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作品:《春梦回(双重生)》 头有些疼。
她跟红鬃马已经在江水中泡了一日,睡了一夜。甚至皮肤泡得发白,虚弱。
“我们上岸。”李熏渺用手拍了拍马儿的脊背。
红鬃马感受到动静,缓缓睁眼。
它咕噜咕噜甩头,水花四溅。拨开江浪,马蹄在一步一步向前,终于踏到实地。
李熏渺从马背上落下时,刚好摔在湿软的细沙上。她平躺仰天,手臂抬起遮住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
而她周围,堆满已经冰冷麻木的尸体。风吹得江面泛起涟漪,旁侧,红鬃马又重新靠近江岸低头饮水。
细细想来,也只过了一夜,江流不会那么快带他们到达北地,除非,有那一种可能。
战场……正在前移。
战事愈加激烈,逐渐往云步州靠近。
还没等她缓过气,便听见远处传来马蹄踢踏的声响。
李熏渺下意识看向红鬃马,红鬃马也转头看向她,两人对视。
但刚刚的马蹄踏响非是红鬃马。
李熏渺皱眉,快速坐起,放眼整个江岸战场,几百里尸体重叠。但她所在之处,眼前有一堆尸山,身后也有一堆尸山,两山重合,她在中间,刚好是一个隐蔽遮挡的好地方。
所以她没动,抬眉示意红鬃马过来。
红鬃马摇摇尾巴,直接原地躺下。
李熏渺有一瞬间愣住,她在尸山暗处看了很久。视线中那匹鬼灵的红鬃马仿若死去,就安静地躺在原地不动弹。
或许……她不需要担心这匹马?它应该比谁都能活。
刚刚听见的战马蹄声停在距离他们大约几十米外就不动了。来的马或不多,只几匹。所以来的人应该也不会多。
马蹄停下了,但人声并未传来。
李熏渺蹲坐抱膝,她放平呼吸,刻意去保持绝对安静。一呼一吸间,她迫切想知道几十米外的人声,想听见他们的口音,是北地音,还是……大禅同禹国之音。
四周寂寥,浓浓的腐尸血腥气息在这片死寂地肆意穿梭流动。
阳光被尸山挡住,落下阴影。李熏渺就躲在阴影中,手中死死纂紧,不敢有片刻放松。
“嘿。”一道柔柔的女声响起。
她浑身僵住,稍稍转头,旁侧尸山中钻出一个人头。
一个笑着,满脸是血,会动,会说话的……女孩子。
“你好。”女孩继续道。
李熏渺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女孩眉眼笑弯弯,整个身体却藏身在她眼前的尸山中,不可谓不诡异。
“要……一起进来躲吗?”
李熏渺再次睁开眼睛,她沉默。
可女孩道:“如果你不进来躲的话,那就藏好,别叫他们发现,主要是别让他们因发现你而发现我了。”
一切明了,她们都是到这两座尸山中躲藏的人,而这女孩比她先到。
“小王妃?!”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
“您在哪里?”
女孩一听这三个字,立刻缩回头。用士兵尸体再次将自己掩盖伪装。
李熏渺见状,小心从旁侧拉过一具尸体,然后尽量窝于角落,将自己也盖住。
待呼喊小王妃的声音远去,女孩再次冒出头,说了一句:“嗨?”
“他们……是在找你吗?”李熏渺也拂开挡在身上的盔甲士兵尸体,问道。
“不是的。”女孩忙答,纵使脸上被血迹覆盖,也不难看出她眉眼间的焦急。
“我是小王妃的侍女,禹国十五殿下的王妃跑了,我照顾不利,他们要连坐杀人,然后……”
“然后,你就也跑了?”
“是。”女孩点头,“所以不能叫他们发现我。现在十五殿下很生气,你知道的。”
李熏渺突然笑出来,女孩疑惑。
“我非禹国人,如何能知道十五殿下有多生气?”甚至都不知十五殿下这个人。
“可我知道,小王妃跑了,他说要扒光我们的皮。”
见李熏渺不信,女孩又补充:
“我本意外被抓进军营充当军妓,那天幸得小王妃撞见,她怜悯我,将我救出,自此我便只侍候她一人,不必遭受毒手。
“姐姐,阿爹阿娘为我取名姜栩,你叫我栩栩便好。”
她说着,努力刨开压在身体上的尸体,从尸山中钻了出来。
待女孩整个人站在李熏渺面前时,她才发现她的蹊跷。
她的裤子上,都是血。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李熏渺上前靠近一步。
姜栩摇头:“那是上月时刻,我才来月事,阿娘嘱咐我要勤加换洗,我于池塘边洗清月事带,然后就被他们抓走了。”
姜栩抬头,小心翼翼观察李熏渺的神色,道:
“我不是故意的,这月逃的匆忙,我没有那条布,我没办法阻止它们流下来。你别……嫌弃我好不好。”
她说着,又小心用手虚掩住臀部。
李熏渺看向自己的衣裳,全是水,想撕下一块布给姜栩当月事带也不太可能。
再看红鬃马那边,原来她携带的行囊箱也被江水冲走,连带着那本蛊书。但还好,书中内容她已牢记于心。且最重要的那样东西还在,她胸口衣裳处,放着从温梦璋房间临摹的那张地图。
“你可有去处?”李熏渺问。
“没有了,阿爹阿娘为护我,也被他们……杀、死。”
“我能跟着你吗?暂时的,姐姐,我真的不缠着你!”姜栩激动,像李熏渺证明。
“那你先去洗个脸,我们寻一街镇,买你需要的东西。”
“好。”姜栩连连应答,跑到江岸低头用水敷脸。
李熏渺走过去,用脚轻轻踢了踢红鬃马。
红鬃马缓缓睁开眼睛,马嘴上竟然咧起一个谄媚的笑容。
马儿跪蹄站起时,姜栩已经过来。她面色苍白,裤子还在不停浸出红色。
她抬眸看向李熏渺,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眸,一张脸青涩安静,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好痛啊。”她哭出来,“好讨厌,好讨厌他。”
好讨厌它,讨厌月事吗?
李熏渺没说话,先让红鬃马再次跪蹄,让姜栩上去后,她也上去。
“靠你了。”李熏渺勒紧马绳,“带我们去到有人的地方。”
一路走走停停,红鬃马聪慧,最终停在一个泛着黄土的边关关卡。
两人一马没有贸然行动,隔着很远观察。
关卡进出入口没有士兵把守,且进出时来往人员多是些裹着头巾的压货商人与普通百姓。似乎……是安全的。
而马背上,姜栩咬唇,汗珠落下,她面色越来越脆弱苍白,显然已经坚持不住。
李熏渺摸清情况,便拍了拍红鬃马。马得令后,向着关卡处前行。没有任何搜查,就这样进了城。
城中热闹,说各种语言的都有,似乎就是个作为各国商业贸易的中转站。
骑着马,李熏渺与姜栩在人群中并无突兀,骑马的很多,甚至乘骆驼的也有。
此处关卡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热闹非凡是毋庸置疑的。
李熏渺先去买了月事带,让姜栩换上后,又一直在找医馆字眼的铺子,到最后走走走,只找到一个她们之前就路过的行医摊贩面前。
为何之前路过不停下,无他,主要是称这医师为摊贩不无道理。他行医,又算命。
此刻她们面前,一道写着“只要一钱,童叟无欺”的黄帆算命褂迎风飘扬。而这白胡子老医师眼睛笑眯眯,一动不动盯着她们。
“想算什么?”他问。
“不,我们是来求医。”李熏渺摇头,到底有些不安心。可又寻不到其他大夫。
“哦!”老医师恍然大悟,看了看挂在他右侧的“妙手回春”木牌。
“哪位要看,手伸出来。”
姜栩已经渐渐没了意识,任李熏渺将她的手放在老医师桌前。
“她来月事,有些不舒服。”
手隔着布覆上脉络后,老医师眉头一挑,皱眉。一皱再皱,最后,他抬头看向李熏渺。
“这脉象,不像月事到来,更像是……小产了。”
姜栩朦胧中受惊,立刻将手缩回。她拼命摇头,只道:“庸医。”
李熏渺默默看着,任姜栩将她拉起,离开这寂静摊位。
姜栩说她累了,要寻一住处休息,李熏渺付钱后,安顿好她,又再次返回医师摊位附近。
附近的常驻民道:“老医师吗?别看他不靠谱,虽然行事确实不靠谱,但医术没得说,我们平时有奇怪伤痛都去找他,他每每药到病除。据传言,他似乎还是宫中御医退下来的呢。”
“那为何到老年又来到边陲安家?”李熏渺不动声色观察那边摊位上准备收摊的老医师。
“那我们就不知了,反正人家的技术是一顶一的棒,不太可能出错。”
“是这样吗?”李熏渺垂眸,返回客栈。
姜栩或瞒了她一些事,但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东西,她不愿说,李熏渺便不会去深究。
一间房分别摆着两张床,入夜,李熏渺和衣入睡时,那边很久不说话的姜栩动了。
她道:“姐姐,我可能还需要麻烦你一会儿,待到离开这地五百里外,我就离开。”
李熏渺翻身看她,刚想回答,姜栩继续说:“你不必担心我,我有能养活自己的本事。”
“好。”李熏渺答。
姜栩笑了,咬唇忍受疼痛,尽力闭眼睡去。
已熄灯,黑暗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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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入窗,边关的月明亮,照见一处处黄沙土瓦,无边无际。
“猫猫,大福,大福……”梦中,她嘴里不断喊着,回到了记忆中雨山那场虐杀。
姜栩被惊醒,想起身查看李熏渺的情况,但见她嘴里不断喃喃着什么,知她可能是入梦梦魇了,便也放心下来。
那群裴羡安的好友仍在继续抱怨:“这白猫果真是疯了,爪子太利,放在熏渺妹妹身边也太不安全,幸好我们已经替你除去。”
一人蹲下,朝地上的李熏渺伸出手,他居高临下垂眸,道:“我们起来,跟我回家。抱歉,猫的事……我也没想到。”
是裴羡安。
可李熏渺敛眸,生平第一次,拒绝了他。
她爬起来,将失去气息的白猫抱在怀中,她用手挖土,指甲折断。十指连心的痛。最后,她颤抖着,只小心将猫的尸体放入坑中。
她离开了,一个人慢慢走下山,没有再管身后深深看着她的裴羡安一眼。
她可能没有去处了,她想回家,可是又好像没有家可回。
她站在路边,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马车,闭眼。
马车那样缓缓行来,任再傻的人都知这种碰瓷不可行,当然,寻短见也不可行。
但李熏渺就那样站住,站在路中心。
“郎君?”
小厮向马车的主人回报请示。
马车低调却奢华,这条街靠近宫中,路过这条街的马车无一都是达官贵胄。
李熏渺开口:“把我抓走吧,我叫李熏渺。”
她那样天真,她其实想说,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就告发我吧,让皇爷爷把我也贬到北地。
想见大福了,想见阿父,想见阿母……
她无声哭泣,大颗泪珠落下。
安静几秒后,车间传来一清携少年音,如玉碎珠。
“上来。”
李熏渺不怕,也真的噔噔踩上踏木,上去了。
少年披一白裘袍,斜眸看她。
“我是李熏渺。”她重复道。
“我知。”少年点头。他似乎很怕冷,不光披白裘,还在车中点燃火炉。
“桓虞。”
“什么?”李熏渺歪头不解。
“温桓虞。”
好了,她明白他是在与她讲他的姓名了。
“你说你知,那就把我抓走吧,告到朝廷那里。”
温桓虞只轻笑,笑声却越来越大。
最后谁都没有讲话,马车依旧缓缓前行,一如温桓虞这人给她的感觉,诸事淡然皆不急。
就连两人于马车中在后一刻一同遭遇刺客时,温桓虞也依旧不急,他将李熏渺护在怀中。
温桓虞的侍从全部阵亡,温桓虞的记忆竟然消失。他睁开眼睛的那刻,李熏渺突然萌生一个罪恶的想法。
把他,藏起来吧。
不,也不是藏起来。就只是不要裴羡安了,不要羡安哥哥了。温桓虞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她从未见过比这更漂亮的脸。
她不想要那样坏的羡安哥哥了,她要温桓虞。羡安哥哥不会知道。
温桓虞醒来,给了李熏渺一枚玉佩,卖了很多钱。
少年结为夫妻,尽力置办家务,他们有了一处很漂亮的小院,养了鸡,养了鸭。
温桓虞用他那双白皙如竹的手指,按住鸡鸭,回头问李熏渺想吃什么菜式。
一切都很好,那天她出门看医师,顺便买菜归家,听见街上行人说大名鼎鼎的世家南臻温氏内乱,不知多久才能好。
她回家,扑进温桓虞的怀中。
胸口不经意撞上少年的胸膛时,有些疼。
她皱眉。
温桓虞问:“怎么了?”
李熏渺没回答,她跑进房间,单独留下温桓虞在原地。把自己关起来后,她坐于桌前,撕下一张纸,执笔将今日发生记事在纸上:
温桓虞,大夫说,我可能是有孕了。但脉象不太寻常,因此他也不能完全肯定结论。
这张纸不知道你能否看见。
最后她笑着得意,提笔写下二字,随缘。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离开温桓虞的。
到时医师真正摸清脉象,她就告诉他到底如何了。
温桓虞守在房前,少年芝兰玉树,眉眼清骏,眼底有些不解与落寞。
李熏渺打开门时,正巧撞见他。
“只是胸口有些涨,有些疼。最近还有一点点水渍。”她小声嘟囔。
温桓虞靠近一步,他推开门,两人进了屋。
“那我吸一吸,像昨晚那样。”
“也行。”李熏渺答。
他们就像两个愣头青。
慢慢坐到床榻,他的指间从她有些水渍的小衣上轻轻划过,带着迟疑,碰到肌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