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百钺说的有道理吗？太有道理了！章清云一想也是，这次的灵感，不就是从大家的交谈里出来的？真真正正去做事，不论遇到什么人，只当是你的灵感库，别入心就行。


    而且图书室还有一个好处，安静啊，章清云作为管理员，还有单独的办公桌，有前面的高台子挡着，只要不站起来特意瞧，谁也看不清她在干嘛，十分适合创作。


    就这么的，章清云成了科研大院图书室的管理员，每天吃完早饭溜达过来就行，下午下班再溜达着回家，再也没有比这更惬意的实习了。


    如预料的一样，《钢铁大院》直到连载到第五期，反响才起来，陆陆续续收到许多读者来信，还都是上了年纪的读者，纷纷赞扬小说写的太真实了，跟他们当年的经历一样一样的。之后就是读者的经历，让转交给作者，希望也能被写进书里。


    编辑部里一连拆开十几封，都是如此，白编辑就笑：“看来以后清云不缺素材了。”


    主编也跟着笑：“可见是下了功夫的，能得到老人们的认同，也是一种胜利。”


    正说着话，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主编起身去接，没说几句就激动地起身，一叠声道：“行，行，肯定接待好，您放心。”


    等确认那边挂了电话，主编才将电话挂上，忍不住挥了挥拳，大喊：“小白，小白，快，去找章清云，就说《钢铁大院》被京城那边的电视台看中，想改编成电视剧，三日后会有导演和编剧过来洽谈改编的事儿，快去通知章作家。”


    白编辑跳着挥了挥拳，小跑到座位上，捞起包就往外跑：“主编您放心，一准接待好。”


    还没跑出编辑部呢，电话又响了，白编辑停下脚步，莫名就觉得，这个电话也是关于《钢铁大院》的。


    果然，主编接起来，没听两分钟就哈哈哈的笑，还招呼白编辑赶紧过来，等挂了电话，这才宣布好消息：“《满族文学》刚成立没多久，想转载章清云的《钢铁大院》。你跟章清云说一声，给了千字四块的价格，不低了，一个稿子赚两份钱，对章清云肯定是好事儿。”


    白编辑都笑了：“行，我这就去。”八零年，国家出版事业管理局颁布了《关于书籍稿酬的暂行规定》，将著作稿酬提高到千字三元到十元，转载能给到千字四块的价格，确实不低了。


    章清云知道消息后都惊呆了，她的小说，不仅要赚双份稿酬，还要在内地拍成电视剧播出？而且是京城电视台，不是做梦吧？


    “清云，醒醒，高兴傻了？”白编辑笑得格外开心，“三天后导演和编剧会来见你，我和主编肯定会跟着，到时候想说什么就说，别怕，虽然是京城电视台，但咱们《北方文学》也是全国性的大杂志，不怵！”


    章清云呵呵笑着听白编辑吹牛，多少也听出了白编辑声音里的激动。等将激动的白编辑送走，章清云惊觉，历史好像不一样了？她记得电视剧中心是八三年末成立的，当初她也是上过电视的人，还特意了解过这方面的历史。如今才八一年，这是提前了？


    管它呢，关上门，章清云忍不住跳了起来。港城电视台和京城电视台的意义可不一样！作为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靠国家拨款的资金养着、看京城电视台长大的孤儿，那个频道在章清云心里，可是神圣的闪闪发光的。


    对了，好像得跟曲桓说一声吧，毕竟他是经纪人。冷静过后，章清云播出了电话，好在曲桓刚下班，正好在。知道后曲桓立马说：“等着我，我立马去买票，两天后肯定到青江。”


    章清云犹豫了下，还是道：“钱肯定跟港城那边没法比，你......”


    曲桓：“这我能不知道吗？我争取的也不是钱，行了，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两天后咱们面谈。”说着不等章清云回话，啪叽一声挂了电话。


    行吧，你是行家，你来。


    章清云哼着歌，见关家康和梁秀英还在书房里整理资料，苏婶子在摘菜准备做饭，她忙起身道：“今儿我去接灿灿吧，苏婶子你不用去了。”


    苏婶子从厨房探出头：“行，不过还早呢，灿灿她们五点才放学，现在还不到四点。”


    行吧，她下午是请假出来的，既然没事做，就去研究所看看，关百钺在那里实习也半年多了，她还从来没去看过呢。


    说去就去，天气也暖和了，章清云干脆换上长裙，梳个发髻，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谁知到了研究所，好家伙，有情况啊，烈焰红唇缠着关百钺的那个女人，是谁？


    呵呵，呵呵呵，章清云一脸的似笑非笑，关百钺啊关百钺，几天不看，还挺会招蜂引蝶的！


    关岂不知，百钺都要被这个叫龚穗的女生烦死了。他强调多少次了，他已婚已育，媳妇儿漂亮女儿乖巧，家庭美满，生活如意，绝对没其他的心思，可这个龚穗像是听不懂，该问问题还是照问不误。关键是每次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不是擎等着招人闲话嘛。


    这人也贼，没有明确的表白，关百钺要是直喇喇地说不喜欢她，对她没兴趣，是不是又太突兀了？人家一句你想多了，就能甩得一干二净。搞得每次关百钺跟龚穗说话，恨不得站八尺远，再拉四五个人旁观才行。


    许是感受到了一道凉凉的目光，抬头看过去，不是章清云是谁？只是那一脸的似笑非笑，怎么的，还真怀疑他关百钺出轨？


    章清云，你就说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吧？


    章清云：“......”她就是想玩原配吃醋掩面泪奔的戏码，看来是不行了。


    轻咳一声，章清云开口，跟吃了三斤蜜似的道：“百钺，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儿。”


    关百钺笑着跟众人介绍：“那什么，我出去一下哈，有事儿一会儿再说。”迫不及待往外走。


    不等关百钺出门，办公室的同事，有一个是一个的，纷纷小跑到门口探着头往外瞧，见又是大美女，有男同事吹口哨起哄：“哎呦，关工程师，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这么多美人来找，家里媳妇儿知道吗？”


    “就是，要是没说，我们可给嫂子告状去！”


    “说什么说，如此艳福，享受几天还不行啊，是不是，关大工程师？”


    关百钺点点众人：“别胡说，没有的事儿！这就是我爱人，章清云。哪儿来的艳福，一个个的别开玩笑啊，小心引爆家庭矛盾。”


    众人愣了一瞬，很快哄地一声炸开了。天呐，关工程师说他媳妇儿漂亮，谁也没当真，今天一看，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不单是漂亮，气质还好，关工程师这才是妥妥的艳福啊。


    就有人忍不住吹口哨调侃章清云：“嫂子，您瞧我这嘴，都是胡说的，关工程师可没艳福，从来没有，您就放心吧。”


    “就是，有您这样的嫂子，什么人还能入关工程师的眼呐。恐怕嫦娥在世也比不过您啊。”


    章清云笑得前仰后合，脆脆地接了一句：“话我可都听见了，要是哪天我家老关出事儿，我可找你们算账。”


    说得众人都笑，开得起玩笑的女人分外受欢迎，就有人拍胸脯打包票：“小章您放心，有你刘大哥看着，小关要是有二心，我先不饶他。”


    “还有我......”


    关百钺双手抱拳冲众人行礼：“算我求求大家了，我还不想换媳妇儿，也不想被媳妇儿换了。嘴下留情，嘴下留情。”说着伸手拽章清云，章清云哼一声，扭着腰往角落走。没走远，还能听到后面的议论声。


    有人啧啧称赞，有那单位的老同志就开口了：“孤陋寡闻了吧，当年小关结婚的时候我是见过的，当时就轰动了，你们这些新来的不知道罢了。”


    “就是，人家小关的媳妇儿不仅漂亮，还是国家一级舞蹈演员，跳的好芭蕾，就是那个《红色娘子军》里演琼花的，可好看了。而且人家如今是大学生，还是大作家，不比小关差。”


    “就是哈，这有学问的人啊，还就喜欢有学问的。光脸好看啊，没用！何况人家小章的脸，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好些人偷眼去瞧龚穗，龚穗跟没听见似的，看着章清云若有所思。


    另一边，关百钺拉着章清云来到角落，哄道：“好了，吃醋也不是这么吃的，再说，我这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你要是连这都怀疑，我可要伤心了。”


    章清云轻咳一声：“行了你，少肉麻。我跟你说，《钢铁大院》被京城电视台看中，要拍成电视剧了！”


    关百钺：“真的？”


    章清云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关百钺忍不住伸出大拇指：“那我媳妇儿可真了不起！行了，今儿也没什么事儿，我早点回去，咱们去供销社和国营饭店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没，买回去咱们在家吃。”


    章清云嘿嘿笑：“现在有私人的小馆子了，去那里也看看。”


    “行，你等着，我去拿包。”


    关百钺回到办公室，正收拾东西呢，有同事调侃：“有媳妇儿就是不一样，这是要早退陪媳妇儿啊？”


    关百钺解释：“对，我跟领导请假了，今天早走两个小时，再见了各位。”


    “再见。”


    龚穗态度一如既往的热情：“关老师，明天我再请教您问题啊，今儿还没讲明白呢。”


    刚还热闹的办公室瞬间静了下来，多少有些没料到，龚穗的脸皮这么厚。


    关百钺正走到门口，闻言回身，严肃着脸，抬手指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志道：“你问老苏吧，你问的问题他是专家，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呢，跟你就更讲不明白。明天我还有其他事儿，不方便。”


    “那后天？”


    关百钺声音里都带上了不耐烦：“后天也不方便，只要是你，我都不方便。”说完也不看龚穗的脸色，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本来还想给她留脸的，既然她自己都不要，那就不留好了。难听话谁不会说！


    龚穗身子都有些抖，没想到关百钺会这么不客气！她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被分配到研究所已经是她走了关系的结果了，可惜来了也只是打杂，什么研究的工作都不让她做。是，她的基础是差，想进研究所也有其他目的，可关百钺不该这么不给她脸！


    被关百钺点到的老苏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小关，就是意气用事！小龚啊，你有什么问题，我看看......”


    龚穗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着走过去。没有你关工程师，还有苏工李工，她就不信，她龚穗付出那么多才读了大学，会嫁不进大院！


    关百钺完全不知道，他走后，办公室风起云涌，立刻上演了一出‘移情别恋’。此时他正和章清云在私人的饭馆，点了一堆的菜，什么锅包肉、炖大鹅，恨不得比过年吃的还好。


    买完，正好去接灿灿放学。由父母两个来接，关灿灿小朋友一出来就高兴地直跳，一个劲儿给爸妈挥手。等老师亲自把灿灿交到两人的手里，小家伙的手都挥累了。


    “爸，妈，你们怎么有空接我了？”灿灿如今四岁半，长胳膊长腿的，不时抬腿踢一下路边的石子儿，还晃悠着左右两边爸妈的胳膊，十分的兴奋。


    章清云跟着笑：“今儿啊，妈妈的作品又有人看中了，妈妈高兴，特意去买了好吃的来接你下学。”


    “妈，那你的作品要天天有人买就好了。”灿灿抬起头，十分的认真。


    章清云被逗得哈哈笑：“那就借灿灿吉言了！走，回家吃饭！”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庆祝了一番，许是高兴太过，也可能是哪里漏了消息，两日的功夫，没等到曲桓，古美和沈洲倒是先上门了。


    如今古美在农业部门大小也算是个领导，沈洲呢，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回了文工团，如今半死不活的混日子呢。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京城那边要拍电视剧，还是章清云的小说，这不，找过来了。


    章清云：虽然她是编剧，好像权利也没大到可以推荐男主角吧？沈洲是长得不错，可全国长得不错的人多了，她不知道怎么张嘴啊。


    几次张张合合，章清云终于道：“我还没见导演和编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写小说的，至于挑谁演，这个我真不懂，也没发言权的......”


    沈洲忙道：“清云，不用你介绍，只要那天带我一起参加，其他的事儿我来，行吗？你就帮帮我吧，如今文工团什么样儿你也知道，根本就没有演出，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我要是不自己找出路，可真就成吃软饭的了。”


    章清云忙偷眼去看古美，只见古美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却没说话，任由沈洲继续道：“咱俩以前也合作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人品如何，你应该知道的。你那本《钢铁大院》我可都翻烂了，里面的男主角我一定可以演好的......”


    接下来就是长篇大论的对男主角的评价，可见是真下了功夫的。可是......见古美一直没开口，章清云只得道：“那什么，导演明儿来，你和古美姐可以来，不过能不能演男主角，这个我做不了主。”


    沈洲高兴地咧开嘴：“我知道，演谁都行，只要能见导演，其他就交给我。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直到把人送走，章清云都有些疑惑：古美这么放心，让沈洲去京城发展？这撒出去，可就回不来了。


    谁知晚上古美一个人来了，进来就靠在沙发上，关百钺起身领着灿灿去房间里玩玩具，古美才大咧咧道：“我俩离婚了，儿子和闺女都归我，姓古，不过他有一个条件，就是让我带他来见你，说是争取角色。这不，我才带他来的，清云，你别怪我离婚还那你当条件，我也是没办法。”


    章清云倒是没在意这个，毕竟沈洲能不能被选上，她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是，“你们从哪儿知道要拍电视剧的消息的？还有，你俩怎么突然离婚了？当初你俩感情可不错。”


    古美嗐了一声：“市文工团有人钻营去了京城，那人以前不显，如今家庭条件很不错，对沈洲有点儿小意思，特意透露给他的，不然他也下不了决心离婚。”


    章清云：“......”行吧，漂亮女人、英俊男人，历来桃花不会少，路也比普通人好走许多。


    只听古美切了一声，继续道：“他这人心眼儿小，受不了别人说他吃软饭。敢做不敢被人说的玩意儿！当初找我，不就是看中了我家的条件？不过我也是看中他的脸，也不亏。你是没见，我家小虎长得多好看，以后一定是乐死丈母娘的长相。还有我家小昭，那真是比金老先生笔下写的还美。”


    章清云：“......”这话说的可够彪悍的。古美这就是日后流行的去父留子吧？是吧，是吧？


    她竖起大拇指，忍不住赞道：“你可真是这个！”


    “是说我虎吧，什么都敢往外说？”古美哈哈笑了两声，十分的豪爽，“以前我就说过，不相信爱情，如今我还是这个话，不相信爱情。但我相信亲情，相信血缘关系的牵绊，所以我坚决要了孩子，不过却把你牵扯了进来。姐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儿你说话，不管是多难办的事儿，只要我能办的，一定帮你办了。”


    见古美认真，章清云点头认下了这个人情。


    又说了几句闲话，临走前古美道：“明儿不用替沈洲说好话，我答应带他来见你，如今已经做到了，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再为他做什么，能不能成全看他自己。”


    行吧，反正章清云也没打算多话。


    当天深夜，火车晚点的曲桓才来到关家，那个累得啊，一脸的青胡茬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借用了关百钺的刮胡刀，简单收拾了一番，才跟章清云谈话。


    “跟京城电视台的合作，我是这么想的，版权价钱跟港台那边肯定是没法比，这个你我都知道。当然，我会尽量争取，但咱们要关注的是其他东西。”曲桓十分的严肃，“人脉！咱们这次最重要的是积累人脉！相信我，以后电视一定是主流媒体，跟电视台打好关系是十分必要的。”


    章清云不得不佩服曲桓的眼光，什么时候，有见识的能人都不少。有这样的人做经纪人，以后她可以放心写作了，其他事儿可以放心的交给曲桓处理。


    见章清云听得认真，曲桓继续道：“要通过这次合作，和电视台深度绑定合作。我以后是常驻京城的，这次来也是跟你通个气，剧组成立后，我会经常以你的名义，去剧组探班，给剧组人员送些小礼物。这些钱可都是要报销的。当然，发票肯定是齐全的，而且我也不会买很贵重的东西，这个你放心。”


    章清云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家伙要行贿呢。


    曲桓继续道：“另外跟那边打好关系还有一个好处，日后电视台肯定是要引进港台的电视剧的，到时候你那个桃夭传，很可能就在被引进的名单之中。咱们提前打好关系，说不得就能让电视剧被引进，还是提前引进。到时候你的价值肯定水涨船高。”


    张清云惊讶：“桃夭传拍完了？这还不到半年吧？”


    曲桓摆摆手：“没拍完，不过那边效率高，快了，上半年肯定能拍完，下半年应该就会播出。”


    行吧，天儿也晚了，请曲桓在客房住下，关家重新安静下来。


    春末夏初，早起天还有些冷。关家的韭菜种得晚，如今才发了第一茬，章清云一大早起来不急着上班，先把第一茬韭菜收了。历来第一茬都是最鲜嫩的，章清云看着小半篮子的韭菜，忍不住笑着跟出门的关百钺道：“今天晚上做韭菜盒子，保准好吃。”


    知道章清云就好这一口，关百钺也跟着笑，边整理衣服边往外走：“对，一准儿好吃。好了，我去上班了，走了啊。”


    章清云哼一声，做足了怨妇的语气：“哎，抛下糟糠妻，去会小情人儿，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见周围没人，应该没被人听去，关百钺心里松一口气，抬手隔空点了点章清云，低声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昨晚受累的可是我！”


    大早上的，夫妻俩少儿不宜完，才各自分开。将韭菜放到厨房，章清云才回屋换衣服。不知道京城过来的导演和编剧什么时候上门，章清云干脆先去图书室，反正白编辑知道她在哪儿上班，人来了去找她就行。


    正准备出门呢，门口传来车声，以及一个男人询问的声音：“请问这是章作家家吗？”


    苏大婶儿：“......”好像关家那漂亮的过分的儿媳妇，除了是舞蹈演员和大学生，还是一个作家来着。


    “啊，啊，是，是章作家家，你们是？”


    “那就没找错。”


    章清云推开门的时候，就见两个男人从吉普车上下来，章清云：这是没联系杂志社，直接过来了？好在昨晚曲桓就住在关家的客房，此时也出来了，越过章清云就去跟两人握手。


    “哎呦，是京城来的导演吧？快请进，我是章作家的经纪人，快进来。”


    张导演和刘编剧默默对视一眼，得，本来想占便宜，低价买版权的，谁知道章作家连经纪人都有。张导演看看这气派的二层小洋楼，摸摸鼻子，看来今天得多出些钱了。哎，不是他扣，是如今电视剧制作经费本来就紧张，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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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就没给多少版权费，他不扣也不行啊。


    张导和刘编剧硬着头皮进屋，一进去，哎呦，沙发、电话、旋转楼梯，茶几上还放着陶瓷花瓶，上面插着开得极绚烂的野花，木质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坐下，刚才门口遇见的大婶还给送来茶水，一路飘着淡淡的香气，一闻就知道是好茶。


    这还不算，书房门口出来俩书卷气极浓的老人，那气质一看就不简单，张导演和刘编剧忙起身问好。


    关家康笑着打招呼：“我就是来跟你们找个招呼，来人了不好再呆在书房。你们聊，我和秀英还有材料要整理，就不打扰了。清云，好好招待客人。”


    章清云：“好的，爸，妈，你们忙。”


    等书房门重新关上，章清云才让几人坐：“我公公婆婆，他们是学物理的，以前是科研人员，目前退休在家，闲不下来，忙着整理资料翻译外国论文呢。快喝茶。苏婶子，去供销社看看，多割些肉，中午做点儿好的，招待贵客。”


    张导演忙摆手：“章作家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


    章清云示意苏婶子只管去，热情道：“到家了，哪儿有不吃饭的道理。放心，二位也看到了，一顿饭吃不穷我们，放心吃。”


    刘编剧呵呵笑：“没想到章作家不仅漂亮，还是个幽默的。”


    章清云摆摆手：“自己家，这不是放松嘛，在外面可不行，认生，话都不会说。”


    说了几句闲话，章清云主动说起了小说的事儿：“如今才连载到一半，还没完成......”


    张导演摆摆手：“不耽误，前面二十万字已经让我们看到了小说的价值，真的，写的很好，很适合拍成电视剧。”


    既然说到这里，张导也直接进入正题：“台里呢，很重视，这不，请了最有经验的刘编剧操刀改编，今天过来就是谈改编的问题。”


    是，小说变成剧本，是存在改编的问题，这个章清云是外行，也不插话，静静听两人说。


    在改编的问题上，刘编剧试探着说：“章作家......”


    章清云赶紧摆手：“我说怎么一直觉得别扭呢，原来是称呼。可别章作家章作家的叫了，叫我小章就行，我才发表了几个作品啊，实在是不敢称作家。”


    谦虚嘛，场面上的话，章清云说来也是十分的顺口。


    刘编剧从善如流地叫了声小章。合作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称呼这些小事儿，别人让叫什么咱就叫，这方面很不必坚持，他说：“你这个小说很好，真的，在如今伤痕文学遍布，文学圈上空一片灰暗的情况下，你的《钢铁大院》却是彩色的，是积极向上充满爱国热情的，真的很难得，也和咱们一贯弘扬的主旋律十分契合。但有一部分，要是如实呈现出来，却也会引起争议，怕是需要讨论讨论。”


    具体呢？


    具体啊，刘编剧伸出手指头举例：“就以小说里的女配，女主的闺蜜翟知秋为例。她在那个时代，是漂亮的，受人追捧的厂花。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漂亮，美而自知，利用漂亮的皮囊，嫁给厂长的儿子，之后更是一跃成了厂子的后勤领导。


    可以说，就目前小说的前半部来说，翟知秋的个性是所有人物里最鲜明的。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会付诸行动，利用自己漂亮的外表达到目的。确实，她实现了目标，如愿嫁入高门，完成了生活品质上的跨越。


    这个不能说不好，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后来，厂长的战友死了，托厂长照顾孙子，翟知秋却对亲生的孩子和收养的孩子两样对待，那个孩子才两岁，完全可以当做亲生的养，可她却在孩子上小学之前，明确将他不是亲生的事儿告知。


    是，孩子难过之后想通了，十分感动，根据《北方文学》主编提供的大纲，日后孩子和翟知秋相处也很好，可这是不是不太符合主流价值观？深层次挖掘下去，是不是可以认为，翟知秋这么做，是道德绑架？是让那个收养的孩子，不得不感激她对她好？再挖下去，她养这个孩子，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养儿防老，想着要得到回报才养的？


    特别是翟知秋明显是个正面角色的情况下。在目前已经发表的文章里，你并没有对这个人物有针砭，那是不是说，你是赞成翟知秋这种行为的呢？这个就是咱们要讨论的。”


    章清云沉默了，翟知秋的人物原型，还真就是钢铁厂的一名厂花，人家如今过的很好，亲生儿子和收养的孩子都对她很孝顺。可摊开来，对待收养的孩子和亲生的不一样，这事儿确实不经讲究。


    可这就是人性！


    刘编剧继续说：“还有女主，你选择的是农村出来的简萍，这个人物很好，泼辣、有干劲儿，工作和家庭都经营的有声有色，后期的一些矛盾点也很突出。可惜我注意到，你对简萍的外貌描写上说，简萍相貌平平，为此，婚姻还出现过危机。这个，和女配翟知秋，是不是有些主次颠倒？”


    是，如今的小说，女主不说倾国倾城吧，漂亮是必须的。章清云这次反其道而行之，偏偏选择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这对做电视剧的人来说，简直是没办法接受的。


    张导就说：“不是我们要搞外貌歧视，不是的，而是演员们要是不漂亮，观众就不爱看。你看看港台那些明星，是不是一个比一个好看？这都是观众选择的结果。”


    刘编剧继续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没有可能让简萍和翟知秋合并，成为一个人呢。从农村出来的厂花，不骄不躁，面对厂长儿子和普通工人的同时追求，选择了心灵更契合的普通工人。婚后面对婆媳矛盾、亲生孩子和非亲生孩子的矛盾，以及工作矛盾等等问题，都可以跟着改嘛......”


    是，这样更符合主旋律，符合大家对‘完美女人’和‘完美媳妇儿’的期许。可这听起来，却不像是她的《钢铁大院》了。


    章清云听完，沉默了很久，终于斟酌着开口道：“翟知秋这个人物，是有原型的。如今这名老太太，在钢铁大院都是活的最舒服的人。亲儿子、养子轮番的去探望，不仅给钱还舍得花时间，那你们说，她这么做错了吗？


    是，主流价值观可能认为，对待亲生的孩子和收养的孩子，要对收养的更好，这样才能让人家不记仇，感恩。可这么做，不是委屈了亲生孩子？这么做就真的是好的？我觉得翟知秋的做法可能更可取，至少从老太太如今的处境看，她没做错。”


    见两人不说话，章清云继续道：“翟知秋并没有虐待收养的孩子，只是告诉了他，他不是亲生的而已。其他诸如上学、吃饭、穿衣等等，跟亲生的并没有很大的差别。是，有小差别，可人性如此，你不能说一个母亲疼亲生的孩子是错的吧？


    再说简萍，我不认为，相貌是简萍的障碍。把厂长儿子和普通工人摆在一起，让简萍选择普通工人，是想说明什么呢？说简萍不嫌贫爱富吗？可是追求物质生活的富足，不代表就是嫌贫爱富。想要过的舒服，想吃得好穿得好，这本身没错，也是如今改革开放，大家努力奋斗的动力嘛。


    我觉得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咱们做文艺工作的，也要开放，不要怕争议，也不要怕得罪人。有争议，才有讨论，说不得电视剧播出的时候，会有各大报纸发表不同的看法，从而引发大的论战也说不定。这不是反向的宣传吗？到时候电视剧播完还有这么多议论，重播的时候肯定也有很多人看，那咱们这个电视剧，才是真的火呢。”


    张导和刘编剧对视一眼，不得不说，章清云说的有道理。张导耸耸肩，摊手道：“那就不改！其实我也不想改，这不是怕拍了之后不让播，到时候浪费时间精力的。如今听了小章的话，我就知道怎么跟领导们说了。小章放心，本子交给我们，肯定给你拍好。”


    曲桓刚一直没说话，此时开口了：“清云，你去看看苏婶子，怎么还没回来，去接一下。”


    得，这是要避开她谈价格了。也是，她在场的话，少不得被拿来攀交情，曲桓的工作不好开展。章清云干脆地起身，推开门去院子里守着。见西红柿有熟的，干脆去摘西红柿，就当今天的配菜了。另外在菜园子看看，中午跟肉一起炒的菜得摘几个。


    大概十点四十吧，苏婶子回来了，后面跟着的，还有古美和沈洲，以及《北方文学》的主编和白编辑。


    沈洲一身的西装，格外有派，指着屋内，低声问：“在里面？”


    章清云点点头：“和我的经纪人谈着呢，你等一下。”


    白编辑拉过章清云，低声问：“早上就来了？”


    章清云笑：“对，一大早就来了，没给你们打电话？”


    主编脸有些黑，显然对两人的做法有些意见。


    好在曲桓动作够快，不多时打开门，主编收敛了表情，沈洲整理了下衣服，跟在章清云后面抬步进入了关家。


    章清云给几人介绍，主编握手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老张，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张导脸有些红，忙摆手：“老孙，误会了，误会了。你是大主编，我就是一小导演，怎么能劳烦你亲自接待。”


    看几人气氛不好，章清云忙介绍：“张导，刘编剧，这位是沈洲，是青江市文工团的。听说您二位来，特意过来看你们的。你们聊，我和苏婶子去厨房备菜，一定留下来吃午饭啊，今儿苏婶子可是割了三四斤的肉呢。”


    苏婶子笑呵呵的：“就是，一准够吃。”


    留下沈洲几人和导演、编剧周旋，章清云和苏婶子去厨房准备饭，曲桓则去客房准备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