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机构？黑市交易？”简灵听得很懵，不怪警方都很难相信，这理由听着就很中二，很像小孩子编造的。


    “是的。”季星迟点头：“而且即使真的存在所谓‘黑市交易’，那对方既不要钱，甚至免费提供血源，只问她愿不愿意，谁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除了……恶鬼。”


    简灵倏地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吴青的慈善机构？等等！”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似乎在无形中汇聚成了一股清晰的流水。


    她一把抓过茶几上的水果盘，从中摘下一颗颗葡萄，以绕圈的方式围绕着其中一颗葡萄展开：“这是吴青。”


    吴青选择于昊时，问他狸湘村怎么办，而无论于昊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给出的理由是牺牲小我。


    选择姚琼英时，让她在自己的女儿和提供血源的替死鬼、也就是无辜人之间做选择，姚琼英或许是害怕被骗，也或许是不忍心用别人的命换女儿的命，选择了拒绝，女儿最终还是病死了。


    “……甚至对于李乐乐，也是一种主观的选择。”


    李乐乐作为一个不懂得大是大非的小朋友，一心只想着自己，想着外婆和姐姐李音，对陌生的父母甚至村民们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她好像……”季星迟懂了，无神的瞳孔中也闪烁着一丝惊讶，“在给别人做电车难题。”


    “电车难题是什么？”谢慈皱眉问道。


    “就是假如你可以掌控电车的行驶方向，往左，是撞死一个人，往右，是撞死五个人、十个人甚至更多人。”简灵看向她，“而且你无法让车停下，只能选择左，还是右。”


    谢慈震惊，怎会有如此恶毒的选择题？


    可转念一想，吴青好像真的让人在“小我”与“大我”之间做选择，无论过程如何，无论本身是怎么想的，她只看最终的结果。


    “她…她这是……”谢慈很难评价吴青的行为。


    而简灵垂下眼睑，平静地盯着屏幕，语气中却透出一丝愤怒：“她是想造神。”


    *


    夜深了。


    简灵睡不着，窝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洗手间的那面全身镜。


    在她的视角中，镜子散发着模模糊糊的光，浓郁的鬼气被锁住，空气中只有一些稀薄的鬼气外泄，只不过有简灵坐镇，附近一般的小鬼们也不敢靠近这边。


    可那只附身于吴青的恶鬼依然不见踪影。


    接连几天的折腾让简灵身心俱疲，她仰躺在沙发上轻轻叹气。


    好累，想退休。


    忽然，听到二楼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明显，还有什么东西磕碰了下，传来闷闷的撞击声。


    她上了半层楼，抬头向上看，只见季星迟正摸索着墙壁在楼梯口慢慢走着，脚尖时不时轻轻撞几下墙角，以确认自己的方向。


    “季……”


    简灵刚要出声，季星迟已经握着扶手，抬脚下楼，眼见着就要踩空。


    “小心！”简灵三两步冲上去一把扶住季星迟，他茫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手臂在空中胡乱抓着。


    触碰到简灵的肩膀时，季星迟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才平静下来，落寞地垂下眼睑：“……谢谢。”


    简灵看了看他身后，小声道：“你要下楼么，怎么不喊醒阿泰？”


    “他也辛苦一天了，好不容易才睡下。”季星迟的声音很轻，几乎在简灵的耳边呼气，语气中带着几分狼狈，“我只是有点饿了，想看冰箱有没有吃的。”


    很少很少在季星迟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娱乐圈的季星迟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


    矜贵的外表，影帝的实力，似乎做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


    对于简灵来说，她能接触到的被随意地分为两种类型：鬼，和人类。


    她尽力和人类保持着君子之交，即使是对父母、对秦雨宁，也是一种克制的亲密关系，更别说是季星迟了，跟她的灰色世界本应是没有交集的。


    刚开始入门玄学的时候，她跟着简易看了点书，书上说这种人叫做六亲缘浅，那时的简灵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偶尔还会冒出一些拯救世界的幼稚情绪。


    看吧，被选中的英雄就该是孤独的。


    小简灵当时这样想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才知道自己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小佳，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像祖母那样悄然离去，于是干脆就把自己与其他“人类”划清界限，用阴差这个身份给自己造了一幢透明的房子。


    可当年的季星迟却粗暴地闯进了她的世界，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以干脆就不应对。


    如今恢复了记忆才知道，明明是自己一开始先闯入了那个昏暗的地下室，却又直截了当地抛弃了他。


    当年的小星星在她消失后，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狼狈？


    可在她想起来的那个瞬间，他依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甚至还因为她致盲。


    察觉到了对方的沉默，季星迟不解，轻声喊她：“简灵？”


    简灵强压下心中愧疚，抿起嘴角别开脸：“走吧，我扶你下去。”


    “好。”


    季星迟落后一层阶梯，慢慢地跟着她下楼，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把季星迟放在桌边坐好，简灵拉开空空如也的冰箱：“很遗憾，阿姨打扫的太干净了，没有什么剩饭可以吃。”


    “那就喝点水吧。”季星迟无奈道。


    简灵思索片刻：“要不煮个泡面？你能吃吗，你们明星不是都很注重身材管理来着，宁宁姐从来都不吃泡面，说吃了会水肿，上镜不好看。”


    “能吃。”季星迟指着自己黯淡无神的眼睛，笑了下，“我都这样了，还需要注重什么身材管理，说不定后半辈子都是个盲人了。”


    “呸。”简灵啐了一口，“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说完拿着两袋泡面进了厨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没多久就飘出了喷香的泡面味。


    泡面这东西就是吃多了很腻，但真饿的时候又香极了，肚子里的馋虫全都能被勾出来。


    季星迟摸着肚子，本来他只是听到简灵没睡，想制造点动静，这会儿闻着香味倒是真感觉有些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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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烫。”简灵把筷子塞进季星迟手里，捏着他左手的手腕，引导他摸到碗边，“翻了下厨房只有鸡蛋了，连火腿肠都没有，将就垫垫肚子吧，明早阿姨来做早饭。”


    季星迟跟简灵一样，是个食欲很低的人，平时天天都是简单的白人饭，也因为经常临时要飞去外地赶通告，所以冰箱里一般也不留剩菜，要吃的话每天买新鲜的现做就好。


    可今晚就吃了一口泡面，他的食欲比以往都要好，陡然间觉得人活一世，不多吃点好吃的仿佛白活了一样。


    明明只是一晚普通的泡面，是他在国外寻亲碰壁漂泊无定时，每天吃到吐的东西。


    “明天让阿姨多做点菜式。”季星迟说完埋下头，继续吃面。


    简灵愣了一下，皱了皱鼻子，刚才心里那股子浓烈的愧疚感突然减淡了一些。


    泡面有这么难吃吗？


    大少爷真难伺候。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季星迟像是才想起来，忽然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可简灵只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还在想恶鬼的事？”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吴青这个皮囊没用了，这几年它如果是刻意躲起来……想找它简直是大海捞针。”


    “恶鬼似乎都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季星迟放下筷子，想了一会儿，“或许这几年它依然在持续杀人，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你还见过别的恶鬼？”简灵疑道。


    季星迟的表情顿了一下：“没有，只是从这个行为推测，感觉它们的智商很高。”


    “确实如此，恶鬼大多是从地府逃出来的，它们因为死前的遭遇不同，对于这个世界和他人的看法也不同，多少有些扭曲，所以你也可以说它们各有一套自己的原则。”


    “吴青这个问题……如果是你，会怎么选择？”季星迟突然问道，“如果另一边是你的一个亲人、一个朋友，或者是你自己，另一边是很多其他人，你怎么选择？”


    简灵沉默着喝了最后一口汤，舔了舔嘴唇，半晌往椅背上一靠，不屑地“切”了一声：“我选小我。”


    她伸了个懒腰，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双臂舒展到身后：


    “当然我不是顺着吴青的思路走啊，我只是懒得管什么‘大我’。就像现在的普通人，大家生活负担那么重，压力那么大，每天在生存和生活中挣扎都已经快要累死了，哪还能管得了什么海洋环保、什么救国救民的……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季星迟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方向，他看不见，但能听出简灵语气中的故作轻松。


    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但当时你在狸湘村，为什么撤离的那么迟？”


    “……当时哪想的了那么多。”简灵瞥了一眼他的碗，“吃完没，吃完收了。”


    “吃完了，很好吃。”季星迟双手摸着碗边，轻轻向前推，“谢谢。”


    简灵稳稳地端起两个碗起身，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问他：“那你呢，你会怎么选？”


    “跟你一样。”季星迟微笑着偏头，“我选‘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