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月光下，关灵一看不清楚对方眼中的底色。


    那张遍布血污的熟悉脸庞，此刻也显得有些陌生起来。


    见关灵一迟迟没有反应，宋东阳催促道：“趁着这会儿赶紧出发，韩英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看张叶青这样子，估计他也……”


    关灵一戒备地看着他，余光飘向远处敞开的房门，向后退了两步。


    宋东阳愣了下。


    “你搞毛线啊？”他有些生气地道，“连队友都防？”


    关灵一见他还能正常交流，便上前了些，手悄悄扣住窗户，指着他的脸问道：“你先解释下你脸上的血怎么回事？受伤了？还是……”


    “我脸怎么了？”宋东阳用衣袖抹了一把脸，没把血污擦掉，反倒是把范围蹭得更大了。


    他看了眼衣袖上的血，无所谓地说道：“这啊？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关灵一心道，不是你的血事儿才大。


    那恶心的玩意如果钻进宋东阳的身体里，他还是他吗？


    以前关灵一看过一些电影，像是这种喜欢钻进人身体里的东西，都属于寄生物。


    对于寄生物来说，控制人的思想，改变人的意识可不难。


    见关灵一仍旧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神色越发戒备，宋东阳没法了，只得解释道：“刚才那玩意朝房间里钻，我拿东西把门窗缝隙都堵住了，却没想到墙角年久失修蛀了个洞，钻进来几只漏网之鱼。”


    “它们从我的腿向上爬，爬到了脸边，就往嘴里钻，我肯定不可能让这玩意钻我嘴里啊，就掐着皮肉把它拽了出来，脸上的血就是这个时候沾上的。”


    宋东阳继续道：“不过在那玩意钻进嘴里的时候，我的确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但是现在我人站在这里好好的，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你要是害怕……”他沉吟道，“要不今天我先自己去祠堂，等你确定我正常了，再跟我一起行动？”


    关灵一思索着他的话，过了会儿把窗户关上了。


    窗外的宋东阳摸着鼻子，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却见房门打开，关灵一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蝌蚪的尸体在哪？”她问。


    宋东阳反应过来，“那玩意儿被我踩死了，在屋里。”


    关灵一向着宋东阳的房间走去。


    刚进去，她就看到了那几只被踩成碎肉的蝌蚪样生物。


    关灵一蹲下身，拿着门后的扫把棍把这几团烂肉翻了翻。


    它们没有正常动物的内脏和器官，完完全全就是由纯粹的血肉组成的奇怪生物。


    关灵一拧着眉陷入了沉思。


    忽地，屋里原本就暗的光线骤然又变暗了许多。


    她猛地回头，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宋东阳动作迅速地把门给关上了。


    关灵一将扫把棍对准了宋东阳。


    却见宋东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以极低的声音向她说道：“有人来了！”


    关灵一屏息去听，果不其然，从院子外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


    过了会儿，那群人应该是进了院子，关灵一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声音。


    “村长，还是像以前那样处理吗？”


    “嗯，带去母树那边。”


    有人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脚步声再度响起。


    村长说道：“去上王三那取几名纸仆，我同你们一起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院子里就恢复了寂静。


    关灵一趴在窗缝处向外望，张叶青那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的血污。


    村长他们为什么知道张叶青死了？


    他们又为什么带走了张叶青的尸体？


    这些问题的答案关灵一无从得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桃源村中，上至村长，下至村民，都是表面正常，实则危险的存在。


    张叶青已然死去，而他们的生存难度，也因对方死亡显露出的信息急剧上升。


    想到这，两人的面色都更加沉重了。


    不过，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总不能待在这等死。


    “村长说的母树，会不会就是你之前见到的那颗巨大的桃树？”宋东阳问。


    “很大可能是。”关灵一道。


    她思忖，村长等人去了母树，祠堂大概率是安全了。但她很想知道，他们带着张叶青的尸体去母树那边要干什么？


    这件事关乎着赵倩为什么会出现在棺材中。


    她和宋东阳都很笃定赵倩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但她分明也没看错棺材里人的样貌。


    难不成这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赵倩？


    或许，他们跟着村长就能搞明白问题的真相。


    但是张叶青已经死了，他们不能再放任韩英不管。


    “有两个选择，”宋东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道，“我们是去祠堂，还是跟上村长？”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了彼此的答案。


    宋东阳笑了笑，这次是发自真心的笑容，而不是伪装出来的僵硬微笑。


    “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


    “祠堂的位置离我们不远，”他道，“有没有可能我们能顺利地救出韩英，并且带着他前往母树？”


    关灵一对他的感观也好转了不少。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看重队友的人品。


    如果宋东阳毫无心理负担地将韩英放弃，她怕是也不敢将后背托付给他。


    她道：“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年轻，速度还比不过一个老头子。”


    两人说干就干，向着祠堂所在的位置赶去。


    早些时候，在关灵一没来之前，宋东阳在王叔的安排下去给村长家送过一板车东西。


    祠堂就在村长家附近，他记得位置。


    因而两人免去了找路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地方。


    只是进了祠堂后，他们却愣住了。


    因为祠堂中除了一排排灵位和燃烧着的香烛，空无一人。


    难不成猜错了？


    韩英被送去了别的地方？


    “先找找，”宋东阳道，“你负责左边，我负责找右边，看看有没有暗室之类的空间。”


    两人开始分头行动。


    找了一圈子后，仍旧一无所获。


    “韩英该不会也被带去母树那边了吧！”宋东阳语气沉重地说道。


    但张叶青是死了才被带去，他和韩英分别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大活人。


    “没必要纠结，”关灵一道，“这里没找到人，我们就去追村长。”


    “行！”


    两人不准备耽搁时间，向着祠堂外走去。


    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忽地从外面传来。


    “……是宋哥和群主吗？”


    宋东阳眉头扬了扬，面上一喜，“韩英？！”


    韩英激动地从祠堂外跑了进来，“真的是你们！”


    “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管我了！”他道，“这边的人太可怕了，不知道信奉什么邪神，我被押送到这里关起来后，听见他们说，过阵子要把我带去祭神！”


    关灵一视线落在他衣领处不太明显的暗色污渍，问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韩英道：“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守我的村民全都离开了，他们绑我的绳结很简单，没人看守的情况下，我很快就解开了。”


    他对着宋东阳道：“宋哥，咱们快走吧，离开这个地方！我真不想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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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待下去了！”


    韩英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宋东阳先安慰他道：“我们过来找你了，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但是离开这里的方法，我们目前还没找到。”


    关灵一也道：“先去干正事，有什么话边走边说。”


    她率先向着记忆中母树所在的方向赶去，宋东阳和韩英也很快跟上。


    韩英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宋东阳道：“母树。”


    “母树？”


    “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桃源村祭祀的地方。”


    韩英脚步停了下来，连忙道：“那我不去！太危险了！”


    宋东阳可没那个耐性哄他，“张叶青已经死了，跟我们一起来的其他人也被控制了，你要是想留在这，我和小关也不拦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英只能咬咬牙，再度跟了上去。


    “你们先说清楚张叶青怎么回事啊！”


    宋东阳长话短说，把张叶青的事讲了个大概。


    听完之后的韩英面如死灰，颓然道：“那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宋东阳道：“目前看来有点难度，走一步算一步吧，遵守规则，不乱吃乱喝，应该能避开一些危险。”


    关灵一带着两人在夜路上前进着。


    直到走出那狭窄的洞口，依稀可见远方桃树林时，她方才停下了脚步。


    “母树就在前方，”关灵一道，“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了踪迹。”


    “如果有人暴露了，其他人什么都不要管，跑就行。”


    跑掉一个是一个，总好过全军覆没。


    再度回到巨树附近，村长和他带来的村民们已经在那不知道多久了。


    没有了涂脂抹粉的抬棺男人，张叶青的尸体被白马随意地驮在背上。


    宋东阳看着这群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马，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其中一匹马的马腿上。


    这条马腿上有着一处窟窿，不细看，这处痕迹像是马本身就有的夜眼。


    可动物的腿上若是伤得这么严重，绝对能看到腿骨或者皮肤下血肉。


    但这处窟窿，却真就是一处窟窿，空空荡荡的，透过这窟窿，能看到外面的皮。


    宋东阳想起了王叔让他送到村长家的那些纸扎。


    搬运的时候，他不小心磕烂了其中一只白马模样的纸扎，好在当时村长不在，没有当面检查，他把那件被他磕烂的白马纸扎摆在了最里面，顺利糊弄了过去。


    “小关，”宋东阳低声道，“你说，这纸扎，会不会活过来呢？”


    关灵一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腿上有窟窿的那匹白马，想起灵堂里尖叫的纸人童子们，道：“纸人都能活过来，纸马也不是没可能。”


    “这可真是个怪地方。”


    村长继续着古怪的祭祀。


    跟上次不同的是，除了村长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恭敬地跪拜在了巨树的树洞之前。


    随后，他们把张叶青的尸体抬了过来，以仰卧的姿势平放在地面上，村长从树上摘下一片人脸大小的树叶覆在了他的脸部。


    古老而诡异的咒语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隔着老远的关灵一似乎看见，在他诵读咒语之后，巨树虬结的枝干根系似乎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扭曲的黑褐根系动了起来，如同诡异生物的触手一般从地面破土而出，将张叶青死状惨烈的尸体逐渐缠住，而后缓缓升起，将尸体送进了巨树的黑洞之中。


    “咕叽。”


    尸体掉落进去，像是陷入了什么黏稠的液体之中。


    村长等人却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


    “还能用！”村长道，“回去商议一下，看看下一个轮到谁办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