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二的合同早就准备好了。


    关灵一稍微看了下，便在婷婷地指导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薪资待遇和郑大运他们说的差别并不多，只是其中多了一些罚款的条款，但那也是针对演员本人出现影响拍摄进度的问题时才用得上。


    关灵一只要好好拍完这十几天的戏，就能如约拿到八万五千元，这其中包含着一万元的杀青红包。


    “我们钟导话少事儿少钱给的多，你运气不错，刚入行就有机会在她手下干活。”


    婷婷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收好。


    “你是不知道短剧这个行业有多卷，有些导演不把演员当人用，拿演员当耗材，赶拍摄进度的时候能把演员累死！你跟着我们钟导，可算是跟对人了，不过呢，也是你运气好，女二之前本来定好人了，但是对方因为……算了，都是一些糟心的破事儿，如果不是你赶巧，形象又很符合，你绝对没机会拿下这个角色。”


    关灵一笑着奉承道：“很感谢钟导给的机会。”


    “对了，婷婷姐，钟导让我把尺码给你报一下。”


    她刚想说自己平常衣服穿什么码数，婷婷扫了她一眼便道：“知道了，M差不多，你个子有这么高。”


    “下午我就让采购去买，明天你来试试大小。”


    “几点？”


    “几点都行，”婷婷随口问道，“明天有事？赶紧处理完，等开拍了一般不允许请假，钟导对这方面管得很严。”


    关灵一应道：“一天能忙完。”


    在那天和于春来通话后，关灵一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对方，就没再跟他说过话。


    但在昨天晚上和郑家姐弟吃完饭回家后，她却收到了于春来给她发来的，赵倩的丧事邀请函。


    于春来说，赵倩的遗体已经从桃花源度假村那边找人运回来了。


    按照日子算，赵倩早就过了头七，但是想着家人亲朋都还没见过她最后一面，便决定在家停灵三天再送去火化。


    他问关灵一要不要见见赵倩，送她一程，近些年，关灵一是赵倩走得较近的朋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关灵一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宋东阳找上她的那天后。


    赵倩的播客主页没多久就被封禁了，她的微信账号，也显示已停用的状态。


    宋东阳让她丢的镜子也丢了。


    赵倩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关灵一好像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之前的经历要说不怵得慌那是假的，但是关灵一思前想后，还是给了于春来肯定的答复。


    关灵一：【好，后天我会到的】


    去看望逝者该准备些什么关灵一并不清楚。


    小时候父母去世，她也只是坐在冰棺旁边哭，哭累了，就歇歇继续哭。


    如今去参加朋友的葬礼，总要带些什么以表重视。


    想了想，关灵一回到了争鸣书店。


    她把自己珍藏的儿童文学的文集找了出来，这是赵倩之前的作品。


    油画风格封面的书籍，被塞进了纸袋之中，关灵一还在里面放了一捆钱当做礼金。


    人死如灯灭。


    换谁也想不到，只是出去度了个假找灵感，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时间转瞬就到了第二日。


    关灵一的住处跟赵倩家离得不远，一大早就赶去了。


    赵倩的灵堂设在了她自己的家中。


    不大的房子里放了棺材之后，就更显狭窄，屋内窗帘紧闭，白天也是靠着电灯照亮。


    在这狭窄的空间中，挤着一个个形容枯槁，面色哀伤的人。


    灵堂里弥漫着纸钱焚烧后独有的呛人气息，黏糊糊地糊在喉咙口。


    关灵一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脚前方的棺材上，透明的盖子下方，制冷机嗡嗡地响着，显得格外明显。


    “小关，你来了。”于春来这时正从房间里出来，见到关灵一到了，他强撑起精神道，“你赵姐生前总说你是她的知音，你愿意来看看她，我真的很感谢你。”


    赵倩死的离奇，尸体还被警方的人带走了几天。


    知道其中曲折的人，哪怕有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也觉得晦气，只给他转了帛金，不愿意来送赵倩最后一程。


    “我应该来的，于哥，”关灵一说，“这边人手够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于春来感激地道：“人够，我爸妈，还有她爸，她的一些叔伯姨婶，都在这，我丈母娘……她身体受不住，在医院里躺着，还没醒……”


    关灵一知道，赵倩和于春来都是独生子。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于哥，东西你拿着。”关灵一把袋子递了过去。


    于春来接过一看，袋子里除了一本书外，还有一捆现金，他连忙道：“小关，你太客气了，能来就够了，钱就不用了——”


    关灵一不容拒绝地道：“这是给我赵姐的，于哥。”


    见她坚持，于春来也不好在灵堂里再同她推推搡搡。


    他拿出袋子里的书，在看到封面和作者名的时候，再度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道：“小关……你有心了……”


    “火化的时候，我给她带上……”


    关灵一拿起一叠黄表纸，手腕抖了抖，扔进面前烧得正旺的火盆，“赵姐爱看书，我想着，有她自己的作品陪着她，就没那么孤单了。”


    火舌贪婪地一卷，纸钱瞬间蜷曲、焦黑，化作几缕青烟和轻盈的灰烬，打着旋儿向上飘散了。


    “谢谢你来看我的孩子……”赵倩的父亲声音嘶哑，走过来拍了拍关灵一的肩，“谢谢，谢谢啊……”


    老人家眼睛肿得只剩两条缝，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淌着，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几道湿痕。


    看他这般悲怆，关灵一喉咙更是哽得发痛，只能胡乱点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


    关灵一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浓重的悲伤氛围，无话可说，她只得一叠又一叠地朝火盆里添纸钱。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吊唁的人多了起来。


    赵倩家人同刚来的亲朋交谈，无暇再去顾及关灵一。


    这让她轻松了不少。


    烧了会儿纸，关灵一起身走到冰棺旁。


    原本她只是想最后看看赵倩，但当靠近了之后，她却被一道细微刮擦声吸引去了注意力。


    那声音离得极近，像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一般。


    为了确定声音的来源，关灵一更加靠近了棺椁的盖子。


    只见在那透明的棺罩下，只露出来脸的赵倩，正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那。


    大概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连入殓师都无力回天。


    哪怕涂上了厚厚的粉，关灵一也能看清赵倩那仿佛馒头沾了水之后，极度膨胀苍白的脸部皮肤。


    关灵一心中一阵悲痛。


    “擦啦……擦啦……”


    刮擦声又再度袭来。


    关灵一以为是冰棺出了毛病，蹲下身子，贴近了去听。


    最近天气转热，冰棺要是坏了，就算更换及时，赵倩的遗体也难免会腐化得更严重。


    “在哪呢？怎么搞的？”


    关灵一弓着身子绕着冰棺转了一圈，始终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就在她准备直接跟于春来说这件事的时候，那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擦啦……擦啦……”


    这声音缓慢，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质感。


    一下，又一下，富有规律，仿佛就在耳边。


    像是……像是有人在用手指甲去刮什么光滑的东西。


    不是机器的声音？


    那是什么？


    关灵一缓缓直起腰，僵硬地转动脖颈，向着棺椁内望去。


    透明的棺罩下，一双苍白皱缩的手，正在有规律地，一遍一遍地推着那棺罩。


    那声音，正是那手一次次尝试，却没推开棺罩后，指甲划过内壁发出的声响。


    关灵一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那声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如同跗骨之蛆。


    于春来似乎一直在注意着关灵一的情况，见她面色煞白，神情异常，连忙走过来把她拉到一旁。


    “小关，实在抱歉，”他面带歉意道，“刚才忘了跟你说了，你赵姐她现在的样子有点吓人，早知道就不让你去看了。”


    他关心地看着关灵一，“是不是吓到了？你要不先回去好好歇息——”


    关灵一打断了他的话，转而问道：“你没听到吗？”


    于春来道：“听到什么？”


    灵堂里虽说没人大声叫嚷，但是也绝不算安静。


    “……指甲扣板子的声音。”关灵一咽了咽唾沫。


    那声音还在继续，那么近，那么大，于春来真的没听到吗？


    “你来一下，于哥。”


    于春来跟她一起回到了棺椁旁。


    关灵一问：“现在呢？听到了吗？”


    于春来疑惑地摇头，“没有。”他真的什么异常声音都没听见。


    关灵一有些不可置信，她鼓起勇气，再度向着棺椁里望去。


    声音停了。


    原本抵着棺罩的手也不见了。


    赵倩身上盖着的寿被把她遮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


    难道，是她的幻觉吗？


    关灵一在衣角蹭掉掌心的冷汗，恍惚地道：“可能……刚才应该是我看错了……我也不知道……”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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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吓到了，”于春来温声道，“要不去你赵姐的卧室待会儿？我给你倒杯热水，先缓缓神，这事儿都怪我没说。”


    关灵一摇摇头，“我没事。”


    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关灵一道：“要不我先走了，等赵姐出殡的时候，我再来。”


    “好，那也好。”于春来道。


    关灵一回头看向棺椁，“赵姐，我先走了。”


    于春来说：“我送送你。”


    正当关灵一准备离开之时，那刮擦的声音，突兀地又响了起来。


    “擦啦——擦啦——”


    声音比之前都要大，都要急。


    一股冰冷的麻意，顺着关灵一的脊椎蛇一样爬上来。


    她可以确定，这绝不是她的幻觉！


    有东西被移开了，发出沉重的声响，灵堂里，霎时如同被倾倒了墨汁一般，陷入浓郁的黑暗之中。


    关灵一惊愕地发现，周围的人，竟然全都不见了！


    这绝对不正常——


    就算是停电了，也绝不会黑到一丝光亮都没有，更不会让她连近在面前的于春来都看不到。


    关灵一僵硬地动了动发麻的指尖，目光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投向身后仍在发出嗡嗡制冷声音的冰棺。


    而后，她惊悚地发现，那原本装着赵倩遗体的冰棺，盖子竟然被打开了。


    如今里面空无一人！


    人在哪？


    门在哪？！


    “于哥！”


    “赵叔！”


    关灵一努力维持住最后一丝镇定，注视着冰棺向后倒退走去。


    她记得，正门就在冰棺的正对着的方向。


    一步……两步……


    “咚。”


    关灵一缓慢移动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的背后撞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软胀的，和她差不多高的东西。


    “哧……哧……”


    沉重的呼吸声，裹挟着一股子臭气，从关灵一身后传来。


    可她此时此刻，却不敢回头。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她自己那擂鼓似的剧烈心跳声，震得耳膜发胀。


    当冰凉肿胀的手掌覆上关灵一的脖颈时，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她骤地暴起，转过身，一把捞起对方的衣领，将这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向后摔去。


    随后用最快的速度，向着记忆中大门所在的位置狂奔而逃。


    找到了！


    在摸到一道缝隙时，关灵一大喜过望，连忙把门推开，向着外面狂奔而去。


    可——


    “……卧槽？”关灵一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彻底搞不清楚自己在哪了。


    而且她很快就发现了更严重的一个问题。


    她好像被困住了。


    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冰冷的沥青瞬间将关灵一吞没，在这里，眼睛失去了任何作用，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浓黑。


    她像被嵌进了一个量身定做的木头模具里，手脚根本无法伸展，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吸入的全是潮湿浓重的冰冷臭气。


    在当前情况下，关灵一脑海中只能想到棺材这种东西。


    宋东阳曾经同她说过，被污染孢子侵蚀过的人会留有烙印，更容易感知这种会带来异变的能量，也就是俗话说的更容易撞鬼。


    “……我这是撞鬼了？”


    关灵一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当务之急，她要先从这个疑似棺材里的东西出去。


    伸手推了推，棺材板重的要命，不知道是不是打了钉子，还是她使不上劲，许久过后，棺材板还是纹丝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呼吸好像越来越困难了。


    如果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氧气迟早会被耗尽。


    一想到这个可能，关灵一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要保留一部分体力。


    保持清醒的时间越长，出来的机会就越大。


    “哧……哧……”


    呼吸声如影随行。


    又来了！


    小时候遇到害怕的事情，关灵一便会把自己裹进温暖的被窝中，来对抗未知的恐惧。


    但现在，这鬼怪竟然追到棺材里了！


    关灵一逃无可逃，只能直面应对。


    她咬着牙，低声道：“赵姐？你是不是赵姐都无所谓，你有什么目的，直接告诉我不行吗？别又是把我关棺材里，又是装神弄鬼！”


    那呼吸声停滞一瞬。


    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这黑暗逼仄的环境中响了起来。


    这是赵倩的声音，却不像是她能发出来的声调。


    冰冷，怨毒。


    “小关啊……我要问你借十年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