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梦简单告知她们进入摘星阁后要做的事情后，便将她们送了出去。


    述白绕在她的衣襟里，见洛昭两人走远才慢悠悠地从梧梦领口处钻了出来。


    红色的杏子吐在梧梦脖颈，她抬手去推，却瞥见自己门口站着个人。


    逍遥尊者眯着笑倚在门边，见这这一人一蛇的香艳景象打趣：“我说你这几日修为怎的有破镜迹象了，原来是与述白双修了，啧啧啧～出息啊。”


    述白蛇脸一红，梗着脖子就要往他身上咬。


    “……论出息，我自然是比不过你。”


    梧梦懒得理逍遥尊者，揪住述白的七寸就往屋里走，临进门前，逍遥尊者突然开口：“你安排小六去了摘星阁？”


    “嗯。”她很自然的点头，一脸嫌弃，“你早些年不就想这么安排么，我只是提前了些。”


    逍遥尊者眼角一抽，手里的羽扇险些拿不稳，“你确定这只是提前了一些？”


    他将‘一些’两个字咬的很重，随后重重叹了口气，“还好我今日来了，否则就坏事了。”


    梧梦偏头，“？”


    下一刻，那道如花孔雀一般的身影乎的在她眼底闪过，只远远的留下一句：“先走一步。”


    述白眨眨眼，那双红眸呆呆看着梧梦，似乎在说：这人来叨扰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


    …………


    “小师妹，梧梦堂主的话都是吓唬人的，你别放在心上。”


    从戒律堂出来后，洛昭周身一直有股无形的低气压。


    她一直在垂眸思索着什么，连陌无寒的话都没接过，他实在找不到话匣子，只好劝她安心。


    但很显然，陌无寒这诓骗三岁小孩的话术并不奏效，反而还叫洛昭更烦了。


    她一直皱着的眉拧得更紧了，“无用的话，不需要说那么多遍。”


    “可是你一直皱着眉头不是好习惯啊。”


    陌无寒很认真的凑到她面前，“想的太多会对神识不好，你还在喝治疗神识的药吧？若是日日这样下去，你还要继续喝好几日才能好全。”


    洛昭还是没有理他，只自顾自走着，她的神识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但洛昭并不在意。


    过度损耗神识的结果会死，但她没法轻易死掉。


    她不怕死。


    午时的阳光焦灼的落在地面上，将碎雪都融做清泉，分明还是冬日，陌无寒却觉得闷热。


    他没再继续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一处简陋的木门前，陌无寒走上前，将手放在门框中央的位置，紧接着，手心传来一股暖流。


    “轰隆隆一一”


    随着木门的响动，一道硕大的光圈自他的手掌蔓延。


    直到金色的纹路铺满整个门框，摘星阁才显露出真貌，玄紫色的门楣富丽堂皇，摘星阁三个大字立在旁边的石匾上，古老庄严。


    结界消失，一道金光穿过两人的身体，紧接着陈旧的木门缓缓打开，门缝里探出一条白色的线，它好似有灵性一般，围着洛昭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她身前。


    “走吧。”


    少年勾唇一笑，用手指碰了碰白线，示意它带路。


    跨过门槛，柔和的阳光洒下来，落在她肩上，抬眼，成片的鸢尾花丛仿若新生，疯狂的生出枝叶。


    所谓摘星阁，并不若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只是一个空间法术，连通着这不知名的地方。


    不知走出了多远，陌无寒蓦然回眸，就见红衣少年长身立在树下，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零零碎碎的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了层莫名的神性。


    宽大的袖袍垂在身侧，将女生本就高挑的身姿衬的更长。


    一片紫色世界中，她是唯一一摸红。


    少女垂着眸子，落在鼻梁的阴影下，又被反射的光线照亮。


    虽是柔和明亮的色彩，却透着别人摸不清的颜色。


    悲伤。


    这是陌无寒第一眼看去的印象。


    长久沉默过后，女生突然望过来。


    那木讷的眼神与方才紧皱的眉头形成鲜明对比，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陌无寒回望过去：“？”


    两人莫名对视一眼，洛昭才发觉，原是自己发呆的时间有些长。


    “没事，走吧。”


    越往里走才发现这摘星阁别有洞天，顺着几处瀑布往上看，大片大片的花树散落在山间的高处，而这座小山峰的最高处，便是摘星阁的主楼。


    陌无寒招手，一道炫彩夺目的花桥自他脚底蔓延，直至最高处。


    “走过这座桥，便能抵达终点。”


    罡风吹起两人的长发，下一刻，绚丽的花桥突然变了模样——


    霜雪覆盖，只剩三根铁索链接着，而索桥之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巨眼。


    说是断命崖都不为过。


    梧梦特意交代过，需要洛昭独自一人走过这座桥，若是得太疏先祖认可，便能无视修为随意进出摘星阁。


    若不认可……


    梧梦当时笑了一声，对洛昭说：“不会有这样的事，太疏先祖会认可你的。”


    “沿着索桥往前，中途可能会有幻境频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少年耸拉着唇角，御剑飞过索桥，那倒细长的线从空中延伸，扯着洛昭往前走。


    随着少年的脚踏上索桥，方才静若寒颤的世界顷刻间被火海笼罩，呈摧古拉朽之势向她飞扑而来。


    腿脚变得沉重，似有万千邪魔拽着她往下坠。


    好在索桥牢固，她才不至于掉下去，只是此后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少年朝天空望去，血月高悬，黑气纵横，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脚下，是孤魂野鬼的嘶吼，耳边是凛冽风声，记忆像是被拉回到她见到破弈剑灵的那一日。


    也是这样的一天，也是这样的场景。


    山河俱灭，天将坍塌。


    无数黑气冲破火光朝她砸来，明明意识模糊，身体却比她更快作出反应。


    滔天血月裹挟着剑气挥出，她垂眸，破弈剑在她手中格外烫手，这是完整的，没有任何改变的破弈剑。


    不等她惊讶，一道轻柔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好醇厚的神力啊……阿昭。”


    最后两个字落下的时候，洛昭瞳孔皱缩。


    按照梧梦的意思，这座桥是太疏先祖对他人的试炼之桥。


    是太疏先祖残留的意识。


    可是，她为何唤她‘阿昭’？


    那日同样的幻境中，也有人唤她‘阿昭’。


    并且，嗓音很像。


    洛昭的潜意识有声音告诉她，自己对这个声音很熟悉。


    她眸色微沉，望着孤高的悬月问道：“你是太疏的先祖，亦与曾经的我相识，对么？”


    那声音很明显笑了一声，她极为轻快的承认：“是啊，阿昭。你失忆了都能认出我的声音，看来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无可替代。”


    话落，洛昭的眼睛下意识跳了一下。


    她曾经交的人，都这样？


    这也太自恋了。


    “既然你我曾经相识，可否告诉我，我是如何死的。还有……我的体内当真可以孵化灵蛊？”洛昭下意识的就朝她砸过去一堆问题。


    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女声很明显被洛昭问住了，“问我一个亡魂这么多问题，阿昭，你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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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


    女声婉转悠扬，似轻拂过她的脸颊，又落下。


    此话一出，洛昭身形微晃，嘴唇张合间，那股从踏入摘星阁就闷在心里的情绪猛然冲出脑门。


    悲哀。


    此刻的她像是被一双手攥紧了心脏，那种沉闷的情绪堆积在她的喉咙里。


    可她没有记忆，甚至不知道这道女声的主人是谁。


    万千思绪，最终化成一道声音：“抱歉，我不记得很多事。”


    “无妨，选择遗忘对你来说本就值得。”


    那道女声让她听不出喜怒，只是幻境之中突然下起血雨落在她脸庞。


    那人与她有着同样的悲哀。


    果然失忆是她自己的选择么。


    情绪在攥紧的指缝溜走。


    还不等洛昭说什么，那女声先一步将情绪收回，陈述的嗓音与方才判若两人：“你的死讯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至于你体内能否孵化灵蛊……我想，现如今的我并不能告诉你答案。”


    女声如是说，但天边飘落的白雪却又告诉洛昭，谜底的揭晓也许不会让她高兴。


    “你……在此处多久了。”洛昭嗓音沉闷，她想知道，这个人死了多少年。


    “按照人间的算法，得有几千年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按照上天界的算法，她死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想来，洛昭在上天界死去的时间可能与之差不了几年。


    “这样么，若我日后恢复记忆，还能在此见到你么？”洛昭说不出现在的自己是怀着怎样情绪将这句话说出的。


    但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亡魂与她而言，很重要。


    比她的所有都重要。


    “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消失。”


    女声轻笑着：“但若你真的记起来所有，是不会想来见我的。”


    “为何？我们曾经有……！”不等洛昭说完，幻境突然剧烈的震动一瞬，火海飞雪缓缓落幕，只余下一片虚无。


    这是她的心境。


    墨色的线条在这片空间乱窜，没头没尾，却又相互交织。


    永无止境。


    一个从身到心并不完整之人的心境，便是如此么。


    那道女声，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桥头另一边，陌无寒看着水镜中的场景，没说话。


    罡风猎猎作响，他眼睫微颤，万千情绪被化作潭水，淹死在他眸底。


    “还是没办法阻止她对灵蛊的追逐么？”


    这句话不知对着谁说，却有声音从很远处传来：“依照她的性子，叫她放弃，是不可能的。”


    那男声不怒自威，却透着无尽的纵容：“况且，那个人是不会阻止洛昭的……你不想她再重蹈覆辙的心我能理解，但你终归只是凡人，她二人，是神呐……”


    话落，水镜破碎，洛昭在铁索桥上睁开眼，第一眼便见陌无寒别过脸，飞快擦拭着什么。


    并未细想，她飞跃索桥，稳稳落在地面。


    “先祖认可你了。”


    陌无寒望过来，唇边又扬起笑容：“不错啊小师妹，比我第一次踏上这桥要强。”


    “你可知在此徘徊的先祖姓甚名谁？”她回望索桥，红衣被风卷起。


    “太疏宗祠中的许多先祖都留有残魂在这，你说说看，她的特征？”


    少年的话从身后传来，洛昭抿了抿唇，吞吞吐吐只来了一句：“我只知道她是女人。”


    “那就多了去了，太疏历代先祖有许多杰出的女上仙，你这特征，说的一点儿也不好猜啊。”陌无寒折了片叶子叼在嘴边，嗓音听不出情绪，只说：“要是实在想知道，等你瓶颈之时再来吧，说不定会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