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洱在宿舍洗过澡，脚上还湿漉漉的，她便穿了拖鞋下楼。红绿相间的塑胶跑道上，人影寥寥，只有两三个同学在夜跑。


    她给阮西颜发了消息，后者很快回了个“等我几分钟”。路洱在操场上慢慢踱步，她毛巾还挂在肩膀，手里拿着手机在看。


    “欸。”一只手悄摸着捂上了她的眼睛，带有嬉笑，“猜猜我是谁？”


    “……”能问出这个话的人，路洱思索几秒，道，“孙圆圆？”


    “猜对了！那猜猜是姐姐还是妹妹？”


    这哪里猜得出来，路洱干脆服输:“不知道。”


    姐妹俩显得对这恶作剧得逞异常开心，都咯咯地笑了，松开手，路洱看见两名无论长相和身材都如出一辙的少女。她擦了把额头，诚实地说:“其实大半夜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很吓人的。”


    “但是我看你很冷静啊。”其中一个笑了，就是不知道是孙媛媛还是孙沅沅，“告诉你吧，我们身上的差别，就是妹妹脖子上有颗痣。”


    路洱好笑:“妹妹是哪个？”


    “妹妹嘛，是孙媛媛，那个女字旁的媛。”孙媛媛眨巴眼，“那你猜猜，我是妹妹还是姐姐？”


    “你们把脖子伸出来。”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小耳朵，猜你的就是妹妹。”孙圆圆两姐妹捧腹大笑，孙沅沅在路洱边上发现了她的手机屏幕，“小耳朵，你居然喜欢看这种？”


    屏幕上几只卡通小动物在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孙沅沅记得，这些东西叫Chiikawa，是大热门ip。


    路洱还握着手机，淡笑一声瞟她:“因为好看。为什么不看？”


    “好看是好看，就是，像小孩子看的东西。你看起来总是一本正经的，原来喜欢这些东西嘛，可爱的反差萌耶！”孙媛媛笑嘻嘻地在她脸颊上戳了戳，路洱则不太习惯肢体接触，微微后撤几步。


    孙沅沅发现了远处的身影，边努力辨认轮廓，边手指这确认道:“那个人是……阮西颜吧？”


    阮西颜过来了，他手里还拎着袋东西:“我没来迟吧……诶，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见阮西颜过来了，路洱突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看的什么，把手机朝下，锁屏关了:“没什么，就……一点玩笑。”


    孙媛媛同孙沅沅对视两眼，顿时心有灵犀。她们提起了然的嘴角，慢慢开溜:“……那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我们回宿舍洗澡啦，再见！”


    “……”阮西颜满头雾水，“她们在说什么？”


    路洱揉了揉通红的耳根，镇定道:“不用在意。”


    “我和舍友去吃了烧烤，提前回来的，没打包什么。”阮西颜倒是把手里的塑料袋拎起来，“回来路上看见一家水果捞店，就给你买了。青市这边的，就是不知道什么味，但看见有不少人在排队买，味道应该不错。”


    路洱微怔，接过了水果捞:“谢谢。多少钱？我微信转给你。”她掀开小盖子，青圆的葡萄、澄香的芒果片和一粒粒小椰果浴在白色的酸奶里。没有桃子。


    “不贵。从你工资上扣，可以吧？”见她视线持久地盯着水果捞，阮西颜不太好意思了，“因为上次吃水果捞的时候，看你夹了挺多的椰果，就也……买了不少椰果。”


    路洱收起盖子，等回去再吃，她又说了一遍谢谢:“那我们开始做任务吧。”


    -


    两个人坐在了操场边的台阶上。阮西颜app里一个任务是阅读短篇，看见那段英语选文时，他神色顿愣了下:“这是上次那个，挪威的森林。”他记忆清晰，绿子和渡边的那一段对话，还包括路洱临时念的翻译。


    “嗯。”句子是一人读一句，路洱先开口，“Midori,youhavetosaymyname.”


    绿子，要加上名字。


    阮西颜看着她，回答了:“Midori,you''recute.”可爱极了，绿子。


    “Howcute？”极了是怎么个程度？


    “Cuteenoughtomakemountaincrumbleandseasrundry.”山崩海枯那样可爱。


    “Midoriraisedherfaceandlookedatme,‘That''sprettyoriginal’.”绿子扬脸看着我，你用词倒还不同凡响。


    “‘Itmakesmefeelwarminsidewhenyousaythat.’Isaidwithasmile.”给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暖融融的。


    “Givemesomethingbetter.”来句更棒的。


    阮西颜眼睛映着她的面庞:“Iloveyoualot,Midori.”最最喜欢你，绿子。


    路洱停顿了一下，没抬头:“Howmuch？”什么程度？


    说到这句时，阮西颜垂脸，别开了视线:“Likeaspringbear.”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


    整篇文较为流利地读完了，路洱接着他的手机继续看下一个任务。她的头发没彻底擦干净，水珠还晶莹地顺下滴，打湿了她的衣领。路洱抓了抓肩上毛巾，借势裹一裹头发，阮西颜就在她旁边，微微掠下眼睛，能看见胸前渍出的黑色布料。


    “……”阮西颜耳根子燥了，他赶紧把视线挪开。


    路洱洗过澡，整个人都带着潮湿的气味，像一个难得温柔的下雨天。从她头发飘来的，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散在阮西颜鼻子周围。他呆了一阵，想起来这是薰衣草，不由得好奇道:“你一直用薰衣草味的洗发水吗？”


    洗衣粉是这个味，沐浴露是这个味。阮西颜想，是因为喜欢这个味吗？


    哪知路洱扬起脸，认真地看他说:“是因为这个味的最便宜。”


    “……”好吧。


    任务做完了，路洱站起身，阮西颜随着她一块起身。今夜的天很漂亮，夜空是天鹅绒布的深蓝，月亮害羞地隐匿于云丛后，星星的光泽很寡淡，但数个汇聚在一起，像一条银色的河流。


    “听说青市这几天都会有不错的星象，拿天文望远镜，会更好看。”阮西颜仰头说，“希望能看到北斗七星什么的。”


    路洱看他：“你会看这个吗？”


    “会。明天要去野炊了，第二天才回来，大概是要扎营。那个时候，如果有机会，我带你看看。”


    接近熄灯时间了，幸运符号的前奏在四面响起来，这是在催大家赶紧回宿舍了。看来阮西颜选的音乐成功入围了。


    让爱画上幸运的符号，用微笑加料。阮西颜用鞋跟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好啦，小路老师，我该回去了。”


    酿幸福味道。路洱停下脚步，操场外围离男生宿舍很近，他们快走到男生宿舍：“嗯，明天见。”


    “明天见。”阮西颜慢慢跑向灯光里，他回了半个头，还在朝她招手，眼尾弯得翘翘又可爱的，连同那个小酒窝，“晚安，小路老师。”


    感情慢慢地发酵。


    晚安，路洱在心底说了这句话。


    -


    【野火烧不尽】：阮西颜怎么还没回来啊？人妹子在楼下等了他半天


    【澜之】：是啊，有这么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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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会不好好把握，活该单身


    【完美如我】：这都快熄灯了，他到底去哪了，吃夜宵走得那么早，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阮西颜


    【澜之】：@阮西颜@阮西颜


    【慢毛毛】：？


    阮西颜是在告别路洱，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手机发现的消息，他们211寝室群里此刻在不断消息轰炸，三个人全是艾特他的。


    【完美如我】：还说话呢，抬头，人妹子在楼下等你多久了


    【慢毛毛】：哪个妹子？


    【澜之】：说出这话的你殊不知我心里有多妒忌


    【野火烧不尽】：还能谁，叶莘雨啊，我们宿舍不只在聊她吗


    叶莘雨找他？阮西颜蹙额，在群里打出几个字：“我不知道她要找我。”说完这句话，他往路灯下扫视了会儿，果真发现了叶莘雨的身影。


    昨天来夏令营地没多久，阮西颜就收到了条微信好友申请。备注陌生，阮西颜想拒绝说不加陌生人的，对方就留言说看过他的作品，很喜欢，就想认识他。阮西颜犹疑一番，通过了好友申请。


    第二天中午，那个陌生人就找上门来，阮西颜得知她叫叶莘雨，是隔壁怀安七中的学生，和他一样学艺术，专攻舞蹈。叶雨告诉他，她一个朋友是美术生，她就在朋友参加的比赛中见过阮西颜，也欣赏他的画作，但一直没机会认识他。今天在夏令营遇到了，她就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阮西颜和她总碰面一次，说的话不算多，两人的关系也称不上熟，叶莘雨怎么会突然来找他，还不在微信上告知他？


    “阮西颜。”看见他，叶莘雨立马挽起个笑容，语气里隐隐带着嗔意，“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和我的搭子做任务。你有事找我吗?现在太晚了，你可以微信上跟我说。”


    “因为……”叶莘雨没说下去，她旋即拿出背在身后的东西，“有惊喜想给你，就没说。这是我托人拿到的青市油画精品展的门票，我听说你对这个感兴趣，就想送给你。”


    “谢谢。但是票我已经有了，不需要，还是谢谢你的好意。”阮西颜客气地说。


    叶莘雨咬了咬下唇：“那我可不可以请你有空给我画一幅画？给我一幅肖像，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画。”


    “抱歉，我不擅长画肖像。你可以找别人，我有几个比较擅长这个的朋友，可以推给你。”


    “画别的也可以，风景什么的……”


    “叶同学，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的画，那我很感谢，也很高兴。”歌放完了，大家都飞快钻回了各自的宿舍，阮西颜认真地对她说，“但如果你有别的意思的话，恐怕我不能奉陪。”


    这话抖干净了彼此心里的包袱。叶莘雨还是想问出个结果：“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那我不行吗？或者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听见这句话，阮西颜顿了几秒，他没作出回答。叶莘雨扭头看一眼宿舍的方向，妥协了：“好吧，那我不追你了，我们做朋友行吧？”和阮西颜这种人做不成情侣，当个朋友也是不亏的。


    “朋友可以。你快回去吧，太晚了就关门了，谢谢你今天的好意。”


    叶莘雨离开了，阮西颜边往宿舍里走边迟缓地思考她的那番话。


    他，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单身十七年，遭遇无数情书与告白，却从未感知到情窦初开的滋味的阮西颜，在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阮西颜脑子里短暂地闪过几个心跳的瞬间，牵连同一个人的种种。但是，那是喜欢吗？


    他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