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交流没能继续下去。


    远处传来的声音让宋东阳面色一凛，拉着关灵一就朝着树后躲去，他同关灵一讲了这两天他的经历。


    “你失踪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附近守着，那天你跳进了树洞之中，村长震怒，但是又无可奈何，从他和其他村民的反应中可以断定，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进入巨树之中。”


    “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对你的搜寻，像是笃定了你——或者是别的人会从树洞里出来，村长一行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桃源村赶来，整个人贴在树上一会儿后才肯离开。”


    关灵一大概能猜测出，村长他们在等什么。


    按照以前的情况，进去树洞的人，都被视作祭品一类的存在。


    只要他们祈祷，树洞里的这个来自异维度的怪物，就会为他们转化祭品，制作出一具状态完美的身体。


    他们等待的或许不仅是她，也有这个新的“容器”。


    宋东阳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有些头疼地道：“你和它……要不你们还是回树洞里待着吧！反正你能出来一次，就能出来两次，你又不会水，没办法跟我一起进水闭气。”


    关灵一果断道：“就按照你说的来。”


    宋东阳再度悄然步入了水中。


    而关灵一则是同怪物一起，又一次回到了树洞里。


    仍旧是黑暗的环境，只是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脚下是坚实的硬物，他们现在正躲藏于真正的树洞之中。


    不用想，关灵一也知道，这种奇怪的差异是怪物带来的。


    一人一怪窝在树洞里，紧紧挨着，关灵一看着化作赵倩面貌的怪物，忽地问道：“你能不能让村长那些人听从你的话？”


    怪物摇了摇头，说道：“完成他们的一些愿望是友好的交流基础，本质上，我并不是他们的神。”


    只是他们认为它是神。


    关灵一眸色暗了暗，“那你能杀了他们吗？”


    怪物又摇了摇头，“我无法伤害当地生物。”


    关灵一丝毫不意外它的回答。


    目前不知道这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历，只能看出来有些呆傻，并且有着强烈的秩序感，与其说是友好，倒不如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傲慢——


    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我眼中的一群蝼蚁，但是我愿意尊重你们，我会用自己的行为规则约束自己的能力。


    这就是关灵一的感受。


    正如宋东阳所说的那样，村长等人来了之后，先是绕着巨树念叨了一圈听不懂的古老咒语。


    而后，这群人应该是在聆听巨树的声音，因而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到关灵一都以为他们走了。


    等到了最后，村长的声音再度出现。


    但这次，关灵一能够听到他声音中明显的焦虑情绪。


    “巨树到底是怎么了，一连几天都没有赐予我们任何恩典，难不成——”


    明明母神接受了那个死掉的异乡人作为祭品，若是在以前，早就有新的身体从母神之中诞生了。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陡然愤怒了起来，“若是那个该死的女人真的惹怒了母神，待到吴柳氏复生后，我定将那些异乡人带来祭神！”


    随行的人也高喊道：“请母神息怒！请母神息怒！请母神息怒！”


    那声音由高转低，又渐行渐远。


    许久之后，他们应该是走了。


    关灵一听到树洞外传来的宋东阳的微弱呼喊声，才探着身子从巨树里钻了出去。


    见她出来了，宋东阳稀奇道：“这次怎么是自己出来的，嘿？！里面还真是个树洞啊？这怎么和我上次看到的不一样。”


    关灵一把‘赵倩’推到了他面前，道：“这你就要问它了。”


    怪物道：“我在里面的时候，树即是我，当下我化作了另外一种形态，树就是树了。”


    宋东阳拧干身上的衣服，看着‘赵倩’道：“你到底哪来的？说话文绉绉的。”


    他在国家特殊事物管理局里待了也有些年份了，稀奇古怪的事情见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特别的生物。


    怪物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许久之后，他道：“我不知道，我好像忘了些什么。”


    关灵一见它一脸茫然的样子，联系它曾经说过的话，不难猜测出对方在来到地球的时候，肯定经历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它出现当前的状况。


    不过，她可没有那么多善心，跟它一起探索它的过去。


    她对宋东阳道：“我们只需要记住，它对我们是友好的就行了，当务之急是先回去把还在活着的人带出来。”


    宋东阳却道：“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成了整个桃源村通缉的对象了，还能回去吗？”


    关灵一道：“明着不行，就不能暗着？”


    宋东阳道：“这个村子相当玄乎，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早在之前你刚踏进桃源村的时候，王叔和白茉莉他们几个就知道村子来人了。”


    这也是他在关灵一消失之后没有回去的原因。


    若是踏入桃源村的地界就会被感应到，那他们贸然回去岂不是要被抓个正着？


    宋东阳给出的新消息，让关灵一陷入了沉思。


    她还真没想到，桃源村的人，竟然有这种能力。


    无法得知他们是通过什么感应到有人入村时，的确不能回去救人。


    但……听村长刚才所说，若是四天之后巨树还没能给他们带来新的身体，他们就要把白茉莉他们几个杀了祭神。


    关灵一无法漠视别人的生命。


    更何况那几人还有可能是因为村长觉得自己惹怒了神明，才要拿他们祭神。


    “……你能制作一具新的身体，应该也能改变人的容貌吧？”关灵一忽地对着怪物道。


    怪物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终于决定换具身体了吗？”他说，“我复制过的生物面貌，你都可以用。”


    怪物目光灼灼地盯着关灵一，似乎在想着如何处理她当下的身体。


    关灵一被它古怪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直接了当地说道：“我不想换身体，但是我想换样貌。”


    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桃源村去了。


    怪物有些遗憾地说道：“可以。”


    话音落下，从它的身体中间陡然出现了一道血线，紧接着，那血线如同被撕扯着，敞开了更大的口子，撕裂的肌肉组织下，还在运作的五脏六腑，透露出鲜红的色泽。


    它裂开了。


    从中间分成了两半，像是平开的行李箱一样，暴露出里面的东西。


    关灵一被这神展开的一幕骇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


    各自耸拉在半边肩头的半张脸上，半张嘴巴动了动，“穿上我，你可以在保留你的身体的前提下，同时拥有新的样貌。”


    宋东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嘴巴张了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下意识地拉住关灵一，不让她过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关灵一比他想象得更要大胆。


    关灵一向前走近了从中间一分为二的怪物。


    她转过身，背对着它，像是穿衣服一般，把身体贴在了它的身体里。


    在四肢躯干都对齐之后，这间人体外套上的血线如同被拉上的拉链一般，很快就奇迹般地合并消失了。


    关灵一感觉到自己被包裹住。


    严丝合缝，却并不感觉束缚窒息。


    宋东阳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在水里泡多了，脑子进水，出现幻觉了。


    可是当他摇了摇脑袋，眼前真的只剩下了了伪人一样奇怪的‘赵倩’。


    关灵一不见了。


    他刚想说些什么，便看到那‘赵倩’的脖颈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想要出来。


    只见那鼓包越来越大，最终在‘赵倩’脖颈处竟是又长出来了一个脖子，而那新长出来的脖颈上，赫然是关灵一的头颅。


    宋东阳向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异变彻底刷新了他过往的认知。


    还能这样的？


    不对！


    这特么的，到底是什么鬼啊！


    在宋东阳还处在震惊之中时，新长出来的，和‘赵倩’并排的关灵一的脑袋说话了。


    “宋哥，怎么了？”


    她似乎还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情况。


    关灵一只觉得自己的脖子旁边好像有点挤，压着她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


    宋东阳看看‘赵倩’，又看看关灵一，忍不住道：“你们能不能靠点谱？你们确定以这种样子能够进村？”


    关灵一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下意识地偏头向着一旁看去。


    近在咫尺的‘赵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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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朝她微微一笑，礼貌地问道：“你想要使用哪个外貌？”


    关灵一悚然地想要离远一点，后退了两步，‘赵倩’还是紧紧挨着她。


    因为后退时身体惯性的影响，那颗不属于她的头颅，朝前晃荡着，还不小心磕碰到了她的鼻子。


    关灵一伸手想摸摸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一不小心摸到了两个脖子。


    “哦，我忘记了，你并不知道能选那些，要不你先看看再选？”近在咫尺的怪物耐心地说道。


    它像一个优秀的推销员一般，说着，脸开始变换起来。


    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年老的和年少的，男的女的，不同样貌的脸在关灵一的眼前快速变换，直到最后，那张脸停留在了她最为熟悉的五官上。


    有着和她相同样貌的头颅问道：“选好了吗？哪个都可以。”


    关灵一真的是有些眼花缭乱了。


    她咽了咽唾沫，说道：“选一个你没有复制给过桃源村的人的样貌。”


    关灵一看到自己的五官如同融化的蜡像一般开始模糊，最终又像是倒进了什么模具一般，渐渐变得清晰。


    最终，离她极近的头颅定格在了一张苍白而又俊秀的脸上。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头发有些长了，凌乱地垂在眼前。


    “这个没有。”男人的头颅对关灵一说道，“在桃源村还没有诞生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在桃树下了。”


    他是它第一个吞噬的人。


    关灵一道：“那就这个。”


    片刻后，走到水边，看见自己奇怪倒影的她又问道：“你确定我们要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


    怪物说道：“刚才只是为了方便让你选择。”


    男人的头颅陷入了肩膀之中，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关灵一的身上传来一种胀胀的感觉。


    等到她再次低头向水边看去的时候，倒影中只剩下了那张年轻男人的脸了。


    就连身体，也变成了男人。


    关灵一站直了些，走到宋东阳身边。


    她的个子绝不算矮，但是站在宋东阳的身边一直矮上一头。


    可是现在，她却和宋东阳差不多高了。


    宋东阳此时也回过神来，一脸神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靠，还能这样！大变活人啊！”


    他的眼里没有对未知生物的恐惧了，只剩下对当下情况的稀奇。


    “能给我也捏一个新身体吗？”宋东阳问。


    关灵一的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没有材料了，”怪物说，“如果你也想这样，我需要先把你吃掉。”


    “只有消化过后，才有原材料塑形。”


    眼见着两人的身体越来越近，宋东阳连忙后退，拉开距离摆手道：“我可没那么强的接受能力，身体还是原装的好，我不接受被你吃了再做一个新的身体。”


    关灵一说：“那我自己去。”


    宋东阳又道：“不行！你一个人不安全！”


    关灵一问：“被吃还是在这等着接应我，二选一。”


    宋东阳陷入了纠结之中。


    脖子传来痒痒的感觉，关灵一地脑袋又被挤偏在一边。


    另一颗脑袋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她是两个人。”


    关灵一已经有点开始习惯这种长了两颗脑袋的感觉了。


    她开解宋东阳道：“放心好了，就凭着它的能力，我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另一颗脑袋道：“的确如此。”


    宋东阳叹了口气，“好，你回村里，我在这边找找出去的路。”他要是强行跟着，也只是个拖累。


    事情谈妥，关灵一将另一颗头颅摁回了身体里。


    一回生，二回熟。


    沿着熟悉的道路，她很快回到了桃源村的村口前。


    此时是白日，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正在耕作务农的村民们纷纷抬起头，用着统一弧度的微笑注视着她。


    一个村民笑着向她走来。


    “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怎么称呼？”


    关灵一看着他眼中属于自己的，那张男人面容的倒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正当她想编个名字的时候。


    她听到自己说道：“江逾白，我的名字。”


    关灵一接上，“我能进村休息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