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徽周看着父子神似的眉眼，对上的瞬间镜像般避开，如出一辙的默契。


    她少年时就陪着霍朝疆，看着他从锋芒尽露的少年到如今的威严克制，那是近四十年长居高位，潜移默化的改变。


    她的儿子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再怎么内敛，五年前也才二十几岁，有着年轻人骄矜与跳脱，偶尔会露出利爪示威。


    却一夜敛去所有锋芒，沉静如渊。


    之后，父子间的交锋总是不动声色，潜于九渊。


    孟徽周再次心软，握住霍朝疆的手，他没动，她明白，丈夫不会妥协。


    霍隽衍眸光追随着星星奔跑的身影，思绪有些散。


    楚词看似圆滑，实则桀骜，骨子里不受束缚，却在周家隐忍周旋了整整五年才得以脱身。


    只要想到她这五年的遭遇，心脏就疼，生理上的疼。


    轻喘了口气，他开口为她解释，“爸，五年前是周聿白骗了楚词，她只是为了自保，其实当年，”


    “好了，”孟徽周制止他继续为楚词说话，“我和你爸爸的意思是这个女人经历复杂，我们也不想再讨论，总之星星留下。”


    “这不可能。”


    孟徽周握紧霍朝疆的手，加重语气，“隽衍！”


    “妈，星星是楚词的儿子，这五年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我们在哪？现在又凭什么抢走她的儿子？”


    孟徽周怔怔看着他，“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呀，…我不是阻止她看孩子，她想来随时都可以。”


    “星星只能给楚词，您想孩子了，随时可以见。”


    “够了，”孟徽周也怒了，“楚词将孩子丢给保姆，自己出国，害的星星被保姆虐待，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我体谅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但保姆把孩子带去机场，万一丢了呢？这样的人配照顾孩子吗？”


    霍隽衍转身欲走。


    孟徽周在他身后冷冷说道：“隽衍，你想看到霍家四分五裂吗？”


    他顿了下，看到星星向他奔来，展颜蹲下，张开臂膀，将儿子抱起，“玩累了吗？”


    “爸爸，我饿了。”


    孟徽周上前几步，“星星饿了，奶奶让人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爷爷奶奶带你去好不好？”


    “奶奶，我想和妈咪一起吃饭，我该回家了。”


    孟徽周与霍朝疆对视一眼，她笑着哄道：“这里以后就是星星的家，你妈咪想来，就来这里看星星好不好？”


    星星小嘴抿了下，搂着霍隽衍脖子的手臂收紧，乌黑的眼睛盯着二老。


    “爸爸带你回家。”他感觉到儿子情绪变化。


    “隽衍，”孟徽周声音有些急，又忙维持住笑容，想去抱星星，却被霍隽衍避开。


    “爸妈，我带星星回去了。”


    霍朝疆身形微微晃动，终究没说什么，孟徽周眼里有受伤，有不舍，有愤怒，只是良好的修养让她克制住情绪，只微微急促地呼吸。


    不肯让开去路。


    即使霍家院子够大，霍隽衍可以绕开，他却没有，这是一种态度，从小到大的礼教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奶奶，”星星朝着孟徽周张开一只手臂，小手搂着孟徽周，在她脸上亲了亲，“奶奶我特别喜欢你，我下次再来陪爷爷赛车，再来看奶奶。”


    “诶呦我的乖乖，”孟徽周整颗心都要萌化了，恨不能完全抱在怀里，“那你就留下来陪奶奶好不好？”


    抱了几下，没抱过来，她气的瞪了一眼霍隽衍。


    这次霍隽衍表示很无辜，小家伙的一只手死死抓着他后领。


    “奶奶，我从今天晚上开始就会想爷爷奶奶。”小手伸向霍朝疆，主打雨露均沾。


    孟徽周真的又爱又怜，一直和小家伙挥手，直到看着孩子被抱上车，才忍不住用手背沾了沾眼角。


    一上车，星星立刻松开霍隽衍。


    “你喜欢爷爷奶奶，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霍隽衍摸着脖子，有点疼。


    星星往旁边挪了挪，顾左右而言他，“爸爸，我晚上可以喝冰可乐吗？”


    他有些好笑，“你先回答我，爷爷奶奶希望你留下陪他们，你愿意吗？”


    星星抬头，“爸爸，我要是留下来，妈咪很快就会来找我，以前奶奶就带我去舅舅家，我是说我那个奶奶，妈咪都能找到我，我就是上船了，妈咪还是能找到我。”


    就是不正面回答。


    霍隽衍心口泛起涩意，楚词这五年不知道和周家斗了多少次，她在姚胜婕和周聿白之间周旋求全，踏错一步都有可能陷入危险。


    将儿子横抱在腿上，捏捏他奶呼呼的小脸，“找到你之后呢？”


    脑海里闪现出楚词张牙舞爪的样子，不，她狡黠，警惕，防备性强，只会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张牙舞爪。


    星星躺在他臂弯里，思考了一会，“就带我回家呀。…不过我觉得妈咪有点不高兴，奶奶更不高兴，奶奶在船上就很不高兴，奶奶还哭了。”


    霍隽衍轻笑着，“那你会怎么做？”


    “我跟妈咪回家，然后给奶奶打电话。”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一骨碌坐起来。


    “呵呵……”霍隽衍握拳掩饰唇，笑声爽朗，“你是偷偷打的电话吧，哈哈……”


    行！会和稀泥就好。


    楚词在林山别墅左等右等，几次想再给霍隽衍打电话，又生生忍住。


    从医院出来，打电话让霍隽衍将星星送回家，她说的是自己家，霍隽衍让她先在家等着，一会就带星星回家，然后派人给了她林山别墅的钥匙。


    跟她玩上文字游戏了。


    客厅落地窗外驶入一辆豪车，楚词倏地站起，看到星星从车上下来，松了口气，霍家没有强留，她也不需要找上门。


    楚词实在不愿意用对付姚胜婕的方式对待霍隽衍的父母。


    姚胜婕经历了丧子之痛，怀疑周聿白，又将这份怀疑转化为恨意，做事说话都很极端，而且多数都施加在楚词身上。


    她还击的手段自然不会太温情。


    “妈咪，”星星从玄关处进来，看到她立刻奔来，扑到她怀里，“爷爷奶奶说我明天要去新幼儿园上学，我答应了糖糖要把望远镜借给她，怎么办？。”


    “什么？谁？，”一句话两个重点，楚词一时难以抉择，“糖糖，呃，去新幼儿园？”目光看向霍隽衍。


    星星纠正，“不是糖糖去新幼儿园，是爷爷奶奶让我去新幼儿园。”


    “幼儿园资料我回头让人给你送来。”


    霍隽衍丢下一句，径直上楼。


    回避她？


    楚词一时想和霍隽衍说幼儿园的事，注意力又被糖糖吸引，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只得先关注糖糖：


    “糖糖是你们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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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什么？”


    她翻了班级群，没有“tang”这个音啊，肯定是小名。


    星星左右看了几眼，“爸爸说给我准备了法拉利。”


    翕唇，咬了咬牙，牵起儿子的手，又一个回避她的问题，原来随根。


    “法拉利~”


    环视了一圈一楼客厅，视线范围内没有看到玩具车的包装，她想应该在二楼儿童房。


    一大一小上楼，瞥了眼霍隽衍紧闭的房门，冷哼一声，带着星星到他房间，推门而入。


    “哇……”


    星星一下子松开她的手扑进去，摸摸这辆，摸摸那辆，扑到法拉利床上，又一骨碌爬起来，踩上板凳去摸上面的模型车。


    楚词都惊呆了。


    她只是在家给星星定制了辆车模木床，他就喜欢的不得了。


    而这间房是全屋定制，像是走进了一辆车里，反复汽车漫展，里面有大大小小无数车辆模型，就连书桌的桌腿都是细细的红色车轮模样。


    “谢谢妈咪。”


    星星跑来抱着她的腿，仰头撒娇，还没等她反应，又跑去玩地上的车模型车道。


    楚词站了一会，儿子已经沦陷，她是越想越气，转身出门，关好房间，气势汹汹到他房门口，举起手，顿了好几秒。


    咚咚咚！


    礼貌客气的敲了三下。


    没动静，耳朵贴门缝隙里，也没脚步声，不打算给她开门？


    “霍，”门唰的一下打开，她举起准备加大力度敲门的手险些打到他，“诶，诶，你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霍隽衍堪堪躲开她挥下的拳头，“挺会倒打一耙。”


    楚词挑眸，高高抬起下巴，眼尾扫了他一眼，“我问你，星星幼儿园，”


    “进来吧。”他转身进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古人诚不欺我呀！


    在楼下她就该一鼓作气质问他幼儿园的事情，现在气势拦腰折断，楚词深吸一口气，跟着进屋。


    跟她想想的不一样。


    床正对着一整面书墙，墙下靠着罗汉床，罗汉床的矮几上放着本《黄帝内经》。


    “书柜是后来重新装的。”


    他说的“后来”是指他们两个之后，楚词偏过头，假装认真去看书墙上有哪些书。


    “你还记得这里，”


    “完全没印象。”她倏地回头，脱口而出。


    如此反应，倒引来霍隽衍怀疑的目光，楚词咬咬牙，“哎呀，事情……我认，”毕竟星星都四岁了，“但是其他我都不记得了。”


    霍隽衍眸色加深，不加掩饰地盯着她，势要一探究竟。


    她转身欲走，被他拦住。


    “我真的不记得了，不信我们去医院做检查。”


    “检查只是辅助，”霍隽衍嘴角忽然勾起，笑的像个大反派，“我给你看样东西，说不定你会想起点什么。”


    “我不看。”


    她拒绝。


    几秒后，楚词的气势弱下去，双唇抿笑，眉眼弯弯，朝他眨眨眼：看还不行吗。


    等看清，她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


    霍隽衍将手机屏幕放在她眼前：块状分明的腹肌，线条流畅的人鱼线，宽肩窄腰，再往上，是顺毛半遮眼睛的睡颜。


    她凑近，几乎贴到手机屏幕上，“男模身材，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