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书喝下两口白开水，咽下，低头。


    【太阳掀起裙边边，爸爸给我吃糖尖，糖尖裹着铁锈……】


    几乎在目光爬上白纸上的第一个黑色字的瞬间，天真无邪的孩童声音就在她耳边清晰响起。


    越来越近。


    速度很快，声音越来越大。


    每一个字牧书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声牧书都听得清清楚楚。


    得益于刚咽下的两口白开水，各种不适来得慢了一些，在这被延迟的几秒钟时间里，牧书闭着眼睛用力去看眼前的那片黑。


    看到了！


    一个身影显现，可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尖锐的刺痛就从眼睛上面传来。


    耳朵里是指甲滑过黑板和玻璃的声音，让人牙根子发酸。


    白开水的效用一过，牧书直接晕倒过去。


    等在后面的巫桃接住她，和沈灯一起把人扶去旁边摇椅上躺下休息，又拿勺子喂了一点儿加了薄荷的水。


    万梦槐和松偿则用温水洗了帕子过来，轻轻给牧书擦去嘴角边、耳朵边和眼角的血痕。


    她们俩眼眶都很红。


    “她不会有事。”


    巫桃说着。


    万梦槐用力吸吸鼻子，“大佬，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已经离开4教那么久了，也没有再去第二次，靠都没有再靠近过，为什么只是看你写的那个东西还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


    “抱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4教的安宁是暂时的，如果不把背后的东西找出来，那里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章橙，一个又一个你们。”


    巫桃当然不是坏人，但她也不是教科书级别的大圣人大好人，她只是一个想要和家人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的普通人。


    她从来没有想去救谁，去做救世主的想法。


    继续追踪4教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接到的订单——不止一个，大概是那天晚上的世界小范围传了出去，毕竟沈灯他们的工作需要相关人员配合，不可能密不透风，所以，从那天晚上后，她陆陆续续收到上百个指定单，全都是拜托她调查清楚4教厕所的事情。


    这一点，巫桃没有瞒着众人。


    “我能看看吗？”


    聂玉开口了。


    “当然。”


    巫桃把截图发给沈灯，上面是一连串的用户，好多都是默认编号，看得出来是为了找她下单特地注册的新账号。


    聂玉和沈灯一起，一个一个看过去。


    “他们……”


    其中有眼熟的头像。


    有当年一起负责过鸣音案件的老同事，有受害者家属。


    那么多年过去，新闻早就已经不再报道鸣音的事，一个个新的热点吸引走观众们的眼球，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忘记，谁都不打算放弃，都还在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


    聂玉叹了一口气。


    “都说是意外，不管是现场痕迹还是尸检，都说是意外，但是，我们不信，他们也不信。”


    巫桃从4教回来之后，也搜集过关于鸣音的信息，很多东西在放到公众面前的时候，刻意模糊过，但也能看出大概。


    4教4楼女厕所，之前困住章橙的那个地方，从15年前出第一个意外到现在，一共没了125条人命。


    第一年，一整年只出了那一个。


    第二年，两个。


    第三年，五个。


    第四年，七个。


    第五年，十个。


    后来，每一年都是十个。


    一共125条人命。


    125，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背后是125个活生生的，和他们一样的人，有亲人，有朋友，原本还有着很长人生的人！


    “1……125……”


    万梦槐、松偿还有毕鹏被惊得面无血色。


    “我们只知道那里出过意外，学校论坛贴吧微博里，都有人说那里很诡异，但到底怎么诡异，其实我们都不清楚……”


    如果知道那里没了125条命，他们再虎也不敢大晚上去那里探险！


    缓缓睁开眼睛的牧书却一点儿都不惊讶。


    “去世的人中有男有女，有鸣音的大学生，有周围的居民，有某个晚上突然就找不到的小孩子，唯一的规律是，检查结果显示他们都死在晚上4点左右。”


    巫桃补充道：“没推测错的话，应该都死在晚上4点44分44秒。”


    一时间，松偿后背一片冷汗，忍不住朝牧书靠近。


    “阿书，你早就知道？你不怕吗？”


    她记得那天去的时候，牧书一点儿都不紧张，一直在拿手里的笔记本记录东西。


    牧书摇头。


    “我想知道为什么。”


    她并不是逞强，也不是天生情感淡漠，而是见多了。


    牧书出生在一个很特殊的家族，家族里没有一名男性，全是女性，而且所有女性都姓牧，是一个罕见的全女家族。


    她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从小跟着三奶奶长大。


    三奶奶是一名巫女。


    从牧书有记忆开始，就看着各式各样的人从各个地方来到山上，找三奶奶看病治病。


    所以，很小的时候，牧书以为三奶奶是一名很厉害的医生。


    以至于她在离开那座山之前，一直以为世界上的医生，都能一剂药把脖子歪到后背上的病人治好，让眼睛里爬出虫子的病人复明。


    “可是，这次会有生命危险啊。”


    万梦槐小声说着，却在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牧书根本不在乎。


    她还记得她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那是万梦槐提着行李箱到学校的第一天，小雨。


    牧书一身白衣，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坐在长椅上。


    右手拿伞，左手执笔。


    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得过分的笔记本。


    万梦槐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是自己室友，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走了，结果没想到等她把报道流程走完，把东西领完，把宿舍床铺好，带来的各种东西收拾好，再下来取买日用品的时候，牧书还坐在那里。


    不仅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一点儿，表情也一模一样。


    当时，万梦槐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这个人好奇怪，还有点儿诡异，躲远点儿比较好。


    万万没想到，晚上回宿舍，她一打开门就看见晾在阳台上的透明雨伞，还有一件挂起来的白色连衣裙。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但又没有完全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还有一点儿灰蒙蒙的天光。


    宿舍没有开灯，只有打开门后走道里洒进来的一点儿。


    万梦槐站在亮光里，看着白惨惨灰扑扑的衣服在阳台上面飘。


    不夸张地说，她当时差点儿被当场送走。


    后来熟悉起来，万梦槐问她在做什么。


    牧书把笔记本翻开给她看，那是一堆数字。


    “我在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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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验证雨落在伞上的频率，验证风吹过来的力度，验证头顶的树叶下落的速度。


    万梦槐当时听得人都傻了，脱口而出：“验证这些有什么用？”


    “因为我想知道。”


    后来，类似的事情还出现过很多很多次。


    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阻止牧书去做，她也不会因为任何东西改变。


    而现在，牧书说，她想知道。


    想知道4教的事。


    毕鹏向来心大，没想那么多，受过惊吓后很快缓过劲儿来，好奇地问：“那么多人命，为什么我们学校的人基本上都不知道？网上也没有人说。”


    那么可怕的数据，按理说应该很引人关注才对。


    巫桃摊手。


    她不知道。


    要不是刚好遇到4教的单子，鸣音大学的这些事情，她一个都没听过。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聂玉顿了顿，开口：“是多方默认的结果。没有解决办法，没有证据，持续发生，他们认为说出来只会引发更大恐慌，造成巨大伤亡，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在4教的事情上，多方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代价，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没有办法，只能掩埋一切。


    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有人好奇，有人跑去尝试去探究。


    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有人害怕，不会战战兢兢生活在恐惧之中。


    已经飞出去的传言收不回，就夸大渲染，让事情变得玄幻，让人觉得都是怪谈传说，并不真实。


    “高啊，这一招很有效。”


    现在所有人提起4教的事情，想到的都是校园传说，没人当真。


    就算知道一两个意外事件，也都认定是巧合，不去深想。


    说着，毕鹏突然想到什么。


    “不对啊，不只我们几个对怪谈感兴趣，还有其他人去过4教啊，怎么他们没事？”


    沈灯：“你们学校校风森严，外校的人在熄灯铃响过以后不可能进校，提前进去的人也会被请出学校。另外，后来我和张园去核实过，天黑以后，每一条通往4教的路都会有人不间断巡逻，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这就导致了，能去4教探险的就算成功，也都在白天。


    白天，4教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学楼，有老师同学在里面上课。


    “为什么不拆掉？”


    巫桃问。


    “拆不掉。”


    只要试图去拆4教，或者去改动4楼厕所，相关人员都会发生意外。


    不是老槐村那种摔伤的意外，是要命的意外——他们会在某个夜里4点44分44秒，走进4教4楼的女厕4号位，然后意外身亡。


    几次之后，没人再敢动它。


    知道内情的人偷偷找有本事的大师看过，大师在4教周围做了一些布置，削弱里面的东西对外面人的影响。


    又说白天来这里的人越多越好。


    “怪不得那么多课都排在4教上。”


    松偿恍然大悟。


    4教的位置其实离几个宿舍楼区都有点儿远，可是从大一到大三，超过一半多的课都安排在那里，明明有更近的教室可以选，那些教室那么多地方都空着。


    以至于4教每天每个教室都有人用，因此还被学生们戏称劳模教学楼。


    没怎么开口的牧书突然问：“所以，我们从那里出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是因为4教的东西还是因为那位前辈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