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沉没的教堂(六)

作品:《掌握末日船生存艺术

    “……我在等伴奏。”楚绪挠下额头面露难色。


    唱歌?在科技公司997不需要会这个。


    莫莉的猫眼镜框,仿佛在脸上镶了两条高高挑起的、不悦的眉毛,然而她的声音却善解人意:“都是自己人,清唱就行。”


    连哈克森太太都侧身坐在钢琴凳上做聆听姿势,很是期待的样子。


    “午夜晴朗时,”


    楚绪吐出第一个音节,就觉得喉咙发紧,耳朵和嘴分家了,像是在听别人唱歌。


    她前脚掌规律地轻叩地面给自己打节拍。


    “我站在红教堂里面,


    “聆听金琴声,


    “多靠近祂一点。


    “万神,这是我的心,


    “面对你们,


    “我才有了希望,我才得到了恩典。


    万神,这是我的心。”


    最后一个音突兀结束,楚绪如释重负。完整唱完后,她恨不得给自己拍手叫好。


    没想到一抬头,却看到众人都眉头紧锁,像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


    自己唱的,有这么难听吗?


    “楚绪非常地……”莫莉小姐方才紧抿的嘴唇卡壳半天,找了个高情商词汇,“勇气可嘉。”


    哈克森太太脸上带笑,鼓起掌以示鼓励。


    众人稀稀拉拉鼓掌。


    ……


    又接连唱了两天,楚绪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唱歌很难听。


    尤其是其他人在莫莉小姐的引导下,都能唱得非常优美之后。


    虽然她的嗓音条件很好,但可惜耳朵是“聋”的,一句歌词一个调。


    和唱歌跑调相比,楚绪更沮丧的是任务进展太缓慢了。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地完成哈克森镇长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好像真的打算通过考验,成为胡特镇一员似的。


    还有镇上的另一座教堂,白天的时候楚绪沿着窗外看到的记忆中的路线寻找,不管怎样都找不到。


    “……楚医生。”


    排练在每天太阳落山前结束。


    楚绪打算再出去寻找线索,身后突然被人叫住。


    楚绪回头,哈克森太太在台上合上琴谱,表情担忧。


    “你唱歌……”


    楚绪自嘲:“我知道自己唱歌不好听。”


    在楚绪的记忆里,音乐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上班比它重要百倍。


    哈克森太太站在高处,低敛眉眼俯视着楚绪,语气真诚:“你晚上九点来我家吧,我陪你单独练习。”


    楚绪听到哈克森太太的提议面带疑惑。


    这是她在释放善意,还是给自己设下陷阱?


    哈克森太太见她迟迟不回复,善解人意:“我一直等你,你考虑好了,过来就行。”


    ……


    晚饭依然是在旅馆的餐厅里面解决的。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但是大部分候选镇民在吃完饭后,就会自发地开始晚祷,一直到九点钟声响起后,时间比莫莉小姐要求的更长。


    常七坐在对面,她什么东西都没吃,一直在握拳低头祈祷。


    楚绪接受不了全民信教的氛围,决心答应哈克森太太的邀约。


    离九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楚绪叩响了哈克森家的大门。


    他家离小教堂很近,外观精致漂亮,门前的小花园都修剪整齐。


    哈克森太太穿着睡袍、披散头发给楚绪开门。


    “你来了。”哈克森太太面带微笑,很为楚绪的到来而开心。


    酒香混合香水味扑面而来,楚绪打过招呼,把手电筒关了揣进口袋里进门。


    室内装潢和哈克森太太的服饰一样有品位。


    踩着繁复的花纹地毯进入客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把夜色隔绝在外,旁边靠墙放着一台立式钢琴。


    再旁边还有一个带锁的立式柜子,到腰部左右,与屋子里面其他家具风格显得格格不入,楚绪多看了几眼。


    沙发靠枕有靠过的痕迹,茶几上有两个空高脚杯,其中一个还有一点口红印。


    “哈克森镇长不在吗?”


    “他去教堂了,早上才会回来。”


    凌晨游行的人群里一定有哈克森镇长,楚绪判断。


    哈克森太太拢着睡袍坐到钢琴前,准备陪楚绪练习祝祷歌。


    “对了,哈克森太太。”楚绪询问:“你的失眠怎么样了?”


    哈克森太太胳膊肘撑在琴键上,紧挨的几颗钢琴白键被她压出不和谐的声音,她手背撑着下颌,歪头瞧楚绪。


    “还是老样子。”


    哈克森家里出奇地安静,楚绪正想问哈克森太太是否是一个人在家。


    九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温热血流准时涌入耳朵,哈克森太太的惊呼声仿佛隔着水幕:“楚医生,你的耳朵!”


    楚绪被哈克森太太扶到沙发上坐下。


    哈克森太太虽然手指冰凉,但用手帕擦拭的轻柔动作宛如对待幼童。


    由于动作实在是温柔,楚绪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一定是个很称职的妈妈。


    这么想着,楚绪开口询问:“哈克森太太,你孩子是男孩女孩?”


    她记得哈克森太太之前介绍说大学毕业就怀孕结婚了。


    手帕擦拭的动作骤然停在半空。


    “……两男两女。”哈克森太太声音苦涩。


    楚绪按下异样,只当继续扯家常:“他们是正在房间里吗?”


    哈克森太太苦笑着摇头:“不在家。”


    那他们在哪呢?楚绪心想,话还没问出口,哈克森太太突然揪住她的耳朵。


    楚绪脊背紧张地发直,她害怕哈克森太太突然发疯,把她的耳朵拽下来。


    还好哈克森太太只是俯身贴近,热气夹着声音一起呼进耳朵里。


    “这个世界是假的。”然后她补充:“我不是精神病。”


    放任自己思绪信马由缰的时候,楚绪想过一模一样的话。


    一个字都不差。


    她甚至还脑内演练过,极端情况下怎样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


    否认?精神病人当然不会说自己有精神病。


    承认?自我认知到位,说明确实有精神病。


    这种时候,全凭对面听自己讲话的人的判断。


    现在这个场景真的出现了,但楚绪是聆听的那个。


    “能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楚绪开口。


    “……我的大儿子和大女儿失踪了,但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两个孩子是我幻想出来的”哈克森太太艰难开口:“所有人都说,我只生过一男一女。”


    “明明四个孩子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可能假装自己没有生过。”


    “我去找张医生,就是你前面的一位医生,他建议我先生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楚绪:“然后呢?”


    哈克森太太起身把酒杯斟满,快速地吞了几口酒才接着往下说:“我去了,我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我没有精神病。”


    “精神病院的医生护士明明相信我,但他们又不肯让我出院。”


    “过了很久,我先生把我接回家。”


    “我的小女儿和小儿子也不见了。”


    “……他们说我根本没有生过孩子,一个都没生过。”


    楚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坐在这里听npc哭诉家长里短。


    手腕上的采集器叮一声震动。


    借口上厕所,楚绪来到洗手间,把门反锁开始查看采集器。


    【恭喜您触发支线任务:寻找哈克森太太子女失踪的真相】


    【奖励未知】


    寻找真相?楚绪甚至没法凭借哈克森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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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一面之词,判断她的四个孩子有没有真实存在过。


    楚绪坐在马桶上犯愁,侧眼随意一瞥。


    脏衣篮里一件深红色衣服。


    拿起抖搂开,正是每天凌晨街上游行队伍穿的那种。


    她可能,发现了一条了不得的线索。


    尺码不符合娇小的哈克森太太,更像哈克森镇长的。


    楚绪内心生出一个计划,如果穿着这件长袍,加入游行队伍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得好好利用这件衣服。


    来都来了,楚绪索性四处查看。


    打开洗漱台上方的镜柜。


    化妆品、护肤品、药品。


    “……嗯?”


    楚绪看到自己进入胡特镇后,第一天给哈克森太太开的药摆在镜柜里。


    最小剂量的安眠药,十二瓶整齐排列在一起。


    自己明明只给哈克森太太开过一次药。


    楚绪第一反应是这个任务进行过许多轮,所以哈克森太太才能攒这么多药。


    万一自己也在一直重复给哈克森太太开药呢?自己其实也在这个世界进行了很多轮任务了?


    楚绪在任务里没法分清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她没法找到一个锚点。


    继续翻洗手间的垃圾桶。


    包装纸、用过的化妆棉。


    ……验孕棒?


    楚绪用纸巾垫着拿起来看,是两条杠。


    哈克森太太已经怀孕了?


    那她不肯吃安眠药也合理,但是她刚才明明还在喝酒……


    “楚医生!楚医生!”


    楚绪听到哈克森太太的惊呼声音,赶忙快步出去。


    哈克森太太表情痛苦,手指深深抠进头皮,手背因用力爆出青筋。


    “我的头一下子好痛!”一向注重仪态的哈克森太太喉咙间溢出野兽般的嗬嗬声音。


    楚绪几乎是拖着将哈克森太太放到沙发上平躺。


    哈克森太太浑身冰凉,冷汗几乎要将睡袍浸湿,她这会儿像刚出水似的。


    “具体是哪个部位,有多疼?”


    “右半边,我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哈克森太太几乎是在吼叫。


    楚绪拿出口袋里的手电筒,扒开她的眼皮用手指固定住。


    她的瞳孔经过刺激快速收缩成针尖大小。


    然后哈克森太太眨了一下眼睛。


    楚绪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食指,如果哈克森太太在眨眼睛,那么自己手上固定的是什么?


    哈克森太太又眨了一下眼睛。


    楚绪这回看清楚了,“眼皮”从内眼角出现,像个雨刮器似的从内到外覆盖了整个眼球。


    晶莹的眼球在半透明眼皮的覆盖下,瞬间变得雾蒙蒙的。


    这是“瞬膜”。


    楚绪“回忆”起《眼科学》书上的某一页,瞬膜,也被称作第三眼睑,存在于鸟类爬行类及部分哺乳动物中。


    对人类以及大部分灵长类动物来说,瞬膜已经退化了。


    楚绪猛地收回手。


    虽然哈克森太太长得人模人样的,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


    从哈克森太太家出来前,楚绪没忘记把红袍子“顺”出来。


    她在内心权衡。


    到底是在任务里小心翼翼保命为上,还是放开手脚不服就干。


    楚绪最后一次想了想,还是遵从自己内心选择后者。


    无非就是一了百了。


    既然如此,她今晚就要进教堂看看。


    套上哈克森镇长的红袍,一路还要提着以防止过长的袍子绊倒自己。


    没走几步,楚绪就到达教堂。


    门是虚掩着的,像是在等待别人的到来。


    楚绪深吸一口气,心一横把门推开。


    眼前景象和白天时的教堂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