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杏晚的话犹如一个炸雷，在封之荔的耳边炸开。


    “又是教画符又是教剑法，又是英雄救美的，就连我这个身份最低下的外门弟子都能来北无峰随便找你，这还不是绝无仅有的偏爱吗？！”


    封之荔吓得撂下画符的笔，赶紧捂住苏杏晚的嘴：“晚晚你别胡说了，师尊他神通广大，要是叫他听到了，那我还不得羞死！”


    苏杏晚用力扒开封之荔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你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拜了这修仙界第一人为师，可惜他这么快就要飞升了，荔荔，我为你感到可惜。”


    “谁也不知道飞升后的情况什么样，但是飞升渡劫肯定是九死一生，如果仙尊飞升成功，那你和他就是天与地的距离，依我的猜测，飞升后的神仙肯定不能轻易下凡，倘若，我是说倘若啊，万一仙尊真的那个啥，你没说出口的话，不会觉得可惜吗？”


    封之荔恍惚了一下，叫她表白？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个嫁过人的凡间女子，能拜这修仙界第一人为师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她哪里还敢奢望什么情什么爱？


    师尊他神通天地，她知道师尊对自己的好，师尊表面严苛，其实心里还是爱护她这个徒弟的。


    千思万想，最终化作一缕慨叹：“师尊他修的是无情道。”


    “在他心里，众生与我，没什么不同。”


    苏杏晚为好姐妹着急：“荔荔！你怎么能这么看轻你自己？！什么众生与你没什么不同，在他心里，你就是不同的！刚才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没看到那个渣男来的时候，仙尊那个吃醋样！早不出关晚不出关，偏偏在那渣男来的时候出关，仙尊那明明就是吃醋了在意你怕你受欺负特意来护着你呢！”


    “无情道怎么了？无情道破了才带感啊！”


    封之荔反驳道：“若是旁人做了他的徒弟，他也会这般护着的。”


    “晚晚你别说了，要是师尊听到了，不好。”


    苏杏晚气得跳脚：“那我不管你了！”


    “等仙尊飞升了你就后悔去吧！”


    苏杏晚说完，气得扭头就走。


    苏杏晚走后，封之荔坐在案前发呆。


    她知道，只要师尊想听，什么都能听到，她的这点小心思，定是逃不过师尊的法眼的。


    但是师尊那样清正的人，会偷听人家说话吗？


    应该……不会吧……


    封之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画废的符纸，心头乱如麻。苏杏晚的话像颗石子，在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她何尝没察觉过师尊的不同？寒夜里悄悄放在窗台的狐裘，练剑时看似严苛却总留有余地的剑招，甚至那日周玉逢闹上门时，他出关的时机那般巧合……可“无情道”三个字像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与那些朦胧的感觉之间。


    正怔忡间，她忽然想起苏杏晚的话——“没说出口的话，不会觉得可惜吗？”师尊即将飞升，此去不知归途，有些疑问若此刻不问，恐怕便再无机会。她攥紧了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终是抬眼望向廊下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敢问师尊，在您眼中，凡人短短几十年的时光，算什么？”


    廊下的雪似乎停了一瞬，谢清晏转过身时，肩头的落雪簌簌滑落。他望着她的眼神平静却深邃，仿佛能映出天地间最细微的光影。


    “从来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穿透风雪，“仙途漫长，动辄千年万年，可若没有凡人在红尘里生火做饭、生老病死，这天地便少了根基。”


    “你看那田间农人，春种秋收，守着几亩薄田便敢对抗天灾；你看那市井妇人，为护稚子敢与恶犬相搏。他们的时光虽短，却在有限的日子里拼尽全力活着，护住自己想护的人，做成自己想做的事。这与仙人渡劫、修士证道，本质上并无不同。”


    他抬手指向远处山腰的村落，那里隐约有炊烟袅袅升起，在风雪中顽强地散入云端：“能力有大小，责任便有轻重。仙者护苍生，凡人护家宅，皆是守住了本心。一盏灯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可千万盏灯亮起来，便能驱散无边黑夜。”


    封之荔望着他白衣上沾着的雪粒，听着他话语里对众生的敬畏，心口忽然一热。原来在师尊心里，众生真的平等，并非她曾揣测的那般，以岁月长短衡量价值。这份通透与慈悲，让她更添了几分敬重，连带着方才那些纷乱的情愫，也沉淀出几分澄澈。


    正怔忡间，窗外忽然飘来片雪花，落在她画废的符纸上，瞬间融成一小团水渍。她抬头，见谢清晏不知何时已走近廊下，白衣与落雪几乎融为一体，手里握着那枚她绣的护身符，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冰蚕丝。


    封之荔的心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穿过风雪，落在她耳边，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没、没什么。”封之荔抓起笔，假装继续画符，手腕却抖得厉害，朱砂在纸上晕开个难看的红点。


    谢清晏缓步走进来，将护身符放在案上，符袋上的剑穗轻轻晃动，与她的守心剑穗缠在了一起。“这符，画得不错。”他看着那枚护身符，眸中似有流光转动，“比你前几日画的‘破妄符’用心。”


    封之荔的脸更烫了，喏喏道：“弟子……想着师尊飞升需用。”


    谢清晏拿起符袋，指尖拂过上面绣的“守”字，忽然道：“你可知，无情道并非无情，而是忘情。”


    封之荔愣住了。


    “忘情者，非草木，是将情藏于天地，融于大道。”他转身望向窗外的风雪，声音轻得像叹息，“五百年前封印魔物时，我曾见凡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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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幼子，以身挡刀。那时便知，情之一字，原是天地间最坚韧的道。”


    封之荔攥紧了笔，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酸胀胀的。


    “只是……”谢清晏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她从未听过的怅然，“仙途漫漫，飞升之后，便是另一重天地。那里没有北无峰的雪，没有听雪轩的典籍，更没有……”他没再说下去，只将符袋系在归何剑的剑穗上，“这符，我收下了。”


    封之荔望着那枚与归何剑缠在一起的符袋，忽然鼓起勇气抬头：“师尊，您……会回来吗？”


    谢清晏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沉默片刻，终是轻轻摇头：“飞升之路，有去无回。”


    他抬手，指尖轻轻落在她的发顶：“但你要记得，道在己心，不在远近。守好你的剑，守好你的道，便是对我最好的告慰。”


    风雪敲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声响。封之荔望着他清冷淡漠的眉眼，忽然懂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有些心意，不必说出口，便已刻入骨髓。


    她用力点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弟子……记住了。”


    谢清晏收回手，转身走向书房，玄色斗篷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道：“明日卯时，我教你最后一式剑招。”


    “就叫……‘归尘’。”


    北无峰的雪下了整整一夜，试剑台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封之荔握着守心剑站在雪中，看着谢清晏白衣胜雪的身影，忽然觉得眼眶发涩。


    这是他教她的最后一式剑招。


    “‘归尘’者，非归于尘土，是归于本心。”谢清晏的归何剑在雪地里划出第一道痕，剑光轻盈如羽毛，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无论修到何种境界，莫忘来时路。”


    封之荔跟着挥剑，守心剑的剑光与归何剑交织，在雪地上织出张透明的网。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却比任何时候都专注，她想把这最后一式剑招，连同他的声音、他的身影，都刻进骨子里。


    “手腕再沉些。”谢清晏的剑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记住这种力道，看似轻柔，实则藏着千钧之力。”


    封之荔深吸一口气，剑锋在雪地里转了个圈，带起的雪沫落在他的白衣上，像撒了把碎星。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可天终究要亮，雪终究要停。


    最后一式剑招练完时，朝阳正从云海中升起，给整个北无峰镀上了层金边。谢清晏收剑回鞘，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玉瓶，扔给她。


    “这是‘清灵丹’，渡劫时或能护你心神。”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往后，便靠你自己了。”


    封之荔接住玉瓶，指尖冰凉。她知道，这是告别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