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柴棉棉在伏冬姨姨家邀请流风一起讨论。


    “部落一共九十多个狼人，狩猎队有三十多个，用木弓木箭，其他族人约六十多个，用竹弓竹箭。考虑到木弓木箭的价格是竹弓竹箭的两倍，我们还卖了一部分更便宜的直拉弓。那我们两方依靠弓箭获得的食物差不多就是一半一半。”


    听着柴棉棉的估算，流风伏冬等人时不时点一下头，他们的计数能力并不好，不能像柴棉棉一样迅速地得出结论，但多绕几个圈还是能想明白的。


    柴棉棉说完，停顿片刻，忽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我的感觉并不好。”


    面对信任的朋友们和盟友们，她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因为晴天又一次抄袭了我的想法，模仿了我创造的产品，不谈分成，她甚至不肯亲自上门请求一句我的允许。”


    是，从更加客观的层面来说，竹床竹桌竹凳竹编鱼篓也好，竹弓竹箭也好，都是她上辈子从别人那里学来的知识，她并没有创造发明，她只是拾人牙慧，她本不该对这些东西有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但从个人层面来说，她就是不开心。


    很不开心。


    她无法忽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那个声音对她说，柴棉棉，你是没有输，但你也不快乐。


    柴棉棉纠结了很久，还是选择对自己的朋友们实话实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可以说出来，不用憋在心底。


    流风赞同地点点头：“晴天的做法就是很讨人厌。”


    伏冬也深深表示赞同：“怎么说呢？就像我千辛万苦找了一处适合下鱼篓的溪流，还没捞几篓子鱼，她就来了。我回头一瞧，她竟然是跟着我的脚印找来的，轻轻松松不费任何力气，我指责她，她竟然说山上溪流里的鱼是整个部落的，我能捞，她当然也能捞，一种很厌恶又很无力的感觉。”


    圆斑点头，简短道：“像是寄生，表面义正言辞为了生存，其实就是把根扎在我们身上，靠汲取我们的血过活。”


    黑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禁忧心忡忡起来：“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柴棉棉看着大家，认真地说：“我想用竹子和兽皮做出一款特殊的产品，利用竹子的轻便精巧以及兽皮的遮阳防水建立极致优势，一经推出，就占据部落全部的市场份额，晴天他们想跟风模仿也做不到。”


    大家面面相觑，俱是不敢相信。


    伏冬道：“有这种东西？”


    “有，它叫做游山器。”柴棉棉到树下折断一根树枝，蹲在地上一边画画示意一边仔细讲解起来。


    游山器，其实就宁采臣背后背的那个玩意儿，也是玄奘法师西天取经时背在身后的那个东西，也叫箱笼，或者经箧。


    只是柴棉棉有意根据狼人们的需求进行适当修改。


    狼人们的生活原始粗糙，他们出门在外，往兜里装的最多是猎物、果子还有树藤野草，所以游山器贴紧后背那一块儿的主体部分不必像文人墨客那般规整、要一个一个小格子分装，而是要足够结实、容量足够大，像一个超级大箩筐一样。


    此外，要在主体部分的左边或者右边绑一根从屁股到越过脑袋的竹扁担，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族人需要的时候可以拆下来挑两小捆柴火带回去的那种。


    与之相对的另一边，便悬挂上兽皮系口的竹筒水筒，用于行走时解渴，还不会洒水。


    除此之外，还要在头顶支一个兽皮做的遮阳棚子，也能挡一部分雨水，棚子的角度微微向下倾斜，雨水落到皮棚子上会顺着倾斜角度滑下去，不至于把棚子压垮。这个兽皮棚子得是可翻折的，这样遇到茂密的树林，也能折到后面贴在背上，不至于勾到树枝。


    柴棉棉越讲，伏冬的眼睛越亮。


    “这东西要是真做出来，我敢断定，采集队一定会喜欢的！”


    采集队出门一趟，不知道要带多少东西，什么箩筐、兽皮袋子、绳子、扁担、竹筒……若这些东西全部集中在游山器上，两根带子往肩背上一背就能全部带走，那当真是方便极了。


    现在正是夏天，不是大太阳就是下雨，兽人是皮糙肉厚，可是被太阳晒被雨淋也很难受啊，头顶一个皮棚子稍微缓解一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流风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这个东西，狩猎队也会喜欢的。”


    伏冬深深点头。


    她虽不曾在狩猎队呆过，但疾风是狩猎队老成员了，狩猎队什么样她是大概知道的。


    狩猎队出去打猎，通常是一部分保持人形态，一部分保持狼形态。


    狼形态潜伏、长时间追踪、近身搏斗都有极大的优势，但架不住狼形态没手啊！


    只有人形态才能手持长矛，才能就地制作工具，将捕获到猎物收集捆绑起来带走。


    而且他们也会想要遮阳挡雨，想要喝水，想要随身携带一些需要或者喜欢的东西。


    “咱们要是把这游山器真做出来，每个狩猎队至少要买十个八个，让保持人形态的成员们换着背。”


    伏冬也折断一根树枝在棉棉画的画上补充起来：“到时候这里可以让狩猎队绑长矛，他们不是人人都买了木弓木箭吗？弓臂可以绑在另一边，弓弦就放进箩筐里，箭袋也放进箩筐里，还有什么石刀骨刀，钻木取火用的工具……还可以多带一些大小不等的兽皮，出门在外，搭棚子睡觉也好，临时拿来裹伤也好，都有用处。”


    柴棉棉听得振奋不已：“伏冬姨姨，你想得真周全！”


    伏冬脸上绽放出笑容：“不是我想得周全，实在是你想的这个…这个产品，实在是非常贴合我们狼人的日用需求，而且很多地方都可以根据特殊情况进行特殊改造。我一看，就觉得特别好用，脑子里的想法就源源不断。”


    黑黑年纪小，一时不能想得很明白：“那这个游山器，不能用木头仿制吗？”


    圆斑道：“能仿制，但是卖不出去。”


    黑耳努力跟上大家的思路：“为了装下更多的东西，这个游山器要做得足够大，下至屁股墩儿，上要越过头顶，两边还要绑扁担挂竹水筒绑长矛挂弓臂挂绳子，如果用木头做就太重了，只有竹子可以做到又轻又结实。”


    流风指着游山器的主体部分说：“而且我们预设游山器是雨天也能用的，箱子的底座还有箱壁都用竹篾编织，雨水太大不慎落进来还可以顺着缝隙流出去，不会增加多少重量。可要是用木板做，木板会吸水，游山器会越来越沉，给人增加更多的负担。”


    柴棉棉笑道：“而且也要考虑木制的难度。竹蔑编织，伏冬姨姨你是熟手了，可削一块厚薄匀称的木板出来，并非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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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在棉棉家里，最大件最贵重的家具之一，就是阿爸阿妈睡的那块木板床。木板床为什么贵重，就是因为现在的条件下，削木板实在是一个细致活儿。


    没有刨子，只能先砍，后削，再慢慢地凿，再用磨石细细打磨。


    阿爸阿妈的那张木板床，柴棉棉伸手仔细摸过。


    ——它看似平整，其实上面有很多坑坑洼洼，都是用凿子凿出来的，只是打磨圆润了，于使用上无关紧要罢了。


    柴棉棉眼中含笑：“如果他不吝惜时间精力非要打造木制游山器也不是不行，可是这样一来，他的成本怎么计算呢？在价格方便，木制游山器毫无竞争力。”


    伏冬笑道：“所以棉棉你这个想法真是巧妙得不得了，让晴天那边想仿制都没办法仿制。”


    竹桌周围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仿佛他们立刻就要扳回一局，扬眉吐气就在眼前。


    突然，灰灰问：“如果他们也做竹编呢？”


    众人一愣，不由自主互相对视几眼，没有说话。


    气氛微滞。


    流风思索片刻，分析道：“我觉得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比较小，晴天那个人确实很讨厌，但我觉得她是真心在乎她阿爷的，而她阿爷是一个木匠。”


    伏冬点头道：“流风说得有道理，我觉得棉棉你那天在木斫院子里说的话，晴天其实听进去了。木斫是一个木匠，如果一味地模仿我做竹编，那他在部落的位置就会发生模糊，到时候两头都不占，他很危险。这次我们做竹弓竹箭，她却做木弓木箭，我觉得就是一个证明。”


    黑黑追问道：“那另外几个匠人呢？”


    伏冬：“另外几个匠人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是专做狩猎战斗类工具的。他们只会比木斫更在乎自己在部落里的身份位置，他们更加不愿意变得模糊。”


    柴棉棉视线扫过众人，确定道：“所以，游山器能做？”


    众人莞尔一笑，异口同声道：“能做！”


    讨论结果一出来，大家立刻行动了起来。


    搭建游山器的框架，制作游山器的主体部分，研究系口兽皮竹筒水壶的制作方法，尝试将游山器两边的可拆卸部分做得更加方便，尝试如何让游山器顶部的遮阳挡雨棚可折叠……


    等尖爪疾风回来了还询问他们的看法，做出样品让他们试背，进行反复的试验和调整。


    如此精心设计制作出来的产品，一经推出，果然大受欢迎。


    虽不如弓箭人手一套，但每个家庭也是至少买两个回去，出去狩猎要一个，出去采集巡逻也要一个。


    实在不行，平常无事背在身上，也是格外有趣！


    柴棉棉有些忐忑地等了些日子，发现部落里果然没有出现仿制品。


    流风和伏冬姨姨预料对了。那边几个匠人顾忌自身定位，不敢肆无忌惮地仿制她的竹编游山器卖廉价货，部落的全部市场份额由她这一方全部吃下！


    柴棉棉心里舒坦了。


    她高高兴兴出门玩，却不曾预料对上一张格外哀怨的脸。


    “啊——石砧阿爷，你差点儿吓死我！”


    石砧垮着一张老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们合起伙来做游山器，那我呢？“


    他嗷嗷大哭：”棉棉小朋友，你把我给忘了呀！”


    柴棉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