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村。


    巫桃和林念念坐在路边无人的石头上，谁都没有说话。


    石头旁边长着村里人种下的枇杷树，枝叶繁茂，为两人撑起一片阴凉。


    “对不起，我只是……在爸爸去世以后，很久没有和人说起过妈妈。”


    林念念的嗓音沙哑得明显，应当是刚哭过。


    她努力地抬起一个牵强的笑，又很快支撑不住垮塌。


    “我，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已经放下，毕竟，她离开的时候我还不太记得事情，按理说，早该忘了。而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和爸爸还有家里其他亲戚，找了她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她大概，早就已经……死了。”


    林念念仰头去看枇杷树叶子，声音轻得被风一吹就散。


    溢出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因为她这个动作，迟迟没办法落下。


    “我不想哭。”


    林念念清了一下嗓子，说道。


    但巫桃看见，一颗颗透明的珠子还是顺着她的太阳穴滚落下来，很快沾湿她耳朵两边的头发。


    巫桃移开视线，看向天边的白云。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四野，一片光亮，待在树荫中却并不觉得太热。


    “她，在我三岁多的时候消失。”


    林念念一字一句说着。


    她以为她已经记不清楚很多事，毕竟妈妈已经离开很久很久，可是真的说起来，她一下子就想到小时候被妈妈搂在怀里叫宝宝时的安心与幸福。


    “那个时候，没有天眼，也不像现在一样有那么多人家里装监控，所以，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一开始，所有人都还抱着侥幸，想着说，是不是她有什么事情出去了，耽搁了，等忙完就会回来。可是……”


    林念念笑了笑。


    “没有侥幸，她就是不见了，我的妈妈，就这样人间蒸发一样，谁都找不到她。”


    林念念曲起膝盖，把自己蜷缩起来。


    “爸爸说，我从出生起就是妈妈带着的，妈妈不见了，我没日没夜地哭，嗓子都哭哑了，也没把妈妈哭回来。”


    林念念长大嘴巴，用力呼吸，可胸口的憋闷感窒息感一点儿都没有因此减少。


    好难过。


    好痛。


    她喘不过气。


    一道温柔的力量落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地，轻轻帮她顺着气。


    林念念不由地追随着手心的节奏，调整呼吸。


    心口的阻塞一点一点散去。


    “谢谢，我好多了。”


    林念念红着眼睛看巫桃。


    “你可以和那位找她的人说，她已经，已经不在了。”


    巫桃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替她一下一下顺着气。


    等她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巫桃才说：“如果可以，我能要一张她的照片吗？”


    林念念的眼泪顿时又下来了。


    “好……”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拍一张照片。


    不过，她家条件还不错，在她出生的时候，一家人特地去拍了全家福。


    林念念一直好好保存着。


    她加上巫桃好友，把拍下来的照片发过去。


    照片里，是一大家子人。


    巫桃能猜出，最中间的小宝宝是林念念，左右两边满含爱意抱着她的是她的爸爸妈妈，再旁边分别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太奶奶们。


    十分热闹。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


    “只剩下我了。”


    林念念也在看照片，低声说着。


    照片里的人，只剩下她一个。


    “我……”


    林念念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在她张嘴的时候，一颗巧克力被塞到了她的嘴里。


    不需要她用力，巧克力就在嘴里化开，甜丝丝的浓郁牛奶香味充斥整个口腔。


    也装满她整个心脏。


    “谢谢你，巫桃。”


    群里。


    石野也有别的收获，他发现多了一个新群友，还是个红名，于是拉了对方私聊。


    “你好，是你在找阿牙吗？”


    【用户00008】：“阿牙胆子小，要是回家看不见我会哭的，我要在家里等她，等她回家……阿牙……”


    石野确定了，就是新群友在找人。


    不过，找人的事情还是当面谈更好。


    于是石野找到之前巫桃拍的照片存图，发送给新群友。


    “这是青瓦村，风景很好，我们群的群友现在都在这里玩，你要过来吗？”


    他还详细地说了要怎么过来。


    只是，不管他发什么信息过去，新群友的回答都是反反复复的那句话，只是语序不同。


    石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思考片刻，找宋玉山问。


    “照理说，我们会一直保持刚来这个世界的样子，但是身上的病啊痛啊都会消失，看糖糖就知道了，新朋友这个样子，我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我建议你问娃娃，她也是红名。”


    娃娃，也就是婴女，是群里第一个红名。


    如果不是有巫桃在，他们说不定都被她吃了。


    娃娃是女娃娃们的集合，女娃娃们大多都是小婴儿，因此娃娃不管什么方面都和小宝宝差不多。


    但她和群友们相处过一段时间，她身边的酷酷又因为得到妈妈的信开了一丝灵光，她自然也变得和一开始不一样，能够和其他魂儿做简单沟通。


    石野找到娃娃，她正在和酷酷一起给奶糖编辫子。


    简单说过情况，婴女眨巴着眼睛说：“饿。”


    石野正准备去给她泡奶粉，她却摇摇头。


    “饿。”


    他灵光一闪，“娃娃，你是说新群友那个样子，是因为饿了？”


    “啊啊，饿。”


    婴女点头，又看看酷酷。


    石野一下子想到酷酷最初的样子，一团几乎没有什么意识的存在。


    但是现在，酷酷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还能吃东西。


    他猜测，想要和新群友交流，需要一些类似于冯宝珍写给酷酷的信的东西，那种东西能让新群友获得一些力量。


    用户00008，林念念已故的父亲，陈河清。


    他在老槐村唯一立着的房子里徘徊，嘴里重复着那句话，一遍又一遍。


    当眼前有新的信息跳出，他无意识重复的话就会作为回答出现在对话框中。


    这次情况却不太一样。


    发来消息的是巫桃，发的不是询问的话语，而是经过林念念同意的那张全家福照片。


    “阿牙……”


    陈河清被红与黑充斥的眼睛里，少了些浑浊。


    极致的思念让他朝照片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宴今生看向老槐村方向。


    断开的连接在刚才，遥遥相应。


    十分微弱却顽强不息。


    “生。”


    巫桃收到宴今生发来的消息，眼睛一亮。


    “她还活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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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太好了！谢谢道长！”


    巫桃没想到他真的会算这些，现在的Coser真卷啊，出道长的时候除了必备的妆造，还得学专业技能。


    知道人还活着，巫桃信心大增。


    不管怎么说，总是多了一份念想。


    不过，她没有告诉林念念，在没有真的找到人之前，和林念念说这些不合适，而且，她也不太确定道长老师的业务能力怎么样，万一算得不准呢？


    另一边。


    有些失魂落魄的林念念在青瓦村里没有目的地地走动，不知不觉来到一棵大树下。


    那是宋和顺家院子里的大树。


    树下有一个气质出众的人正在看书。


    林念念没想打扰别人，准备换个方向，那人却忽然抬起头。


    “林总监？过来坐。”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林念念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你好。”


    林念念在44号楼开工仪式的那天见过她，知道她是巫桃的朋友，但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叫冯宝珍，是大师的朋友。”


    林念念讶然：“大师？”


    冯宝珍也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哦，也是，大师一直很低调。”


    她想到巫桃平时的样子，笑了。


    林念念却心中起了波澜。


    “你说的大师，是巫桃？”


    冯宝珍并不是多嘴的人，不过现在她很相信缘分两个字。


    既然她今天遇到林念念，林念念又主动追问这件事，就是她们之间，以及林念念和大师之间的缘分。


    于是，她点了头。


    详细的冯宝珍没说，只是把巫桃的外卖账号推给林念念。


    “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找她下单。”


    冯宝珍看着怔愣的林念念，恍然间像是看见曾经的自己。


    她不由地盯着林念念的眼睛多说了一句。


    “记住，是任何需要。”


    等林念念再回过神，她已经关注骑手888，屏幕停留在下单页面上。


    “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自嘲地笑笑，为脑海中出现的不切实际的期待。


    任何需要？


    她想见她爸，想见她妈，巫桃也能办到？


    林念念没想到看上去那样贵气的冯宝珍，居然是个骗子大师的托儿。


    “看来这一行很赚钱啊。”


    她嘴里说着，退出APP把手机丢进兜里，一抬头正好看见巫桃。


    巫桃在和村里的陈夏兰一起搬东西，她扫了一眼，什么都有，蛋糕，糖果，辣条，锅碗瓢盆，乱七八糟。


    这些东西被她们分门别类放在一排排架子上。


    架子是快递点最常见的那种，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在小小的青瓦村里，快递架上竟然被摆得满满当当。


    更稀奇的是，林念念再一次来到货架附近的时候，上面已经空无一物。


    明明，她离开不到30分钟。


    而且，她刚才是去村口接送材料的师傅了，一路上并没有看见村里人或者村外有人朝货架方向来。


    所以货架上那么多东西到底是给谁的？


    又是谁，拿走了它们？


    “记住，是任何需要。”


    冯宝珍那句说得分外郑重的话，忽地在林念念耳边再度炸响。


    她一个机灵，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手却已经不由自主拿出手机，点开外卖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