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灵槐主动缝住了嘴巴，为了不开口，也为了清醒。


    她一点儿都没有手软，从嘴角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开始，密密麻麻地一路缝到另一侧，以至于整张脸完全变形，看上去特别诡异。


    而嘴被缝成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开口说话。


    那句话是出现在了，巫桃手机上。


    不是新出现的白色聊天群，而是主群相亲相爱一家人。


    巫桃诧异地看着手机，又抬头去看已经完全转过身正对着她的卞灵槐。


    确定，手机没信号。


    也确定，牢里关的是活人。


    所以，到底为什么卞灵槐能在群里发言？


    巫桃让石野去查了一下，不可能认错，就是她——这也是管理员的一个特权，可以查看群成员的真实身份，不过以前没有，是在驿站幡旗变成木牌匾之后的新功能。


    而且，她的昵称也和群里其他群员与众不同，真名加真人头像。


    只不过是背影那种，但只要真的见过她一定能认得出来。


    【卞灵槐】：“您没看错，是小道本人。”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群里没反应，好吧，看来是不能。


    也对，她把嘴巴缝了眼睛挖了，手脚砍了，估计耳朵也做了差不多的处理。


    巫桃转而拿起手机打字，拉他私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卞灵槐】：“逼不得已。”


    “和4教有关？”


    【卞灵槐】：“您已经去过4教了？”


    发来的信息并不是单纯的文字，而是一种类似于心声的东西，巫桃能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激动。


    “去过，还遇到了4个去探险的大学生。”


    一下子，牢笼里没有手脚的人剧烈挣扎了一下，看样子是想站起来。


    但因为手脚都已经被切掉，所以没能成功。


    巫桃见状忙说：“他们都没事。”


    【卞灵槐】：“那便好，那便好……他们很幸运，能得您的庇佑全身而退。当年，我只能布阵借活人阳气去压那股煞气，寄希望于大学人多，学生们正是壮年，阳气重，又每隔一年走一些人，来一些人，煞气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影响，又能借他们的力一点点冲淡煞气，却不曾想，到底是棋差一着，还是没能阻止邪祟作乱，让许多孩子失了性命。”


    【卞灵槐】：“请问，在小道被囚以后，邪祟又害了多少人？”


    巫桃不知道卞灵槐是什么时候被关起来的，于是说了一个总数。


    125。


    卞灵槐讷讷地反复念了好多次这个数字，整个人变得越发颓丧。


    “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但能改变还没有发生的事，我需要你提供更多信息，帮我一起铲除4教里面的那个东西。”


    巫桃没安慰，只实话实说。


    【卞灵槐】：“是了，改变不了……我知道很多事，但我不能说，否则当年的悲剧还会重演。”


    她说的是当年道门的惨案，也是她被关在这里最重要的原因。


    “叶和安在这儿，你有什么要我转告的吗？”


    【卞灵槐】：“我……”


    她有千言万语埋在心中，可是到最后却摇了头。


    【卞灵槐】：“无论如何，当初动手的的确是我，他没有恨错人。”


    巫桃最不喜欢谜语人。


    “有什么就说，接不接受是说完以后的事。”


    巫桃发完这条消息，直接开口喊人。


    “叶和安，你师叔祖有话对你说。”


    被点名的人瞬间换了神采，站在他旁边的工作人员则面面相觑，更有人握紧手里的武器，警惕地对准山牢。


    “她……要说什么？”


    叶和安的嗓音带着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心中悲痛太盛而出现的干哑。


    巫桃没立刻接话，而是敲了敲手机屏幕。


    群并不是和手机绑定，而是和她这个驿站老板绑定，所以把手机给他没用，他什么都看不见。


    还得她转述才行。


    不过，卞灵槐还没开口。


    寂静在山牢前蔓延。


    “我下午还有课，你们谁先开始？”


    虽然两人之间纠葛悲怆又复杂，但巫桃没打算在这里陪着他们站到海枯石烂。


    “师叔祖，现在您愿意说了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身为小辈的叶和安先向前一步。


    “我不能说。”


    巫桃表情淡定，语调却带着无尽沧桑。


    她在尽可能一比一转述卞灵槐的话，包括她说话时的语调和情绪。


    “为什么？您到底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巫桃转：“抱歉。”


    类似的对话重复了好几遍后，她忍不住插话。


    “你是怕反扑吗？交给我，我能控场，你想说什么随便说。”


    卞灵槐还是沉默。


    巫桃反手甩了张照片过去，是那张写着字的A4纸。


    “我写的，我活着，我还组织了一个童谣茶话会，参会人是上次在4教遇到的4个学生，和牵扯到这件事里的沈灯和聂玉，一个没死。”


    卞灵槐的身体距离颤抖起来，巫桃知道这话她是听进去了。


    等她消化好那条信息，终于开始正儿八经地和叶和安说话。


    “当年，我受托去鸣音大学第四教学楼布阵，在布阵之前，就已经察觉里面的东西不简单，但是，那里的情况已经很不好，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快事故地点会从4楼卫生间蔓延到整个4楼，再覆盖整栋教学楼，甚至整个学校，向全海市扩散。


    那个时候，后辈中虽然也有佼佼者，但还很稚嫩，没有经过太多历练，我也怕他们还未入世就折损在那儿，故而将4教的事情，一肩挑下，心中盘算，如若真的发生意外，只伤我一人，不会动摇道门根基，不曾想……


    那邪祟竟借势随我一同离开，潜移默化中侵入我身边人的灵魄，待我发觉之时，邪祟已可以短暂控制他们的心智，并借他们之手残害数名无辜百姓。”


    叶和安的脸色更加惨败，但还咬牙支撑着。


    “我师父竟也不知？”


    “不知。邪祟之法闻所未闻，清醒之后全然忘却被控制时的一切，但他们都不是愚钝之人，尽管没有任何记忆，却也在查探之中发现些许端倪。师门众人在以秘密暗语交流过后，约定趁天时地利之时，用本派最强心法加以控制、化解，不料……


    邪祟竟于当日控制他们自相残杀，并在中途让他们忽然清醒，让他们亲眼看见手中握着的长剑刺入同门师兄弟命门，乱其心志。心志一乱，邪祟更是如入无人之境，肆意杀戮破坏，本派上下，死伤无数，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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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要灭门。千钧一发之际，我等以命火为祭，化/身为牢，困住邪祟，再……亲手诛杀，而我，就是当时唯一有能力去做这件事的执行者。”


    邪祟不会干等着被困，疯狂控制众人反扑。


    人多势众，师门众人平日又勤修苦练，颇有些真本事，此时，这些真本事都变成刺向同门的剑，招招要人性命。


    只有当时师门最强者卞灵槐能力压众人，将他们一一抹杀。


    “我，亲手杀了他们，每一个。”


    那里有卞灵槐的同辈师兄弟，自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很好。


    还有一众她亲自教导过、看着长大的后辈们。


    谁都不知道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抱着多大的决心，才能把和师门一起练习过无数次，甚至一同学会的本事，变成杀他们的刀，一一取走他们性命。


    “那……为什么连魂魄也不留？”


    叶和安还是没办法接受。


    他们都是道门中的佼佼者，卞灵槐更是。


    她如果想要保存众人的魂魄，轻而易举。


    “因为邪祟已经侵入灵魄，只要留存一丝残魂，邪祟便能借着这一缕残魂作乱人间。我等受天地大泽，托生于世，自当肝脑涂地，护佑苍生。”


    那般撼天动地的话，卞灵槐说出来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


    她从来不需要大声喊口号来证心明志，她一直在以行动去做。


    原本她在抹灭同门魂魄后，下一步就是对自己下手，可是有人来得更快，把她带走，囚在此地。


    后来她为了防止他体内的邪祟再度作怪，更是挖眼砍腿，彻底废了自己，自此，再无自我了结的机会，只能坐在此山之中，日复一日被噩梦侵扰。


    一时间，连巫桃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做那么大无私的人，她只想保护想要保护的亲人朋友，什么人间大道，和她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关系？


    也正因为这样，她对能做到这些的人更加心怀敬意。


    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在卞灵槐说过往的时候，那些反扑来的黑雾刚冒头，就被她带着驿站的两名正式员工拿下。


    她试过，娃娃和陈叔受压山大阵影响过不来，但驿站正式工不受影响，只要她召集，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有召必达。


    这也是木牌匾出现后的新功能。


    好用，爱用，许愿以后能多来点儿。


    受召而来的周月和于晴霞身着白色工服，她们对付不了黑雾，但它好像很讨厌她们身上的白衣服，处处躲避，所以二灵合力把它朝巫桃这边驱赶。


    巫桃和对付黑蛇一样把它们团吧团吧，变成一锅面条，拿着和她们分了。


    分完吃不下的还给了卞灵槐、叶和安和小道长一份。


    最后巫桃看看破不开的牢笼，再看看目睹可怖黑雾弥散、严阵以待的工作人员，匀出一点儿给他们。


    “我已经加工过，没有刚才那么强的攻击力，无害，你们可以研究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刚好，一点儿都不浪费。


    莫名其妙开始吃面条的几人欲言又止，但看她吃得那么香，也就乖乖跟着吃。


    卞灵槐没有手脚，巫桃就拜托两位奶奶帮忙喂他吃。


    反正虽然她活着，但已经变成群员。


    只要是群员，两位奶奶都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