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洛斯并没有完全清醒，虽然他的眼睛在辛西娅说完那句话后变回了淡金色，但却好像陷入了一场白日噩梦之中。


    他反应变得很迟钝，眼睛长时间盯着一个方向，呼唤他时会有微弱的反应，动动手指或者缓慢地眨眼。


    辛西娅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他极度紧绷的情况下“精神力”的使用有些过度了，或许补充一点能量恢复一些后他自己就能从这个状态里走出来。


    如果不是指尖触碰到的皮肤还是温热的，他真的很像一个布娃娃，坐在那里任人摆弄，四肢纤细柔软。


    辛西娅用湿纸小心翼翼地擦掉他脸上的黑灰，纵横交错的血印全部露了出来。


    这是那三个巫师划的吗？辛西娅一边擦拭一边猜测到。


    难道他精神崩溃是因为毁容吗？不过这么漂亮的脸蛋被划成这样确实很可惜。


    辛西娅找了两块巴掌大的纱布涂上药，很轻地贴在了他的脸颊上，看起来就像是敷上了妈妈的补水面膜，又或者是她给布娃娃破掉的地方打上的两块补丁。


    她今天早上本来是想去附近的小镇买点菜回来，如今看魅魔这种情况实在不放心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辛西娅抬起头呼唤在旁边玩球球的阿桑妮：“阿桑妮，过来！去你艾丽姐那里摘点菜回来。”艾丽是一个住在小镇旁边的魔法师，她特别喜欢阿桑妮，家有很大一片菜地。


    辛西娅找出一个大篮子让阿桑妮叼着，里面放了些银币还列了一个菜品清单。这半片森林都是属于她的地盘，再往那边去艾丽也会护着阿桑妮，所以她并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阿桑妮走后辛西娅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外面已是天光大亮，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雪停了。


    凯洛斯原先对着窗户坐，窗帘拉开后他将头偏转了过去。辛西娅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声，走过去捂住他的眼睛问：“刺眼吗？”


    辛西娅并不指望他回答自己，问完后自言自语道：“是应该把你的眼睛先蒙起来，免得你一会儿醒了受到刺激又要闹腾。”


    他这样不说话又不怎么动的样子让辛西娅感觉自己好像又救助了一只小动物回来，行为动作就有些肆无忌惮没什么边界感。


    捡回来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要做些什么呢？给它包扎伤口、喂食、洗澡、搭建一个属于它的小窝把它放进去，垫上软垫做好保暖，让它在里面安心地养伤。


    如果它很害怕暂时不能信任自己，那就轻声细语地哄着，先让它放松警惕，再一把将它捉住强行放进窝里，必要的时候再用些威逼利诱的手段让它们乖乖听话。


    辛西娅找来了一个眼罩给魅魔带上，先是看了看他受伤的翅膀，让她惊喜的是就这么一会儿居然真的长出来一些，边缘相较之前看明显圆润了许多。


    她摆弄着魅魔躺回沙发上，睡觉是补足“精神力”的最快方式，就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好好睡了一觉，所以早上才有精力试图控制她。


    辛西娅轻轻拍着他的背，凯洛斯的脸被纱布和眼罩遮住了大半，只能通过他的呼吸频率大致判断他有没有睡着。


    很快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缓，辛西娅停了手上的动作。她坐在单人沙发上继续看昨天晚上还没看完的书，等着阿桑妮回来或者是魅魔睡够醒过来。


    ……


    凯洛斯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想：是天黑了吗？还是他的眼睛瞎掉了。


    怔愣了一会儿才摸到蒙住眼睛的眼罩，隐隐发觉脸颊上被贴了什么，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别乱摸。”辛西娅抓住他的手：“我给你脸上敷了药。”魅魔一醒她就察觉了，怕他又胡思乱想弯腰轻声哄道：“敷上药很快就能长好了，一点都看不出来，不要担心。”


    凯洛斯眼睛看不清，听觉就变得更加灵敏，他竟是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安抚的意味，在他惹了很大的麻烦之后，她竟然还能这么平静温和地和他说话吗？


    他愣了一下小声说：“可是这是我自己划的。”凯洛斯感觉抓住他的手离开了，他伸手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有一种梦中突然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


    他身体前倾探出沙发，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辛西娅接住他帮他重新躺回去，凯洛斯碰到她后就像一颗柔软的菟丝子紧紧地缠上来，辛西娅没有阻止他，反而顺势坐在了沙发上。


    “那你为什么要在脸上划这么多道，不疼吗？”


    凯洛斯摇摇头，但却说：“好疼……”


    划的时候痛感只有一点点，但烫的时候好疼。


    他眼前一片黑暗，但身体前后都被包裹着不落空，很有安全感，凯洛斯突然生出了强烈的倾诉欲。


    “脸上被印了字…我不喜欢。”凯洛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半天只挤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偏过头不愿再说了。


    辛西娅恍然，原来这才是他精神崩溃的原因吗，知道伤口在哪里有多深，安抚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


    她用指尖在纱布上点了点：“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了，你好勇敢…这几天好好换药，很快就能长好啦。”


    凯洛斯原先将脸贴着辛西娅的胳膊，听到她说话后微微偏头，做出仔细聆听的样子，听她说完后抿着嘴露出一个笑，但很快嘴角又拉直了。


    他很勇敢吗？他一直想用死亡来逃避所遭遇的一切，他很懦弱，一点都不勇敢。


    辛西娅继续说到：“你的翅膀，你的尾巴还有你的角，都很快就会长好的，我昨天学习了专门针对这些的治愈魔法，我会把你治好的。”她满怀期待地问：“你相信我吗？”


    凯洛斯无意识地抓紧手里的东西——应该是面前人的衣角，他轻喘了一口气说：“相信。”又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主人。”她提到这些和魅魔有关的特征，或许也是想和他签订契约吗。


    他并不知道契约的具体内容和签订方法，只是听那三个巫师隐晦地提起过。


    不管是想签订契约还是将他当做宠物养，喊主人总是没错的，如果真的成为她的宠物，会像阿桑妮一样被她抚摸、拥抱吗？凯洛斯紧张地等待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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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辛西娅帮他整理毯子的手一顿，惊讶地问:“为什么要叫我主人？”


    凯路斯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是单纯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在等他说出她想听到的回答？他眼睛被蒙着没办法去看辛西娅说话时的表情，只能寻着大致的方向抬头看着她，紧张地攥紧手指道歉：“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算了。”辛西娅皱起眉毛，看不见他的眼睛也能感受到他的茫然无措，魅魔可能只是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想要讨好她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你叫我辛西娅吧，你叫什么?”


    被很委婉地拒绝了，但同意了他叫她的名字。凯洛斯高高提起的心落了回去，失魂落魄地告诉了辛西娅自己的名字。


    辛西娅一直知道自己的掌控欲有些不同寻常，她对自己的生活物品并不是很上心，却一直想要拥有一个完全属于她的生物存在，所以自从她小时候偶然得知曾经有人会与恶魔签订一种特殊的契约之后就一直很向往。


    这种想法并没有因为长大而逐渐消失，只是她开始认清现实，就连一只没有太多复杂思想的小鸟她都不能控制它只吃自己喂给它的粮食，想找到一个完全合心合意的人实在太难了。


    很多人与恶魔签订契约都带着强迫的性质，她并不想那样，她喜欢的是全心全意依赖她需要她的人。


    捡到凯洛斯只是偶然，她并不准备将自己的期望放在他身上，毕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让一个受到创伤后缺乏安全感的魅魔半推半就地与她签订契约，这对两个人来说都不公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辛西娅突然问：“要洗个澡吗？”楼上还有很多个空房间，她昨天抽空已经在她隔壁房间铺好了床，只等魅魔洗完澡后让他住上来，再把沙发上的毯子洗掉。


    凯洛斯听清后耳后火一般烧起一片，他是不是把辛西娅的沙发和白毯子弄脏了？


    “要、洗澡的。”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毯子和垫子我也会洗干净的，对不起。”


    “没关系，你快去吧，我把衣服和毛巾都帮你放好了。”辛西娅帮他把眼罩取下来，告诉他可以一会儿再带。


    房间里壁炉的温度烧得有些太高了，眼罩取下来后凯洛斯看起来略显狼狈，眼睛湿漉漉地垂下来躲避略有些刺眼的光。


    辛西娅把小魅魔带到浴室，告诉他水魔法球要怎么用，还有她和妈妈一起调的香香的洁柔水可以涂在身上，叮嘱他洗澡的时候要避开伤口，洗完以后围裙放在哪里。


    “你自己可以吗？”辛西娅还是有些担心：“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摇这个喊我。”


    凯洛斯很认真地听着辛西娅给他讲这些，暖黄色的光打在墙壁上，洗浴室里散发着一种很温柔的味道，应该就是她刚刚说的“洁柔水”味，安逸幸福地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


    见他使劲点了点头接过了自己手上的铃铛，辛西娅走出浴室带上门。


    她把沙发上的垫子和毯子扔进一个大木盆里，坐在单人沙发上等凯洛斯洗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