了她的感受。


    沈思安见二人皆是犹豫不决,云双的话语依旧刺耳,举在空中半晌的手不由得缓慢放下。


    落在他身上的光消失了,江知雪看到一丝失落从他身上划过,当下不再迟疑,几步过去,迈向石坑,一只未历什么苦难的柔荑落进他即将垂下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中。


    她看见沈思安情绪万年不变的眼中现出诧异。


    沈思安确实没想到她会大胆过来,并主动拉住自己的手。一如江知雪也未曾料到自己的一系列猜想都是自作多情,他只是想带她们二人安全下山,其他的,从未在他脑中出现过。


    钉进石壁的铁链下缀着数根绳索,一圈一圈,缠绕盘旋。沈思安递给江知雪两根,松开她的手,又拿一根系在自己腰上。


    江知雪照着他的样子系起来,回头去劝云双。


    她再找不到别的路,小姐也随那废太子跑了,思来想去,梗着脖子去接了小姐手中绳索。


    江知雪手中忽传来一阵冰凉,沈思安泛冷的手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三人皆挎着包袱,贴紧崖壁,小心翼翼往下走去。


    冰冷与她手中温热碰撞、融合,化为一汪活水,落进她心里,令她心跳如鼓擂。


    她低垂眉眼,长睫轻颤,看着面前他们俩紧紧握住的手,耳尖被血色浸透。


    灰白布衣袖口随着他的步子上下浮动,隐在袖中的腕处随之若隐若现。他的肌肤依旧苍白,透露着病态。当初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结痂,周围的皮肤泛着粉。


    江知雪想到被刺杀前,还未问出口的话。她想问他的手是已经好了吗?几次手心写字、几次牵手、包括这次的相握,轻柔却有力量。


    可谢怀清分明曾说他的手筋被挑断了。她虽不通医术,亦在书中多次见过,筋骨断裂之人形同废人,骨可再续,筋不能再生,手筋断者便是失去双手,再无法控制活动。


    难道书中所述是假?还是说沈思安的手筋根本未被挑断?那他先前展示出的一切......江知雪不敢再往下想。


    崖间湿气深重,头发粘在一起贴在脸上,水汽顺着发稍滴落,打湿几人衣衫。


    石坑路陡峭,青苔似乎才生出,走上去竟并不觉危险,反而每个坑都能踩得稳妥。越往下走,道路越宽阔平坦,也越显陈旧,到后头,更是能容两人并行通过。或许曾有人试图就着崖壁挖出一条上去的路,开采至半途不知为何终止,而上面的石坑明显是后人所凿,至于是谁?江知雪的目光不觉落在沈思安身上。


    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太阳已移向中天,却丝毫未影响深林的幽静阴冷。浑身湿哒哒的,江知雪和云双已然感到不适。几阵风吹过,更添冷意。


    江知雪看向前面的沈思安,他恍若未觉,仍一步一步走得稳健。再看向云双,她一张脸已经难受得皱巴巴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抱怨。


    江知雪心里愧疚顿生,她轻声宽慰道:“再坚持一会儿,估计就快要到地面了。”


    “没事的小姐,我能行。”云双摇摇头,脸上挤出一抹笑。


    果然又行几步,听得水声潺潺,鹿鸣声声。


    江知雪欣喜道:“云双,快听,是水声!”


    云双亦十分激动:“小姐,我听到了!我们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二人皆是迫不及待的样子,沈思安见此默默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刻钟后,满身狼狈的三人站在那片溪边。溪水清澈,浅浅一层铺在大小不一的石头上,向远方流去。不远处,有鹿群三三两两聚集,喝水歇息。


    江知雪从前只在话本中见过,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新奇不已,不由看得呆愣。


    “小姐从前没见过鹿吗?”云双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溪水冰冷,刺骨的凉意冻得她一个激灵,却总好过脸上粘腻的不适。溪水覆到脸上,她只觉神清气爽,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她自幼识得小姐,应是最了解她们处境的人,鹿这种在京城只出现在皇家狩猎场和菜市屠宰区的东西,小姐又怎会得见。


    江知雪不以为然,抑或者她并没有对这句话深思,只是摇摇头回答:“没有。”


    “你之前见过,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江知雪也蹲下身,同云双蹲在一起,掬水洗脸,复又看向她,杏眼里尽是纯澈。


    云双还沉浸在方才蠢问题的反思中,被小姐突然的问话和动作吓得心头一跳,口中却老实道:“见过,在幼时逃荒的时候。”还有一句话她对着小姐的眼神没说出口:那会它们被当作他们的口粮。


    “你呢?”江知雪抬头,询问沈思安。


    沈思安倚在一棵树边,并未做出回应,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鹿群那边。


    江知雪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三四头鹿聚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奇怪,但他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她只得按下心中好奇,准备移开眼。


    “他之前是太子,肯定见过……”云双在一旁幽幽开口。


    未及她说完,江知雪余光忽然瞥见那几头鹿在围着一个东西,看形状,竟像是一个人!


    她定睛细看,真是一个人倒在那里。


    她眼睛瞪得滴溜圆,一手捣了捣云双的胳膊,一手哆嗦着指向那处,紧张道:“你看那里,是不是躺着个人?”


    云双咽下未说完的话,顺着小姐手指的方向一瞧,顿时短促地叫唤了一声:“啊——”。她双手抓紧小姐衣衫,抖着声音问:“不会、不会是死了吧。”


    幼时的遭遇让她见惯了生死,同时也让她害怕再见到生死。


    “去看看?”江知雪试探着询问。


    云双头摇得拨浪鼓,“这里可是数百丈的崖下,四周都荒无人烟的,凭空出现个人,怎么想怎么古怪吧。”


    江知雪起身往前迈的步子不动声色收了回来:“莫不是那个东西?”


    “说不准。”云双几乎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小姐自幼怕鬼,每每听到关于这方面的故事或传说,都退避三舍,曾好几次被其吓哭。


    二人皆不敢去,却又担心万一真的是还活着的受伤的人,这里可不比崖上,夜间的温度恐怕能冻死人。


    两道视线落在沈思安身上。


    沈思安双手抱胸,淡淡地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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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江知雪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却脚随风动,趟水几步走了过去。


    他身姿修长,步态雅致,粗布衣都掩不住周身贵气,固发的木簪在上次的打斗中掉落,现下他一头长发披散,顺风飘动着。江知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尝出一丝甜意。她知他早就发现了那个人,虽不明白为何见死不救,可因着她和云双,却还是违背自己前去查看,如何不叫人感动。


    鹿群并不惧人,相反,它们见沈思安走近,从后用头拱着让他过去。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沈思安蹲下身,轻轻碰触对方手腕,呼吸沉稳、心跳有力,除了有些失温外,并无大碍。


    他回头招呼她俩过来。


    江知雪提起的心随着他的招呼落了下来,还好是活人。


    这条溪水虽浅,却无干净落脚地。二人也与沈思安一样,趟水而过。反正衣服早已湿透,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沈思安从包袱里寻了几味药草,就着溪水碾碎,喂进了那人嘴里,又用手捧了些水给他喝下。动作熟练利落且粗暴。


    “他没事了吗?”江知雪在一旁轻声道。


    沈思安点头,眼神突然锐利望向某处。他迅速起身,欲拉江知雪二人离开。


    但声音却先一步从远方传来:“老头子,铁立,你在哪?”


    “我们在这儿!”江知雪听出了是一位中年女子的声音,猜想她要寻的人或许就是这位晕过去的大叔,心大地大声回应着。


    “铁立,是你吗铁立?”


    沈思安皱眉上前几步,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手将两人护至身后。


    “怎么了吗?”江知雪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担忧问道。


    云双在一旁恨铁不成钢道:“哎呀小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才经历过什么?万一那声音是坏人伪装的怎么办,又或者那个人就是坏人呢?”


    “遭了。”江知雪捂住嘴闷声道,心中后悔不已。


    而此时,对江知雪他们来说真正的坏人正在星涯坡上。


    陈兴财双手反绑,被两人左右架着,押到坡边。血迹滴滴答答蜿蜒了一路。


    那日打斗的痕迹和尸体早就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几名暗卫皆穿着寻常衣物,脸上表情却并不寻常,各个严肃凶狠。


    “说,他们从哪儿掉下去的?”


    陈兴财被押着几乎动弹不得,脸色因伤口的疼痛变得苍白,他慌忙说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亲眼见他们从此处滚了下去,随后从那缓坡掉下悬崖。”


    “可有下去的路?”


    “此崖数百丈,掉下去就是四分五裂,从来没人敢下去啊,又哪来的路。我看那废太子八成早就死了。”


    有人从后踢了他一脚,“诶呦。”


    “大胆!我们要的不是可能,而是肯定。给你一天时间去寻路,若寻不到,就把你踹下去给我们探探路。”踹他的暗卫凑近他阴狠道。


    陈兴财简直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去贪那笔钱财,谁知半路杀出个王正年,他竟没成为那些恶鬼的刀下亡魂,如今还想让自己下地府,他真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个姓王的。


    回想今日一早,沐芳姑姑着便服笑盈盈过来,将多于赏金三倍的银钱放在桌上时,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去哪里逍遥快活。


    手指还未碰到银子,那个沐芳就脸色一沉,拍手叫来了四个暗卫,警告他要么找到废太子一行的下落拿着这些银子离开,要么就死路一条。


    他当场就准备翻窗逃走,可那几个暗卫不是吃素了,他还没靠近窗户就被抓了回去痛打了一顿。而沐芳又拿了桌上银子,拍拍手走了人。


    陈兴财站在坡边被风吹着,寻不到下去的路,也看不见今日后前方的路,恨不能一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