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柳德米拉被强制隔离，并暂时中断了莫科什的连线，所以由章叙提前准备好事件简报，报送新闻发言中心和农业部。


    她套用简报模板，简单撰写了事件因由和经过，在最后结论处，含混不清地写了个“待查明”。


    等下她就要按照简报的思路，进行现象汇报。


    越是靠近多莫沃伊的核心区域，空气里的律动便越是清晰可感。


    他们像是走入了某种巨兽的心室。


    每一次沉闷震动，都仿佛透过再生金属地板，直接敲打在章叙的脚底，再顺着骨骼一路震颤到她的脊椎。


    四周的通道呈现出一种流体样的维克托银色，映出章叙与151号的模糊身影。


    光源没有具体位置，仿佛均匀地从墙壁涂料中渗出，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祝顺利。”季续的消息又跳出来，显得有点恼人。


    151号详细介绍了除裴力以外的成员，包括多莫沃伊安全代表斯图尔特，还有议会观察员郁良平。


    两扇毫无缝隙的暗色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章叙女士，请将手掌置入盒中。这是多莫沃伊的谎言筛选系统，通过测试后，您将开始本日会议流程。”胸口贴着17号的机械安检员滑行了过来。


    章叙深吸了一口气，跟随指引，将手掌放入机械安检员呈上的盒子里。


    轻微的电流顺着手掌的皮肤神经环复上来，绕着手臂走了整整一圈，章叙皱了皱眉。


    随着“滴”声响起，盒子上的绿灯闪烁了一下，代表她通过了初步测谎测试。


    为了保障1区的绝对安全，联邦不惜将流程复杂化。虽然伴随着效率低下的弊端，但坐在上面的人，会因此放心不少。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


    墙壁是深色的吸光材质，除了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平台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


    几排同样材质的座椅呈弧形排列，面对着中央平台，已有数人落座。


    最引人注目的是多莫沃伊安委会成员斯图尔特，他穿着制服，坐在核心位置。


    裴力坐在稍侧，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他旁边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为章叙预留。


    这次报告会由章叙负责主要汇报，他代表威胁响应局进行补充。


    他对面那位便是郁良平，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看起来四十多岁，保养得极好，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露出宽阔的额头。


    其余未到现场的人，则采取了投影模式参加。


    章叙环顾全场，最后落在郁良平身上。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眼皮，目光短暂地与章叙碰撞了一下。但他很快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请入座，章叙女士。”一个经过处理的合成音响起，“本次会议由斯图尔特先生主持，会议共有三项议程。一是汇报农业部和威胁响应局14区‘新希望医疗中心’进展情况，二是与会人员自由研讨，三是斯图尔特先生总结发言。现在会议开始，请将个人终端设置为静音。首先请与会人员观看柳德米拉小队三人情况。”


    章叙在裴力旁边坐下，硬质的椅面传来透骨凉意。这场类似于听证会的会议，本身就不是为了让他们舒服的。


    151号无声地滑行到章叙座位后方的阴影处，如同一个忠诚而冰冷的守卫。


    中央的全息投影平台骤然亮起。


    首先投射出的是一幅极其复杂的神经图谱模型。


    无数代表生物电信号的亮线，在三维空间中穿梭、交汇、湮灭。


    其中三条主干神经束被高亮标记出来。它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内部缠绕着如同灰色尘埃般的光点。


    那些灰色光点极其细微，但异常活跃，不断侵蚀着周围的正常信号通路。


    旁边则投射出感染“灰烬”真菌的植物投影，其纤维内部也出现了类似的灰色光点。


    电子音介绍：“目标个体分别为柳德米拉、林橙、陈白河，隶属农业部外勤1组。感染根源确认，未知变种‘灰烬’真菌次级代谢产物，载体形式为神经信息污染粒子。”


    它继续介绍。


    三人所携带污染粒子，在能量频谱特征上，与“灰烬”存在73.8%的相似性，但结构稳定性与潜在信息载量超出原始样本数个量级。


    判定为“灰烬”的深度变异或人为强化产物。


    多莫沃伊对这种真菌粒子进行了紧急解析。


    并判断，污染粒子具备高度信息隐蔽性与神经寄生性。其核心危害在于：一、作为潜在意识入侵与精神操控的物理跳板；二、可自发进行低熵信息复制，污染宿主深层记忆节点，导致认知畸变。


    因为发现并诊疗的时间很早，三人目前尚未出现生理层面异变现象，脑神经也没有收到过多倾害。


    基于以上实验和判断，结合三人净化程度，多莫沃伊宣判了他们的暂时监禁。


    章叙的呼吸微微一窒。


    “感谢老朋友的分析，请章叙女士汇报。”斯图尔特淡淡挥了挥手，投影暗淡了下去。


    所有目光随着斯图尔特的指令，清晰地投射到章叙身上，如同有实质的潮水轰然拍下。


    章叙站起来，向众人微微鞠躬，而后走到中央平台旁预留的发言区。光线自动聚焦在她身上，将她与周围深邃的黑暗割裂开来。


    “尊敬的斯图尔特先生，郁良平议员，裴力专员，各位与会代表。根据农业部外勤1组柳德米拉小队在14区‘新希望医疗中心’的初步调查，结合威胁响应局现场支援与后续分析，现将情况汇报如下。”


    她按照自己提前准备的框架，语速适中地叙述起来。


    时间、地点、任务目标。


    她跳过了谷咚的存在，将其简化为类人类植物组织生命体，以及小队遭受袭击的细节。


    柳德米拉、林橙、陈白河三位队员在任务过程中，防护装备完整，未发现明显破损，且并未出现神经性不适症状。


    “请裴力先生补充。”


    裴力证实了她的发言。


    威胁响应局的信誉，以及他本人代表的季家，都足以令人信服。


    联邦的政治本来就是寡头与集权相互博弈的结果。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从移到了章叙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漫不经心，而是一种带着评估意味的打量。


    “章叙女士，感谢你清晰扼要的汇报。作为议会观察员，我的职责是确保信息的完整性和透明度，以利于联邦做出最符合整体利益的决策。”郁良平突然出声，迫使所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的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上，目光温和却不容回避地锁定章叙。


    “你提到，队员的防护装备‘完整，未发现明显破损’。”他复述着章叙的原话，语速放慢，像是在品味每一个字，“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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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似乎排除了通过物理接触直接感染‘灰烬’变种的可能。”


    章叙迎上郁良平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是的，议员。现场初步检查及返回后的装备复核，均未发现防护服存在任何可导致孢子或污染粒子入侵的破损点。


    这一点，威胁响应局到达后，同样可以佐证。”


    “那么，问题就变得有趣了，不是吗？”


    郁良平轻轻颔首：“据我所知，真菌感染途径高度依赖物理接触或孢子吸入。


    如果物理屏障完好无损，这种‘无接触感染’是如何实现的？是否意味着这种变种‘灰烬’具备了全我们尚未认知的传播机制？比如空气传播？或者，某种远程精神层面的渗透？”


    如果真的涉及如此，那么问题关乎的便是联邦安全。


    因为真菌感染可能无视物理防御，甚至可能具备大规模扩散的恐怖潜力。


    章叙尚不知郁良平属于哪方势力，目前场外求助这一选项也被切断了。


    她将目光微微侧向裴力，他并不紧张，甚至称得上轻松自如。


    “议员的问题切中要害，”斯图尔特的声音适时传进来，“这正是多莫沃伊安全委员会高度关注的核心风险点。‘无接触感染’模式如果成立，将彻底颠覆现有生物安全防护体系的基础。多莫沃伊的隔离净化措施，正是基于对这一潜在极端风险的预防性响应。”


    他的解释也证实了刚刚章叙的叙述，同样也为郁良平的责问进行背书。


    这是个两头摇摆的人。


    “感染途径在没有确切定论前，不应当由任何人揣测。”裴力也向着大家微微鞠躬，走上前来。“不如由威胁响应局为议会提供一条新的调查途径。”


    “新巴别塔集团，成立于联邦纪元56年，前身为4区一家传媒公司，成立并管理联邦14个区的民间论坛。”他顿了顿继续说，“威胁响应局在14区检测到其存在危害联邦安全行为，并已上报议会，对其进行立案审查。”


    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人，郁良平略一抬手，“裴专员，请不要着急，我们的议程会一项一项进行。请章叙女士继续回答。”


    他改变了对裴力的称呼，这是一种施压。


    而章叙作为本次会议的主导汇报人，此刻必须回应。


    “现场环境检测虽发现高浓度活性孢子云，但没有明显的能量辐射源指向此类非常规传播途径。”


    郁良平略一颔首，暂时放过了她：“斯图尔特先生，多莫沃伊作为联邦神经科技与生物安全的最高堡垒，对这种涉及脑神经的安全威胁，想必有更前沿的评估和预案吧？”


    “多莫沃伊持续关注所有可能威胁联邦生物与信息安全的未知领域。


    本次真菌感染具有复杂性，针对议员提及的可能，相关预案已在启动评估流程。当前首要任务，是确保污染源被彻底清除，感染个体得到有效控制，防止任何形式的扩散。”


    斯图尔特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如果大家对章叙女士的报告没有异议，我们进行第二项议程。”


    章叙感受到了突然回归心跳。


    她的，与多莫沃伊的律动一起，同频共振。


    方才因为紧张而飙升的肾上腺激素开始急剧回落，脱力感占据了她的身体。


    郁良平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按照裴专员的意思，你们遭遇的‘灰烬’变种感染，并非自然演化或意外泄漏，而是人为设计或刻意释放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