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于昊带着一群人来狸湘村谈拆迁的事，他自以为条件给的很丰厚了，可那些就只是糊弄村民的手段。


    现在社会发展迅速，村里的年轻人们多少也心里有数，而老人们更是不愿意搬离祖辈们生活的地方。


    “那哪里是谈判，明明就是土匪！”李音愤愤地跺脚，“谈不成就搞破坏，破坏我们的山路，故意在大家的田地里撒药，村里的老人们本就没多少地了，有些人穷的就靠地吃饭，他们这样做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路遥听得发怔，原来在还算富庶的华丹市周边居然还有这么穷的村子……


    “当时我看不下去，就跟乐乐还有村里的几个小伙伴商量，想扮鬼把他们吓走……”


    “但是没想到的是，李乐乐死了。”简灵直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问道。


    李音的声量陡然提高：“乐乐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那晚几个小孩兵分好几路，有的负责翻墙偷偷打开别人的窗户，有的负责爬房顶上扮鬼吓人，而年纪比较小的李乐乐被分到去地里给稻草人身上撒点鸡血。


    大家经常在地里玩，对于环境也已经很熟悉了，不用翻墙爬房顶对李乐乐来说也是很简单的任务。


    “可是到第二天，大家才发现、发现……”说到这里，李音有些哽咽，眼泪滑过脸颊又被她倔强地抹去，“发现乐乐死在了地里。”


    路遥有些难过，轻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警察说是在田埂上奔跑，摔倒之后头磕在石头上……没来得及救……”


    “所以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是那帮来买地的人害死了李乐乐。”


    简灵拧眉，于昊也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人物，但凡有证据是他们害死了李乐乐，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可李音根本不信：“他们当晚又去田地里偷偷撒药！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李音的说法太过主观，连围观的路遥和王智也觉得有些牵强了。


    两人看了看简灵，本以为她会生气，可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外：“下雨了。”


    又是一声惊雷，随即下起了瓢泼大雨。


    夏季的暴雨总是来的这么突然，村子出了事之后，拍摄收尾的节目组很快都撤走了，只剩几个倒霉的剧组，这会儿遇上暴雨，进度怕是又要拖慢许多。


    村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人声，都开始忙着收设备躲雨。


    “音音——音音啊——”


    外面传来一个年迈的喊声，风声裹挟着泥土的腥气吹进屋里。


    李音似乎是被这一声叫得清醒许多，大声应和了一声，跑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扭头认真地说：“你不是能招鬼魂吗？如果你真的能和乐乐对话，可以问问她。”


    “好。”简灵也认真应下。


    女孩冒着雨跑出去，躲到一个老奶奶的伞下，吸了吸鼻子，掩盖住刚才哭过的声音：


    “下这么大雨你出来干嘛。”


    “怕你没带伞，小糊涂蛋啊。”老奶奶一手把伞往李音头上挪了挪，另一手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在地上磕磕碰碰。


    居然是个盲人。


    李音抱怨道：“都说好多次了！下着大雨，村外都是泥巴路难走得很，到时候滑倒了怎么办啊！”


    “知道了，知道了。”


    下雨？泥巴路？


    简灵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


    王智伸过头来看了一眼，叹气道：“原来李音是瞎婆子家的啊？唉，也是个可怜的。”


    “你认识她们？”


    “我们组在这儿待的时间长，也听说过。”王智的目光追随着挤在一把伞下的两个背影，“瞎婆子家是狸湘村里最穷的了，本来李音都该是上大学的年纪了，可为了这个瞎子姥姥留了下来，平时就给剧组跑跑腿打打杂啥的，赚点生活费。”


    “她父母呢？”路遥问道。


    “早些年都死了。”王智又摇了摇头，“听说瞎婆子还有个小儿子，跟儿媳在外面打工，可自从小孙女早夭之后，儿子儿媳就再也没回来过……”


    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那个早夭的小孙女原来就是李乐乐。


    可如果五年前，村里闹鬼的事件是几个小孩子在恶作剧，这次发生的命案又是怎么回事？


    那块大石头上沾染的淡淡的鬼气，又是哪里来的？


    *


    简灵回到墓地附近，远远地看见李乐乐的鬼魂又出现了，她试图用手去推小咪，焦急道：“你快回去找音音姐姐，下雨了你都淋湿了，会生病的！”


    可小咪并不离开，在一旁的坟包上蹦蹦跳跳，呜哩哇啦的不知道在叫什么。


    喵了半天发现李乐乐听不懂，小咪着急地转来转去。


    “你是饿了么？这儿的猫粮都成泥巴了，你要不吃这个鱼肉？”李乐乐指了指已经接满了雨水的饭盒，“哎呀都泡水了，你还是回去吃吧，急死我了！”


    忽然一把伞出现在小咪的头顶。


    李乐乐看到不久之前那个姐姐又出现了，她轻轻扒拉了一下饭盒，轻声说道：“小猫一般不喜欢这种调料味太重的人类食物，以后再喂，可以让李音用清水稍微冲一下。”


    李乐乐下意识就想钻回墓中，突然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微微一愣：“姐姐，你能看见我？”


    “嗯。”


    “呜哇！太好了！”李乐乐完全不见之前的惧意，飞快从墓碑上跳下来，“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连音音姐姐都看不见我呜呜呜……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找不到姥姥，太孤单了……只有小咪能看到我……呜呜……”


    李乐乐的鬼魂干净而纯粹，孩子的灵魂很少会停留在人间，一般直接就被带走了，简灵挥去心中疑惑，看来李乐乐应该跟工作人员的死没有关系。


    而且这孩子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这儿游荡多久了……简灵的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不忍，摸了摸她的头发。


    “哇！姐姐你还能碰到我吗？”李乐乐呆愣在原地，继而狂喜，眼中溢满了一包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姐姐，你、你能再……摸摸我么？”


    简灵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却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惹的小姑娘哇得大哭起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瓢泼大雨，在半空消失成一团小小的烟雾。


    她没有打断哭泣的小姑娘，任由凄厉的呜咽声顺着风雨传入村子中，殊不知这声音可把村里的人都吓坏了。


    等了许久，小姑娘终于哭累了，靠着自己的墓缓缓下滑，抱着膝盖坐在泥泞中。


    “姐姐，你是来带我走的么？”她的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这么问？”


    “我知道的，当时我死的时候就该走的，但我跑了。”她抬起头看看简灵，“你身上好像有一种感觉，我、我也说不清楚……”


    简灵是活阴差，想来跟从地府出来抓逃跑鬼魂的阴差有点类似的，让她弄混淆了。


    “不想走也可以先不走。”简灵蹲在地上，靠着隔壁墓的石碑，“但是你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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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跑？”


    李乐乐垂着头，试图摸一摸旁边的小咪，可手直接从小咪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她委屈地撇撇嘴：“当时小咪受伤了，我担心它会死。”


    简灵有些愕然，小孩子的精神世界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你……”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问出“你是怎么死的”这句话，这对于一个才11岁就死去的孩子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你墓碑旁边这些猫粮和食物，都是李音放在这里的吧。”她想了想，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希望轻松的话题能让她不那么紧张，“你是怎么告诉她的？”


    李乐乐果然打起了精神，有些小得意地咧开嘴笑：“你认识音音姐姐吗？她看不见我，但我很努力、拼命地想着，让她在我的墓前放点猫饭，这样一来我就能看见小咪了……她好像真的能收到诶！音音姐姐是最好的姐姐！”


    似乎是太久没跟人交流了，李乐乐的小嘴巴说个不停：“她有时候会过来看我，不对不对……她看不见我，但她是来看我的。”


    说完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些：“我死了，她只是来看看我的墓碑。”


    “没关系，你如果想跟她说话，也可以像这样很努力地想一想……这样她就会在梦里听到你的话了。”简灵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鬼魂托梦”。


    “真的吗？”


    “嗯。”


    “那我下次让她有空了给小咪洗个澡吧。”李乐乐想了想，“小咪上次踩到了泥巴坑，有点脏了。”


    小咪好像听懂了她的话，抬起爪子甩了甩水，不满地喵了一声。


    简灵摸了摸它：“小咪是你以前养的猫吗？”


    可李乐乐却摇头：“它是村子里的猫，我没有钱养小咪，只能把我的饭给它吃……但后来姥姥说有个好心的阿姨资助我上学了，所以可以给我一点点零花钱买零食吃！我就把钱省下来，让音音姐姐帮我买一点猫咪的食物……”


    一番话令简灵心中咯噔一下。


    李乐乐，居然就是吴青当年资助的小女孩！


    但是李乐乐却死了，死在了于昊来村里捣乱的时候。


    她表情微动，在脑海中快速梳理了一遍时间线，难道小女孩的死，跟于昊有关系？所以吴青才选中了于昊——最后杀了他。


    简灵抿了下嘴，斟酌半晌才摸出了手机想给李乐乐看于昊的照片：“乐乐，你见过这个人吗？”


    李乐乐认真地瞧了半天，突然激动地爬起来：“就是他！他当时踢了一脚小咪，小咪都爬不起来了！他很坏！！还欺负村里的爷爷奶奶们！”


    她双手叉腰，小大人儿似的气鼓鼓道：“我当时抱着小咪往回跑，想让姐姐和姥姥看看怎么办，然后我、然后我……”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忽然又落了下来。


    简灵心中一沉。


    愣在原地半晌，李乐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然后我就死了。”


    雨下得更大了，天空像破了一个洞，在往下泼水。


    豆大的雨滴重重的打在伞上，深夜的墓地中吵得要命。


    忽然手机急切地叮了两声，她摸出手机按亮，屏幕上是一条短信和一条微信。


    【预计今夜到明天上午部分地区大到暴雨，请避开积水地段，远离电线杆、广告牌、危房以及树林、山脚等危险区域，注意安全。】


    【季星迟：你还在狸湘村？听说那里出事了，今晚还有雷暴，千万小心，我们剧组就在附近不远，如果有需要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