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


    阳光破开云雾，照在赤红的崖壁之上，将整个城镇点亮，庞大骸骨鸟群的消亡，让浓雾中蠢蠢欲动的身影重新蛰伏。


    空气中逐渐安静下来。


    鹦鹉清了清嗓子，决定在如此适宜的环境中一展歌喉，刚吐出囫囵两个字，就被从天而降的坚果堵住了嘴。


    欣喜若狂的鹦鹉顿时嗷了一声，摇晃着尾巴就地开饭，云瑛顺手把剩下的坚果全部塞给鹦鹉，自己坐回市政厅里喝了口热茶，稍微平复了下情绪。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魔王，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看了回来，还轻轻地向她点头示意。


    云瑛又喝了口茶，压了压惊，才再次看向眼前浮现新的的数据界面。


    【恭喜您，解锁理智值】


    【理智（Sanity）如同悬于灵魂之上的烛火，维系着生灵与现实之间的羁绊。当理智值低于正常水平后，将以不同形式呈现游离的“癫狂”，当跌破临界值后，将与现实彻底“脱离”】


    她向周围看去。


    在理智值的视角中，小镇内部一片绿色，证明在健康范围。


    “嗯？”


    她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怨灵君主，他身上的颜色在绿和红之间反复横跳，显眼地像盏坏掉了的路灯。


    “你不要得寸进尺”，他声嘶力竭道：“左脚先踏进来也要打，我以斯特里君王的名义诅咒你，绝对会下地狱的！”


    一把剑会不会下地狱不知道，不过活蹦乱跳的怨灵君主很快要面临人间地狱。


    剑：（盯）


    紧随其后的剑丝毫没有在意，横在亡灵身前将他一剑串走，很快外围就响起来叮叮哐哐的绝望劳动声，还有胡言乱语的高亢呐喊。


    没一会儿，小型爆炸声响起，怨灵君主绿着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唉，抓不住我！”


    还没兴奋多久，他就乐极生悲，被监工更加强硬地绑了回去，又变成了忽明忽暗的红绿灯。


    云瑛：“……呃。”


    这家伙显然癫的很健康。


    而且似乎越来越乐在其中了。


    忽视耳边传来的噪音，云瑛将视线转移至身边的人。


    真正诡异的生灵倒是很安静。


    魔王坐在沙发旁，曲着的腿上放着一本精装的皮质书，他指尖捻过书页，轻轻翻阅至下一页，低垂着眼睫认真看向带着墨香味的书页，仿佛身处一场静谧的下午茶聚会。


    如果忽略周遭的环境，这完全就是一位举止优雅的老派贵族人士。


    云瑛又上下看了眼魔王。


    如果他手上的书不是《牧场绵羊的美毛方向对羊群心理健康作用机制的影响》，并且整本书没有拿反的话。


    云瑛问：“能看懂吗？”


    现在，这家伙才是最要紧的。


    魔王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过于晦涩，我想应该先从简单的东西学起。”


    正说着，他就放下这本书，转手拿起了另外一本《动物表情以及行为心理学的深入探究》翻开来看。


    这回倒是拿对了方向，但是为什么是从后往前倒着翻。


    魔王的目光平淡而混沌，虽然眼睛在看，但似乎并没有映出书中的任何一个字，只是单纯地在执行“阅读”这个动作。


    【当前理智值：35%】


    刺眼的红色映在眼前，不含一丝杂质的红色，仿佛连空气中都流淌着能吸入肺腑的红雾。


    云瑛关闭理智值的醒目颜色提示，眼前才正常了些，但看着模仿正常生灵的魔王，她还是由衷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荒诞。


    触手吞噬魔力，也相当于魔王本人吞噬魔力，或者说借由外界魔力恢复自身原本的能力。


    云瑛看着他毫发无损的身体，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现在已经无法对魔王造成有效的强制关机了。


    开始麻烦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个35%是她动手之后见过的第三个数字。


    【当前理智值：30%】


    冷峻的魔王抹去自己眼尾的鲜血，伤口已经愈合完毕，眼神有些诧异：“未婚妻，你喜欢玩这种。”


    他思索片刻，扬起猩红的恐怖触手递了过来，脸有点红：“也不是不行……”


    云瑛：“……”


    不要满脸宠溺地同意玩这种东西啊！


    虽然过程很无奈，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后，她还是得到了合适的结果。


    【当前理智值：40%】


    魔王吧嗒吧嗒掉眼泪：“云瑛，有点疼。”


    他眼泪汪汪的：“能帮我吹吹吗，我听他们说，吹一吹就不痛了。”


    终于变回来了。


    云瑛舒了口气，答应道：“……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话还没说完，从酷哥变回甜妹的魔王理智值迅速下滑，维持在了35%左右，形成了如今这个安安静静的文艺版魔王。


    这位魔王擦干脸上残留的泪痕，并没有像甜妹那样哭包，也没有酷哥那样见面就喊打喊杀，只是平平静静地看了过来，道：“云瑛女士，请问有书吗？”


    就，疯的不是很明显。


    明明是比甜妹还要低的理智值，却看起来更理智和严谨，如果不是另一个视角弥漫的浓郁暗红，云瑛几乎就要将他当做正常生灵了。


    魔王捧着书籍一边阅读一边做笔记，她凑上去看了眼，笔记本上全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像是无数条蜿蜒盘旋的蛇纠缠在一起，一眼望去全是颠倒的混乱。


    好吧，疯还是疯的。


    察觉到视线，文质彬彬的魔王看向她：“需要我为你讲解吗，云瑛女士。”


    他指着其中一段鬼画符：“这是羊，拥有红色皮毛和三只羊角的羊……”


    云瑛：san值掉到接近重度精神污染了。


    她果断打断了魔王的讲解：“谢谢你的好意，现在有事要忙，下次再说。”


    “那真是遗憾。”


    魔王合起书本，认真道：“我一定尽我所能学好这门课程，然后讲解给你听。”


    云瑛：“……好的。”


    并不是很想听三角羊的故事。


    坏消息：魔王暂时切换不回来了。


    好消息：这个魔王没什么攻击性。


    云瑛继续瞅了几眼。


    文艺魔王忽然转过头，眼神忧郁且哀伤：“你在透过我看着谁，云瑛女士。”


    “算了”，他暗暗垂下微红的眼眸，“即便如此，也请你多看看我吧，就当是做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也心满意足……”


    云瑛：“……”


    甜妹和酷哥各有各的病，这个也不遑多让。


    *


    【您的城镇：魔王城［猩红之崖］】


    【城镇等级：7（57/100）


    您的身份：灰烬女巫


    城镇代理：魔王殿下


    当前积分：5000】


    云瑛第一次攒下这么多积分，翻出来又看了几眼，才满意地把页面关上。


    感谢骸骨鸟群的无私奉献。


    或许以后可以组个小队去灰烬森林里找怪刷分。


    把新的待办事项列出来后，云瑛看向喝的醉醺醺的药剂师，将手边的酒瓶稍微挪远了一些。


    烤的焦香的面包抹上甜咸的蜜汁酱，再卷上脆嫩的蔬菜和切好的油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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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滋的火腿，整条街上都弥漫着诱人的油脂香气。


    云瑛吃完晚餐，轻抿了口青麦酒，并不辛辣，清爽的味道在口腔中交织，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药剂师新培育出来的麦苗，取了一小部分麦芽用来酿酒，做出来的成品深得小镇内居民的青睐。


    今夜晚风凉爽，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跳动的篝火炸开几朵火花，为小镇带来一丝轻快的活跃。


    药剂师醉醺醺的。


    他心有余悸抱住空酒瓶，含糊不清道：“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


    “那么多亡灵，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被那么多邪恶亡灵围住的场景。”


    怨灵君主坐在屋顶上，翻了个白眼，刻薄的嘴刚张开一半，就被牢牢看住他的剑戳了一下，示意他老实。


    亡灵意味深长地回头，安静片刻后，瞬间变成一摊鲜红烂泥从房顶砸了下去，正好砸落在了药剂师的身前，溅起大片的鲜红。


    恐怖的烂泥露出森白的牙齿：“Hi，Here''sJohnny！”


    醉醺醺的伊森：“......”


    坐在对面的云瑛：“......”


    晚上玩这么限制级，会被投诉的。


    对面的药剂师瞳孔地震，捂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两眼一翻，仰着头就晕了过去。


    云瑛：好熟悉的场景。


    忙了一整天的村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继续加班。


    热衷于干坏事的亡灵很快被勤勤恳恳的监工清走，在小镇外围继续发光发热。云瑛将吓晕的人类药剂师送回房间安置好，回来后和又剩下的生灵把餐厅收拾整理完，等到准备休息时已经弦月高悬。


    皎洁的月光撒下，多了几分猩红之崖少有的静谧。


    她轻车熟路回到市政厅，点燃房间的灯火，烛火摇曳，将身前的影子拉的细长。


    云瑛停住手中的动作：“嗯？”


    地面上映出两道影子。


    有其他人在这里。


    精神瞬间紧绷，她条件性反射地想要用魔法驱逐未知生物，刚掀起微风，系统就弹出介绍页面。


    【您遇到了无家可归的精灵】


    “请问，我能在这里呆一小会吗。”


    风慢慢停住。


    云瑛转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他躲在阴影处。


    摇曳的烛光落在他翠绿色的眼睛中，像折射着光的透亮水晶，几缕金色的发丝垂在脸颊旁，被不安的呼吸吹得轻轻颤动。


    他带着点受惊小鹿似的惶恐，先是飞快地瞥过来一眼，又很快挪开眼神。


    这只精灵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


    原本如月光般皎洁的绸缎碎裂成布条，勉强挂在腰间，淡绿色的衣服上沾着褐色脏污，混杂着一些血色与绿色混合的液体，还有大片焦黑的破洞，似乎是被火焰灼烧过。


    他看起来还处于紧绷的状态，细微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来，身形微微摇晃，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请问，我能在这里待一小会吗，只要一小会……”


    【当前理智值：35%】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


    第三道影子出现在房间里。


    云瑛转头看去。


    “云瑛女士......”


    魔王的声音渐渐淡去，他愣愣站在门口，似乎是反应不过来眼前的场景。


    孤男寡女，衣衫破碎，烛火映照，相视而望。


    “你们……”


    魔王的眼眶顿时泛起红色，他强压着内心的酸涩，露出一抹惨笑：“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


    云瑛：“……”


    等等，你脑补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