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简灵被震到眼花耳鸣，仿佛老电视的雪花屏一样令人眩晕，她使劲甩了甩头，旁边的几人也是被震得东倒西歪，大惊失色，顷刻间人群中尖叫四起，慌不择路地纷纷往反方向逃离。


    “什么情况！是爆炸了吗？！”


    “看那边！那边！起火了！！”


    “好大的浓烟啊靠！快跑，大家快跑，小心二次爆炸！”


    “那是哪个组啊卧槽，太惨了吧，人还活着吗？”


    “好像是年代厂区那边吧……是不是《平凡山海》？”


    简灵的耳朵还嗡嗡作响，勉强朝爆炸的方向看过去，一团蘑菇云汹涌而起，浓烟滚滚，火光将半边天都映照成了赤红色。


    身旁的谢慈听到这话，倏地窜了出去，被简灵一把抓住：“你干什么！”


    “是阿昭！我妹妹！她是我妹妹！”


    说完谢慈猛然按住胸口，仿佛感觉到虚假的身体里传来剧烈的疼痛——可她明明只是一只没有躯体的鬼魂。


    简灵愣了下，下意识望向金子月，她竟然也正痛苦地弯下腰捂住胸口，应该是被刚才的爆炸声惊吓到，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可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一股汹涌的恶鬼之气裹挟着阵阵热浪袭来，如细小的电流触及心脏，连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同样感觉到了异常的谢慈也抬起头，一瞬间被压制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令她忍不住有些战栗。


    “……是吴青！”简灵惊道。


    可谢慈也顾不上恶鬼或是别的什么，一心扑在了万昭昭的生死上，她挣开简灵的手，义无反顾地向爆炸点冲去。


    看着冲天的黑色浓雾，简灵真想骂人……不是，骂鬼。


    她咬咬牙，扯过桌上的道具手帕用矿泉水浇湿，一边在慌乱的人群中大声喊道：“你们快点先走！”


    “你呢！”秦雨宁着急喊道。


    “我……”


    简灵话还没说出口，偏头正对上了季星迟那双还略带茫然的眼睛，看到他伸了一下手，似乎想抓她却抓了个空。


    季星迟拍了拍身旁的阿泰：“你去帮她一起。”


    “不需要！阿泰带你老板先走！”简灵立刻反驳道，神色紧绷，看到季星迟还想说什么，想也不想张口吼道，“——别拖我后腿！”


    季星迟顿了一秒。


    “好，你自己小心，阿泰我们走。”


    阿泰低头，看到老板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骤然间收紧，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他们还未转身，简灵小姐就已经逆向人群冲了出去。


    *


    “阿姐，你好厉害啊！”


    “阿昭什么时候能像阿姐这般厉害？”


    “哇！我最崇拜阿姐了！”


    “为何阿姐总穿黑色，是练武脏了也看不出来么？”


    “阿姐就该多穿些好看的颜色，我帮你洗呀。”


    “阿姐阿姐你要走了么？那你……何时回来？”


    “上了战场，阿姐还会回来么？”


    “阿姐若是得了空，千万要写信回来！”


    “我会一直在家等你！”


    “阿姐……”


    谢慈都想起来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金子月和万昭昭时都会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仿佛她们都与自己血脉相连。


    可就在万昭昭出现在她面前的一瞬间，千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那些她曾经以为早已磨损在时间中的记忆。


    是漫长的时代不断交替时，她被囚禁在那一方小小的庙宇中，再也想不起来的执念。


    ——是她还没给家中的妹妹寄去一封报平安的家书。


    当年的谢慈就这么死在了外乡，尸骨无存，就连魂魄也久久盘亘于原地，永远无法归家。


    不知道父母如何，也不知道小妹谢昭有没有平安长大。


    阿昭没有什么武学天赋，可见到她被逼着练武会偷偷给她送好吃的、好玩的，每天都睁着那双明媚的大眼睛崇拜地看着她，永远像一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她怎么会忘记了？


    幸好，现在全部都想起来了。


    谢慈感觉眼睛酸酸的，可鬼又怎么会哭呢。


    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在滚滚浓烟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万昭昭。


    “……阿昭！”


    谢慈冲了过去，万昭昭软绵绵地躺在废墟中，额头上渗出鲜血，混着灰尘，满脸脏污，刚刚那身黑色卫衣也已经被火燎得破烂，还剩下点点的火星子，露出的皮肤上也被烫出黑红的伤口。


    “阿昭……”谢慈蹲在她面前，双手颤抖得不知该碰她身上的什么地方，哪哪都是伤，哪哪都是血，仿佛一碰就会碎，“阿昭！醒醒！”


    附近又传来一声闷响，是又有什么东西被烧得爆了一下。


    谢慈紧握了一下拳头，伸手穿过万昭昭的后颈和腿窝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像是在对待一只破损到快要散架的布娃娃。


    火星子碰到了谢慈的身体，“呲啦”一声冒出几缕烟雾，可谢慈视若无睹，只轻声说：“阿姐带你出去。”


    这动静惊醒了昏迷中的万昭昭，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张不太熟悉的脸，艰难地辨认了一刻才小声开口：“……姐…姐？”


    谢慈一愣，万份震惊地看着她。


    可万昭昭只微微动了动嘴皮子：“你是刚刚……那个剧组……见过的……”


    “别说话了。”谢慈腿上也溅到了火星子，趔趄了一下，她咬紧牙关，用有些使不上力的左臂狠狠托了一把，“我带你出去。”


    万昭昭也痛得毫无力气，视线中头顶的天空一片灰暗，浓厚的烟雾遮挡住了秋日的阳光，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


    眼前的一小股灰烟也缓缓升起，融入到爆炸的烟雾中——那是从谢慈的肩膀上传出来的。


    “姐姐……你的…受伤了……”万昭昭的脑子有点迷糊，分不清谢慈肩膀上的伤口为什么会冒出烟雾，或许她也在刚才的爆炸中被烧伤了？


    “我没事。”


    谢慈低下头，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姐姐一定将你带出去。”


    万昭昭突然很想哭，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疼了还是怎么的，明明是一个陌生的姐姐，为什么在她怀中却觉得异常的安心。


    有她在，一切都变得不可怕了。


    *


    “——谢慈！”


    简灵冲进浓烟之中，猛地呛了几口，赶紧用湿手帕遮住口鼻，到处寻找谢慈的身影。


    幸好《平凡山海》拍摄的片场是一个仿七八十年代的老工厂，大院子里基本都是露天的，爆炸产生的浓烟大多都能逐渐挥散，对于后续救援要方便得多。


    火光集中在工厂内，那边只要谢慈靠近便会立刻化为灰烬。


    恶鬼的气息就只出现了一瞬间，现在几乎已经消失了，爆炸现场的气息很混乱，一时半会儿难以分辨谢慈的气息。


    “简大师？！简大师——！”


    熟悉的声音传来，简灵赶紧朝铁门处看去，惊愕了一瞬：“……路遥？”


    “简大师！我的天啊吓死我了，刚才我真吓晕过去了！”灰头土脸的路遥钻过垮掉的铁门，小跑着过来，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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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的，沾满了血污和灰尘泥泞，脸上也被火燎得灰黑，像是刚挖了煤跑出来的。


    “怎么会爆炸了啊，是事故吗？我醒来时没看到昭昭，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事！还有剧组的那些工作人员们……”路遥抹了一把脸，望向火光冲天的工厂，担心的不得了。


    简灵抿了抿嘴，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最终只问道：“你看到谢慈了吗？”


    “谢慈姐……”路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像刚睡醒似的，“好像看到了！刚才有个身影跑过去来着，好像就是她！”


    两人转身就往路遥值得方向跑去，没跑多远就看到了谢慈抱着万昭昭，走在平地却仿佛艰难跋涉的身影。


    “谢慈！”


    “谢慈姐！”


    几人终于会合，看清楚了谢慈的情况，路遥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谢慈的左半边身体几乎全部变黑，像是被火熏黑的纸，还时不时发出哔啵的声音，掉落出一些细碎的灰烬。


    她的左手已经被烧得看不见了，半个左臂艰难地托着昏迷的万昭昭，左脚也几乎化成灰烬，在地上拖出一道黑色的灼烧痕迹。


    简灵冲了上去，将湿手帕拍在她还在的手臂和脚踝处，迅速将火星子熄灭。


    “谢慈姐，你怎么……”路遥看出了谢慈身体的不对劲，可踟蹰了一刻，也没有说什么，“昭昭她怎么样！”


    谢慈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路遥，怔了怔。


    “她……她还活着。”谢慈无声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对简灵说道，“我先带她出去，一会儿再回来帮……”


    “你不用回来了。”简灵从包里摸出一张小纸人，塞进她另一边完好的口袋中，嘱咐道，“等看到救援的人了你就赶紧舍弃这身，用新的纸人……记得避开点他们。”


    谢慈“嗯”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


    路遥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到谢慈的样子也知道撑不了多久，跟着上前准备搭把手。


    “谢慈姐小心！”


    谢慈脚踝处纸灰飘散，她一个没踩稳，差点让怀里的万昭昭摔到地上，路遥赶紧伸手想扶住万昭昭的腿，给谢慈减轻一些压力。


    可她的手却从万昭昭的腿上穿了过去。


    路遥愣了一下。


    她又迅速伸手，可依然碰不到万昭昭，仿若空气。


    “你……”谢慈回头，眼神中露出一丝悲伤，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路遥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陡然间发现透过自己的双手居然能看到地上的黑灰色痕迹，还有脚边的石头，烧红的铁棍。


    恐惧从心头蔓延开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说不出话，半透明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着。


    刚才谢慈抱着万昭昭来的方向似乎是一处废墟，那里好像还躺着一个人。


    路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回过头去，努力瞪大了眼睛。


    可是还什么都没看见，她的眼睛就被一双手遮住了。


    “路遥，别看。”


    轻柔的声音在路遥的耳边响起，可她却感受不到对方手心的温暖。


    简灵循着方向看过去，就刚才万昭昭昏倒的附近，由于受到了剧烈的爆炸冲击，一个破败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废墟之中，血流了满地。


    怀中的女孩簌簌发抖，眼泪汹涌而出，豆大的泪珠从简灵的手心滑落，消散在半空中，没有温度，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路遥死死攥着拳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惊惧地哽咽着：“我……是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