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辘辘向北。


    日出日落，算来已有十多个日夜。


    抵达京城时，已近黄昏，金色的晚霞泼洒在城墙上。


    京城比秣陵还要热闹，但京城的热闹是带着庄严的。


    巍峨的城墙高立，城门盘查森严。


    城门下，行人车马川流不息，井然有序中透着政治中心的肃穆与压迫感。


    高耸的箭楼，整齐的军士，无不提醒着来者，这里是皇权核心。


    苏青青和阿砾老老实实的跟着人群入了城。


    面对这座庞大的城市，苏青青和阿砾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京城坊市林立，胡同如迷宫，在这里找一个刻意隐藏的易容高手，无异于难上加难。


    苏青青望着暮色中无边无际的屋宇轮廓，有些发愁。


    但很快，她的目光扫过形形色色的招牌，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她缓缓道：“公孙兰既然在秣陵订过棺材，并要求八月十五交货，显是有所图谋。”


    阿砾闻弦声而知雅意：“那两具棺材也许正是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准备的。”


    苏青青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已改到京城。”


    阿砾道:“但棺材却不好从秣陵运到京城。”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笑意。


    方向既定，两人兵分两路，与一家家棺材铺的老板打起了交道。


    过程并不顺利，这么大一个城市，棺材铺必然不会少。


    这类店铺的老板大多性格古怪，他们不得不动用银钱开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他们只求一个消息：若见到有形容古怪，特别是驼背的老头子，以及九月十五要求订制棺材的客人，务必设法通知他们。


    其中一家位于城西陋巷深处的老店，老板姓胡，五十来岁，眼珠浑浊却透着精明。


    在掂量了阿砾递上的定金后，他咧嘴露出黄牙，拍着胸脯保证：“两位放心！小老儿在这行当四十年，见过的怪人怪事多了去。但凡有您说的那种客人上门，一准儿记下，立刻派人到您留的客栈报信。”


    起初几日，风平浪静。


    苏青青和阿砾在四处打探消息的同时，也不断修炼，调整状态。


    然而，从第四天开始，事情变得诡异起来。那胡老板派来的小伙计，开始频繁登门。


    “客官！客官！有了！有个驼背的老婆婆来订棺材！”


    苏青青和阿砾急急赶去，躲在暗处观察，却发现那只是一个真正家境贫寒，为老伴准备后事的普通老妇，衣着朴素，鞋子是黑色的。


    隔了一天，小伙计又来：“客官！这次是个弯腰的老头子！眼神凶得很！”


    赶去一看，是个性格倔强的老头子，与“红鞋子”毫无干系。


    又过两日：“客官！有个老头子，打听九月十五前后有没有现成的好棺材，要的料子好的不得了。”


    这次似乎有点眉目，结果却发现是个官员府里的管事，为急病的主家准备寿材。


    如此这般，短短七八日内，竟被那胡老板以各种似是而非的理由唤去了四五次。


    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而去，仔细核实后却是失望而归。


    那胡老板每次见面都信誓旦旦，说自己如何如何仔细观察，客人如何如何可疑，但事后看来，不过是捕风捉影，甚至可能是为了多赚些“跑腿报信”的赏钱而夸大其词。


    起初，苏青青尚能保持冷静，明白这是大海捞针必须付出的耐心和试错成本。


    但胡掌柜只是这群棺材铺老板中较为过分的一个，其他老板，也有意无意的让他们空跑了很多次。


    直到第九天下午，有家店铺小伙计气喘吁吁地跑：“客官，来了个奇怪的人！是个穿灰衣服、一直低着头的男人，说话声音很哑，问能不能定做两口棺材，要十日完工，正巧是九月十五。”


    再一次匆匆赶去，观察良久，最终确认那不过是个家中遭了灾祸，为不幸亡故的亲人置办丧事的可怜人。


    回到客栈，阿砾气得一拳捶在桌上：“姐姐！那些滑头，分明是把我们当冤大头耍！什么可疑人物？我看都是想钱想疯了，一个个随便看见个生面孔就来说事！”


    连日奔波却一无所获，一次次希望燃起又被冷水浇灭，即便是苏青青心志坚韧，此刻胸中也堵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憋闷。


    耐心在一次次无意义的消耗中逼近极限。


    她坐在窗边，望着京城萧瑟的秋空，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就在苏青青心中愠怒渐生，几乎要把这群老板教训一顿的时候，客栈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带着迟疑。


    阿砾猛地起身，脸上已是不耐：“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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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那些掌柜的派来的！这次我非……”


    苏青青抬手制止了他，自己走到门前，并未立刻开门，只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但有些瑟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请问是苏姑娘吗？小的是城西陈记棺材铺的。”


    陈记？


    这家棺材铺平时倒是很老实。


    苏青青与阿砾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疑惑。


    她缓缓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打，面容瘦削，眼神有些躲闪，透着底层百姓常见的拘谨与不安。


    他手里捏着一顶破旧的毡帽，不断揉搓着。


    “你有什么事”苏青青打量着他，语气平淡。


    小伙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还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走廊，才道：“今天晌午后，铺子里来了个很奇怪的客人。小的觉得，可能跟姑娘您打听过的事儿，有点关联，所以……我偷偷来告诉您一声。”


    苏青青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进来说。”


    小伙子进了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阿砾关好门，抱臂站在一旁盯着他。


    “是什么样的客人？”苏青青示意他坐下，又倒了杯水推过去。


    小伙子没敢坐实，只是喝了口水，话也顺了些：“是个……是个驼背很厉害的老头子，穿着很旧的衣裳。”


    这个特征有很多小伙计都说过，苏青青不免怀疑。


    小伙子似乎看出她的怀疑，急忙补充道：“他、他不是光问，他真的订了，而且要求……要求特别怪！”


    “哦？怎么个怪法？”阿砾忍不住插嘴问道。


    “他订了两口棺材！”小伙子伸出两根手指，“不是寻常的杉木、松木，指名要上好的楠木！料子要足，做工要细，一点儿不能马虎。”


    “还有呢？”苏青青追问。


    “还有……”小伙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他要求棺材必须在九月十五之前做好，他九月十五晚上要用。而且……而且最怪的是，他要求在每口棺材刻上字！”


    “刻字？刻什么字？”阿砾追问。


    小伙子的声音不自觉地又压低了些，仿佛说出那几个字都带着某种禁忌：“一口棺材上刻……‘西门吹雪’。另一口刻……‘叶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