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琥珀色剔透的眼珠颤动，黎宁面色通红，扒拉着擒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


    喉咙溢出淅沥破碎的嘶哑，她却依然绽开蛊人的笑容，萧凌愈是发怒，她脸上的笑容愈是灿烂。


    突然脖颈处的力道一松，黎宁控制不住倏地向木桶边倾倒，营帐内顿时响起哗啦地水声。


    “孤不欲同你计较。”


    话音落地，萧凌斜睨一眼，拂袖离去。


    黎宁没什么表情地摸了摸脖子，大半晌过去方可呼吸顺畅。眼帘映入萧凌逃也似的身影。


    她原是不想与他再起冲突的，可是言语讥讽间自然而然便受不住脾性，黎宁一向极为记仇，她尚且还记得萧凌之前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不过不激他不知道，一激怒倒是没想到，他前年果真来了耀州，此番试探，看来萧凌与宋沐远真就成了盟友，关系来往甚至密切到需要他亲自出大夏密谋。


    黎宁想到她在耀州时日时的太子事变，太子昭自刎后宋沐远便坐享监国之位。


    她垂下眼帘，忽然想起个近几日一直避而不谈的一个名字。


    ——沈停山。


    沈停山班师回朝，一拳打伤了宋沐远。他两人关系多好黎宁亲眼可见，当时突然决裂，恐怕他也知晓了其中猫腻。敢情那段令耀州百姓惶恐的时日，只有黎宁蒙在鼓里。


    观近日大夏与耀州再次开战，看来萧凌与宋沐远这是谈崩了？


    谈崩了倒是不管黎宁什么事，只是眼见萧凌亲自上阵，对面将领那可是数战沙场的沈停山，黎宁面色发沉，忧心忡忡。


    可别死在战场啊，萧凌。


    她向着空中一处轻勾唇角，脸上不见任何忧虑之色，反倒眼神犀利独见腾腾杀气。


    洗浴完事，黎宁呼出候在帐外的婢女，浑身整洁令她一身轻松，她刚踏出营帐半步，眼前出现两柄长枪挡在身前。


    两位看守的侍卫面无表情拦住去处，“姑娘，太子殿下说了责令你帐内，没有殿下吩咐，不能出帐，还望体谅。”


    她见状只得收回步子，安静地坐回榻上。


    黎宁是看明白了，自昭明殿到太子营帐，她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被囚。


    ……


    萧凌将黎宁安置在太子营帐内，夜里倒也不避讳径直当着她的面，褪去衣衫，流了件明黄色衣袍在里头。


    黎宁不露任何异样，宛若萧凌不存在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至于榻上休息她也不遑多让。


    每夜她就侧躺背对萧凌，两人相视无言，萧凌也心照不宣地当她如空气，夜里回营，便坐在软垫处安静看公文。


    夜里时常如此，黎宁拢来被褥闭眼装睡，萧凌亦是不语，还算宽敞的帐内只听见朱笔落在纸上的沙沙细响，不久便伴随笔搁在砚沿的声音。


    烛光吹灭，柔软的床榻旋即陷下去，身后靠来一副微凉的躯体。


    然后一夜无梦，这便是黎宁与萧凌营中日常。乏味、冷淡，更多的是对方相视却又飞速挪开的视线，仿若只要他们二人同处一个空间时，便会陷入此种尴尬的境地。


    今夜的萧凌倒是有些反常。


    黎宁照旧未等熄烛便早早睡下，很快帐角掀开，凌乱的脚步声于耳畔踏响。


    “不必，不必扶我……”萧凌含含糊糊的嗓音传来，随之响起的还有婢女如翠鸟鸣啼的说话声。


    “殿下脚下小心!”


    “殿下喝一喝醒醒酒。”


    “……”


    良久后，人声散去，周遭归于死静。


    萧凌喝醉了。黎宁想。


    自昭明殿之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喝过酒。


    或许是怕触及伤心事，让黎宁揪着话戳他心窝子，亦或者有其他缘由，只不过黎宁无处可知罢了。


    今日喝醉，她倒是能猜到一二。白日里她素爱停些墙角，婢女同守卫调情说漏了嘴，便使黎宁知晓了。


    战事初次大捷，萧凌赢了沈停山一回，能不高兴么。


    黎宁暗自嗤笑，舌尖却品出一丝苦味，夜深人静，很多平日不会吐露的情绪突然如洪水般朝她扑过来。


    她对不起沈停山，亦对不起照顾过她的耀州百姓，更对不起将军府。


    府中发现敌国奸佞，黎宁还不知将军府会被戴上什么样的帽子。是她迫使沈停山不得不扛着举国谩骂的压力，前来戴罪立功。


    黎宁攥紧被褥，低头埋进去，她极力咬唇不让这寂静的夜里泄出一丁点啜泣声。


    像是静了许久，微微耸动的褥子被宽厚有力的臂膀圈住，黎宁怔忪片刻，背脊靠上萧凌温热的胸膛，他牢牢扣她，紧圈着不想放手。


    醉酒的萧凌乖乖地将头抵在黎宁骨感分明的肩上，他硌得生疼却好似不在意。


    两人一如往常，同榻无眠，沉默得宛若死寂一般，比营帐外料峭的春寒来的更无声无息，令人心冷，更煎熬难捱。


    翌日清早，黎宁觉出身侧异动便醒了。萧凌起身动作轻柔，下榻前依恋般地抚摸着她的发。


    他神情柔和，目光黏在黎宁露出的半张白玉无瑕的侧脸，一寸寸划过，落于她乌亮的发间。像是将她当作巢穴的仅存粮源，饿了半天舍不得吞下一口。


    照旁人看，只觉得二人是小别胜新婚恩爱无边的小夫妻。萧凌带来的宫人们常在黎宁耳畔这般念起。


    要不是笃定萧凌绝非是干贿赂的人，她都快怀疑他们是不是萧凌请来说情的。


    黎宁睁开眼，沉默不语，安安静静地阖动卷曲的眼睫。来了军营里她没有睡过一日好觉，兴许说是她戒备心太重，身后每日围着萧凌，她不戒备不行。


    只要睡在身边的萧凌弄出些动静，她近乎立马清醒过来。


    如今，她在等一个安然入睡的时机，等萧凌忙于军务离开营帐她才能放心陷入梦里。


    萧凌恶意捉弄完榻边之人后，双臂一展，宫人便懂了，毕恭毕敬地为他穿戴好衣物。


    黎宁听着动静默不作声地转动眼珠，心里祈求他赶紧离开。


    营帐外突然一阵喝声传来。


    “报，太子殿下！前方送来重要捷报！”


    萧凌欣喜过望，脸上的笑颜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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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控制不住，就连美艳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光彩，衬得人妖艳鬼丽。


    侧躺的黎宁察觉到一束灼人心神的视线落过来，直至那道视线难以用神智忽视，黎宁再次睁开眼。


    紧接着，耳边飘来了一道嗓音沙沙又温柔无限的话。直叫黎宁听得心下大颤，从心口遍生出一股刺骨的冷寒。


    “孤带你看看外头的风景，免得你闷着。对了，方才外面传来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眼前的背对他的身子僵硬如铁，迟迟不肯理会他半句。


    萧凌也不耷拉下笑容，温柔细致地啄磨黎宁的脖颈。狂妄大胆地一吻而上，忽然发狠了叼着她的耳垂。


    混乱的喘息声鱼贯而入地钻进二人耳内。方才伺候萧凌更衣的宫人早就见机退下了，独将这逼仄的空间留给他们。


    “不听……嗯唔，没关系，等你去了那个地方，你便知晓了……”


    黎宁生平第一次心底感到无言的感受，那是一种哽在喉口，想要呼吸却难以得到排解的心塞难受，它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毒心腐肉，直到穿肠溃烂成为一滩冷冻的肉泥。


    “来人！”


    萧凌支起身，下颌紧绷，垂下眼皮看着黎宁痛不欲生地颤动。他觉得一阵畅快，可畅快只是一瞬，那穿肠毒药似乎也传染到他身上，叫他痛快不得，痛苦不得。


    “伺候姑娘洗漱！”萧凌眸光暗淡，倏然低低一笑。


    ……


    黎宁自病愈后便饮食清淡常常感到饮食乏味。两月下来活脱脱瘦了一圈。


    萧凌此感犹为颇深，他特意嘱咐炊事营送去些佳肴，可惜收效甚微。


    他抚了抚坐在腿上之人的腹间软肉，淡笑道:“又瘦了些。”


    嗓音微弱，堪称呢喃细语。不过他相信黎宁是听进去了。


    因为她正绷面色，一脸忍受的模样。萧凌十分受用。


    马车并未驾行多久，车轱辘一转。转眼，黎宁被一块黑布蒙住眼睛，她瞬间什么都看不见，倒是听见了周围一声轻笑而过。


    随后她被人抱起来。黎宁安分地勾住萧凌的脖子，对方似乎心情不错，有意多颠了一下，黎宁只得抓牢够紧些。


    冰冷瘆人的寒意寸寸浸染肌肤，黎宁听到滴滴答答的水滴落，伴随着一连串铁链摩擦声。


    黎宁大骇，心道糟糕。


    瞬间脑补出一大片关小黑屋的强制情节，尤其是那声声越发响亮的锁链，让她心惊肉跳。


    “啊哈哈，太子！太子殿下！小人，小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粗重的呼吸与哗啦的锁链刺耳声在深洞的室内回响。


    一道尖细的声音附和:“是啊殿下，太子这是何意？”不等强硬一刻，他立马伏在地上，软下态度一脸奴颜。


    “求太子殿下饶恕小人！求殿下饶恕！”


    萧凌没什么反应，眼梢要挑不挑地瞥了黎宁一眼，他把她放下，同时松开遮眼的布条。


    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滑上黎宁两肩，阴冷粘腻，黎宁扇了扇羽睫，只觉身后贴着一条吐着蛇信，盘桓而来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