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完早膳，食盒里明显比前些天精致些的餐食，一看便出自林慕芝的吩咐。


    无事献殷勤，对自己这个继女，所图甚大罢，时玥端过一旁的香叶茶漱了漱口，暗自思忖。


    “小姐！”宝兰满脸喜色的跑进来，“钱管家带着库房主管来了，说给小姐送时兴的布料，让小姐去挑呢。”


    时玥不着痕迹的挑眉，款款拂袖起身，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轻轻训斥，“注意仪态。”


    宝兰摸了摸鼻子，“噢，知道啦。”


    外间，钱管家带着一众下人捧着一排时兴的布料，即便是已经等待了有些时间，也不曾露出什么不耐的神态。


    直到屏风后行出一个靛青色衣衫的身影，钱管家忙迎上去，微微欠身，“大小姐。”


    时玥虚扶一把，“钱管家不必多礼。”


    钱管家笑了笑，顺势起身，“大小姐，夫人考虑到前些时间对您的疏忽，特意招呼老奴从份例里多给您加了一匹布料，方便您日后交府上的绣娘裁制衣裳。”


    “麻烦钱管家替我谢谢夫人。”时玥唇边划勾起浅浅的弧度，抬步上前，指尖挨个划过眼前的布料，都是上好的材质，看来林慕芝这次下了血本，“就这五匹吧。”


    钱管家示意下人跟着宝兰将布料送去内间，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递给时玥，“这是公中每月给的份例月银，府里的小姐都是一样的份例。”


    时玥接过，轻轻颔首，“辛苦钱管家。”


    “宝兰，送送钱管家。”


    ……


    宝兰送完人，回来看见自己小姐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金丝楠木盒子，目光出神，她不由出声问道，“小姐？”


    时玥晃神，应了一声，“宝兰，你对京中的人家可曾了解？”


    宝兰有些迟疑，摇了摇头，“只偶尔听府里的婆子们聊天，听到过一些大概。”


    “明天你借口去街上采买，帮我打听打听，京中是否有哪个世家姓祁。”时玥指尖轻点桌面，她本以为祁聿池的身份会是皇室中人，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国姓乃是楚。


    “好的小姐，我明天就去。”宝兰郑重的点头。


    ……


    前院书房


    “娘娘今日如何说？”沈国公坐于椅上，眼神晦暗不明。


    对面林慕芝坐在软榻上，轻轻蹙起眉心，“娘娘说，陛下确实有意给祁聿池赐婚，并且隐约意向就是沈家。”


    沈国公神色越发不好，“大皇子如今越发大了，朝中却迟迟未定下太子人选，陛下这是想用祁聿池牵制我们…”


    林慕芝也有些苦闷，她不懂朝政，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废了双腿的人，纵然那人是权倾朝野的丞相。


    “相公，咱们不能让明珠嫁给他…”林慕芝开口道，“先前娘娘透漏了些许风声时，接沈时玥回来咱们不就是这个打算吗？相公你可不能犹豫…”


    沈国公面上有些烦闷，“你个妇人，我当然知道，目前在于如何才能让陛下顺理成章的指婚沈时玥。”


    “这好办，我有个主意。”林慕芝眼眸轻转，靠近沈国公，低声轻语。


    *


    “查到了吗？”丞相府书房里，祁聿池沉声问前来汇报的风白。


    “回主子，属下查到那沈家有两个嫡女，小女儿沈明珠，素来在京城行事颇为张扬，母亲是前户部尚书之女，是沈国公原配去世后娶的继室。”


    “那还有一个呢？”祁聿池转动着大拇指的扳指。


    “还有一个是沈国公和原配的女儿，十年前因身子不好被送去郊外的庄子上养身体，一个月前刚刚被沈国公派人接回来，回来后深居简出，从未露过面，也没打听到闺名…”风白有些犹疑。


    “深居简出…”祁聿池喃喃重复，“再去查，我要知道她的名字和长相。”


    “那，沈明珠呢？”


    “不用管了，查这个沈家大小姐。”祁聿池指尖轻点桌面，凤眸透着思索，“离中秋大宴时间不多了，尽快查。”


    ……


    “小姐！我打听到了，京中只有一户人家姓祁！”宝兰兴冲冲的回到府里，又想到小姐说的仪态，忙放慢脚步。


    时玥正立在书房的黄花梨书案前，提起手边的毛笔，正写完“静”字的最后一笔，她放下笔，到一旁净手，“是哪户人家？”


    “是祁丞相。”宝兰压低了嗓音，“听说他可厉害哩，比我们老爷还厉害。”


    “不过他一直坐着轮椅，似乎是双腿有疾。”


    时玥怔了怔，双腿有疾？“可打听到他的名字？”


    宝兰点点头，“祁聿池，名字响当当的，据说他连中三元，十五岁时获解元，十八岁中会元，二十一岁就被陛下钦点状元！这京中无人不晓，入仕不到一年就破格成了当朝丞相。”


    “那他的腿怎么回事？”时玥皱眉。


    宝兰压低嗓音，“听说是因为救了陛下…但是那说书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大其词。”


    救了陛下？时玥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那倒是纯臣，陛下的心腹，能权倾朝野也不难理解，只是这腿，以前是不是假的不知道，现如今是祁聿池本人的话，那必然是装的了。


    “小姐可还要再打听些别的？”


    “不必。”时玥摇摇头，如今，就看她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继母和那凉薄的父亲准备出什么招吧。


    ……


    “大小姐，夫人说明天是初一，请您明天去前院用午膳。”这次来的是夏荷，近些时日府中下人明面上对时玥肉眼可见的恭敬了许多。


    “好，宝兰，请你夏荷姐姐吃口茶。”时玥颔首道。


    “多谢大小姐，只是奴婢还赶着回去服侍夫人，就不多叨扰了。”夏荷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小姐，夫人为何又突然请你过去？”宝兰看着夏荷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


    “不知。”时玥摇摇头，低眸放下方才执在手里的棋子，棋盘上黑棋成肃杀之势，而白棋颓败局面已定。


    她靠在外间的酸枝木椅子上，素手抚过颜色泛旧的椅垫，对面的多宝阁上摆放着几件官窑瓷器，都是些普通的款式，并无珍品，其中最显眼的一尊白玉观音，还是原身母亲顾琳琅的陪嫁之物。


    甚至也无人在意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女，至今身边伺候的人竟只有宝兰一人。


    时玥轻嗤，林慕芝只想做出一些表面功夫来给外人彰显自己并非苛待了继女，实际暗里也并不关心，还有原身那个凉薄的父亲，现如今给她的好处，大概都是建立在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


    只是她一个无权无势，深居简出，又多年不在京城出现的名不副实的沈国公府嫡女，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


    隔日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还未完全踏进秋日的清晨已经有了些微凉。


    “小姐，披上件披风吧，早间风凉。”宝兰细心的帮时玥系上绀青色的披风。


    时玥抬手捏了捏宝兰有些肉肉的脸颊，“知道啦，小管家婆。”


    ……


    前院


    时玥安静的立在门外，直到春雪请她进去，林慕芝已经起身，沈明珠更是早早就来了，母女二人正在温情闲聊。


    “给夫人请安。”时玥福身。


    听到时玥的声音，沈明珠率先撇了撇嘴，目光不由得打量起这个继姐，换下了那几件洗的发毛的衣服，简单素雅的发饰和衣裙也难掩她的姿容，桃花眼潋滟，眼尾微微上挑，只要带着笑意就是无边的魅意，而她周身清冷的气质却又中和了这种风情，端庄中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风姿。


    沈明珠抿了抿唇，以前众人都道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可这么个姐姐一旦露于人前，京城各个世家公子皇亲贵胄，谁还看得见她？


    沈明珠打量时玥的同时，林慕芝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她，那双眼睛真是越发像她的母亲了，像的让她心口不适。


    “时玥来了就先坐下吧。”林慕芝掩下心思，笑着道。


    时玥被林慕芝拉着聊着些有的没的，她分出来三分心思思忖着林慕芝的目的，正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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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沈国公回来了。


    而他身后竟还跟着一个人。


    时玥眼眸微阖，打量着跟在沈国公身后的人，一身仙风道骨的道士打扮，手上还拿着一支拂尘，乍一看，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


    林慕芝站起，语带惊讶，“夫君？这是？”


    “咳。”沈国公轻咳，“这是我今日出城办事时遇到的世外高人，大师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算出来我的身份和生平，真乃神人也。”


    “爹爹你还信这个？”沈明珠有点疑惑的出声。


    “别打断你爹说话。”林慕芝瞪了沈明珠一眼。


    “清虚道士说我近日怕有血光之灾，但隐约又可见回旋余地，只是得和我回府上看看，我这就请大师回来了。”沈国公继续道，余光快速的扫了一眼时玥。


    “血光之灾？！”林慕芝大惊，连忙上前，“那快让大师看看。”


    沈国公点点头，“大师请。”


    一直沉默不语的清虚道士颔首，到前院的空地上摆好架势，挥动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几人也跟着出来，时玥站在最后方，打量着这几个人的表演，不动声色的垂眸掩饰嘲讽。


    一通表演后，庭院里烟雾袅袅，满是香火的味道，只见清虚道士大喝一声，手中拂尘扔出，竟立在半空中，遥遥指向府里西北角的方向。


    他睁开紧闭的双眼，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人，拱手，“老道算出贵府西北方向，有一承元第十五年间出生的女子，且在贵府上地位不低，此女是国公爷破局的关键，只要此女在接下来半月内定下亲事，国公爷的血光之灾就可迎刃而解。”


    时玥抬眸看向那老道，目露恍然，原来在这等着她。


    沈国公面露喜色，“多谢大师！”


    他颇含深意的目光在时玥周身流转过，“钱管家，好生送送大师。”


    清虚道士拱拱手，跟着钱管家往外走。


    “那不就是沈时玥？！”沈明珠惊呼。


    庭院里剩下的几个人目光皆落在时玥身上，时玥掩了掩神色，看向沈国公，唇边泛起笑意，眼底眸色深深，“女儿但凭父亲安排。”


    沈国公还欲多说几句的话被堵住，像是没想到她竟什么也不问，倒是一时失语。


    “好…乖女儿，你放心，爹爹一定给你找门最好的亲事。”


    “是。”时玥垂下眼睫。


    *


    正逢初一，楚帝在沈皇后宫中留宿，晚膳后，楚帝来了兴致，提笔欲作幅山水画，沈皇后挥退宫人，亲自伺候楚帝磨墨。


    似是不经意间，沈皇后开口，“今天听闻阿恒出宫时遇见了哥哥，本想打招呼，却见他带了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回府。”


    楚帝笔下一顿，“哦？沈国公什么时候迷上寻仙问道了？”


    沈皇后忙笑道，“那倒没有，后来阿恒担心舅舅，就去府里看望了哥哥。”


    沈皇后见楚帝笔下不停，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听闻那个道士言之哥哥不日似有血光之灾，得府上的大姑娘半月里定亲才可破解呢…”


    “还有这种事？”楚帝放下笔，一双鹰目锁住沈皇后，“听起来倒是有意思。”


    “是啊。”沈皇后也跟着笑，“陛下，臣妾伺候您净手吧。”


    楚帝淡淡的嗯了一声。


    *


    翌日早朝后，御书房。


    “魏全。”楚帝唤道。


    “奴才在。”


    “拟旨，中秋大宴上给祁相和沈国公府的嫡女赐婚。”楚言开口道，又补充，“国公府嫡长女。”


    “是，陛下。”魏全应下。


    “怎么，老东西，不好奇朕为何改主意赐婚嫡长女？”楚帝哼笑。


    魏全赔笑，“奴才不敢，陛下自有陛下的思量。”


    楚帝轻嗤，鹰眸神色明灭，“是他们想要的，也是朕想要的。”


    大皇子年纪大了，沈国公府需要牵制，可祁聿池也无需一个母族太丰的妻子。


    魏全在一旁赔着笑，喏喏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