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帮着把菜地里新长出来的嫩草薅完，洗了洗手就要回去，却被高秀兰叫住留下吃饭。


    这也是常态了。魏舒每次来帮高秀兰干点什么活儿，她都会留魏舒吃饭。起初魏舒还会客气地推拒两句，后来和高秀兰混得熟了，她就直接省略掉了这一步骤。


    这回也不例外，高秀兰一喊她留下吃饭，魏舒就笑嘻嘻地应下了。


    两人也都很熟了，高秀兰也没有特意做什么好饭，就只煮了几个鸡蛋，又炒了一盘。


    这年头，大家都缺少油水，光指着队里分配的，高秀兰也分不到多少。知道长期缺油水不行，因此陈定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家里寄些油票。平时高秀兰也是省着吃的，这不魏舒在，她才奢侈地炒了个菜。


    娘俩闲聊着吃完饭，魏舒抢在高秀兰前头把碗筷刷了，又和她说了两句话，就和隔壁的陈红英一起上工去。


    ……


    无论是人还是鸡，食物都很重要。但眼下既没有饲料，又没有充足的麸皮，魏舒也只能想其他的法子，来给养鸡场的这些鸡增加营养。


    鸡是在院子里散养的，只有下雨时才会撵到屋里去，它们在院子里溜达着散步时，顺嘴就能从草丛里抓了小虫子、蚯蚓吃了，并不怎么用人操心。


    魏舒他们还去外面掘土抓虫子，再带回来喂鸡。也不用特意剁碎，直接扔在鸡仔面前，它们自己就能吃。


    除此之外，魏舒还想着要不要跟田爱国打声报告，去河里抓点小鱼。


    她看的书上写了，鱼虾也是可以喂鸡的，只是要注意适量，喂得太多反倒不太好。


    如果真去抓鱼，只靠魏舒自己是不行的，她和陈红英、林红军商量过，陈红英两人也都认同这个法子，因此魏舒就去找田爱国征求意见。


    一听是为了给鸡补充营养，田爱国只思考了一小会儿就点头同意了，他又叮嘱道：“别抓太多了，过年咱大队还要分鱼呢。”


    魏舒笑着应道：“大队长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田爱国“嗯”了一声，又向魏舒询问了一下养鸡场那边的情况。


    他还没去那边看过，说实话，他心里也很没底，特别是魏舒说要抓鱼给鸡补充营养，他就更没底了。补充营养？别是鸡出啥问题了吧？在他看来，人到了补充营养那一步，都是营养不良到一定地步了。


    好在魏舒的话打消了田爱国的疑虑。只是他还有些不放心，魏舒说要回去，他又跟着魏舒到养鸡场亲眼看了一遍，见三十二只鸡一只也不少，个个都精神饱满，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得到了田爱国的允许，林红军自告奋勇去河边抓鱼去了。


    三十二只鸡，现在鸡仔们也都三个来月了，食量比之前大很多，哪怕再讲究适量，也不是个小数目。魏舒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却被陈红英抢在了前面。


    “魏舒姐，我去！我抓鱼也很在行的！”陈红英自信满满地说道。


    魏舒倒也没有坚持，“行，那就你们俩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哈。”


    “你放心好了！”陈红英说着，和林红军一起，到旁边暂时空闲的屋子里拿了装鱼的篓子，就对魏舒挥挥手，出了大门往河边去了。


    陈红英和林红军抓鱼去了，养鸡场这边只剩下魏舒一个人。这会儿正是大白天，社员们都去上工了，偷鸡的黄鼠狼、蛇之类的小动物，这会儿也不大会冒头，魏舒搬了个板凳坐到屋子阴影里凉快。


    现在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魏舒过来都还会顺手把蒲扇也捎来，闲着的时候好扇两下风凉快凉快。


    太阳毒辣，半大的鸡仔们也不爱在院子里晒太阳，都各自找凉快地方待着，魏舒打着哈欠看两眼鸡，就发一会儿呆。


    这会儿都已经半下午了，陈红英和林红军提着篓子回来时，都到下工的时间了。


    魏舒托着腮昏昏欲睡，拿着蒲扇的另一只手半天才动一下，因此她并没有及时发现两人回来了，还是被陈红英的一嗓子叫醒的。


    “魏舒姐！我们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陈红英还没进院子，就嗷地喊了一嗓子。


    正打瞌睡的魏舒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她透过开着的大门往外看，只见出去抓鱼的陈红英林红军两个人已经提着篓子回来了。


    魏舒忙弹坐起来迎上去，“回来啦？咋样啊，抓到没？”


    她其实更想问抓了多少鱼，又怕两人其实没抓到，或者只抓了很少几条，自己这一问再伤到他们的心。


    “嘿嘿”，林红军没出声，陈红英也没直接回答，而是笑了两声，提着篓子晃了晃，“魏舒姐你猜？”


    这还用猜？收获肯定不少。


    魏舒没遂陈红英的意，好在陈红英也不在意，她和林红军两人提着篓子进到院子里，林红军去屋里拿了个盆出来，两人就举起篓子，一股脑地往盆里倒。


    “！！！”


    看着满盆活蹦乱跳的鱼，魏舒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么多！”她感叹道。


    陈红英骄傲地扬起脑袋，“那可不，我说了我抓鱼很在行的。”


    魏舒冲两人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下次还让你们去。”


    也到下工的时间了，陈红英和林红军两个人刚回来，魏舒就让他们洗洗手脚坐一边歇着去了，她自己则是从盆里捞起鱼，用从屋里拿出来的刀随便剁了几刀，就抛给了刚从阴影处出来没多久的鸡仔们。


    这个院子从被划作养鸡场开始，魏舒他们就陆陆续续往这里添了不少东西，盆、刀也都是那段时间添置的。


    魏舒想着，反正林红军要在这儿住，盆子洗衣服、洗手洗脸是必然要用到的，刀的话，则是他如果要临时做顿饭，也不至于做不成吃不上饭。


    因此，除了刀，林红军还简单支了个灶台，他还从家里拿了一点杂粮面过来，其他的厨具、碗筷，自然也都是有的。


    只是林红军还没在这里做过饭，魏舒用他的刀，也是问了林红军的。在林红军看来，剁鱼也没啥，至于这鱼是喂鸡而不是人吃的，用完就不干净了，这个问题不在林红军的考虑范围内。


    陈红英和林红军两人抓的鱼有大有小，大的魏舒就多剁几下剁得碎一点，小点儿的就少剁两刀。被剁成一截一截的鱼块一被丢到地上，鸡仔们就从各个方向冲上来，争抢着吃起来。


    陈红英和林红军则是紧张地盯着，生怕因为抢食，这些鸡再互相打起架来。


    好在魏舒的手快，鸡还没打起来，她就又抛过来新的鱼块了，可以吃到的鱼块越来越多，鸡仔们自然也顾不上打架了。


    陈红英他俩抓的鱼有点多，魏舒就留了一小部分，在盆里放着，过个一两天再喂鸡。三人看着鸡仔把地上的鱼块吃干净，又把院子打扫干净，魏舒和陈红英就跟林红军道别，回自己家去了。


    ……


    天一天天热起来，魏舒在外面种的菜也陆陆续续能吃了。终于能吃上新鲜的菜，不用再吃快被她吃完的青菜叶子，魏舒都快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照旧还是先吃上的黄瓜。虽然只有一根能摘下来，但魏舒也很满意了，她把这一根黄瓜拍碎，随便加了点盐凉拌，即使味道非常寡淡，也没能影响到她的胃口。


    有一就有二，吃完第一根黄瓜没几天，就又有第二根、第三根黄瓜能吃，只是豆角离长成还要等一小段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魏舒能吃的菜也越来越多，很快就到了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的程度。


    哪怕现在在养鸡，魏舒也没有放下卖菜的生意。


    养鸡场的鸡仔们都很健康，但要下蛋还要等几个月，要看到现钱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可卖菜是当天就能看到钱的，再说，多的菜魏舒是真吃不完，她又是花得比赚得多，她手头的钱已经不太多了，还是赶紧补一点现钱重要，哪怕一次能补充的并不多。


    魏舒的生活又恢复了去年卖菜时那样，隔几天就起个大早，把菜趁新鲜摘了，小跑着拿去公社去卖。


    夏天的菜贱，更不用说是在乡下，哪怕是在公社，还算不上最乡下，但能卖的钱也很有数。好在魏舒今年的菜比去年多，在数量增多的情况下，她每天的收入都还是比去年要多一点的。


    魏舒也很知足，从不觉得这几毛钱少，卖菜赚来的零钱她都放在最外面，用来当作日常花销，剩下的几张整钞则是被包得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和魏舒一样去公社卖菜的大有人在，这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有些人除了卖菜，还会带上自家攒的鸡蛋。


    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只鸡，但舍得吃鸡蛋的却很少，毕竟鸡蛋现在也算是硬通货，哪怕是夏天，鸡蛋不禁放，多少也能换点钱，因此多的是把自家的母鸡下的蛋先攒着，攒得多一点了，再拿出来卖的。


    魏舒去年就见过，但她自己一点也没有要卖鸡蛋的想法。


    毕竟，她之所以开始养鸡，只是为了自己吃。哪怕现在的她比去年要健康得多，也远远比不上后世她自己的身体，她那些鸡下的蛋，当然还是留着自己吃喽~


    特别是现在天热，鸡蛋放不几天就要坏，因为魏舒每天都能吃上鸡蛋，一夏天的鸡蛋吃下来，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好了。


    陈家虽然在去年魏舒给陈红英支招过后，也开始隔三岔五地吃个鸡蛋，陈红英对这种生活已经很知足了，但是再看到魏舒每天最少两个鸡蛋，吃得脸蛋红润润的，她还是忍不住羡慕起来。


    陈家人多，特别是又添了一口人，去年孙兰兰嫁过来之前，陈家一般是隔上三天吃一次鸡蛋，现在田三梅就隔个四五天才吃一次。此消彼长之下，陈红英比起去年还要羡慕魏舒，但她也知道自己家情况和魏舒不能比，就只口头上说了两句，就没再提过这件事。


    魏舒本来还想说自己分给陈红英吃的，见她不说了，看上去也不是真的羡慕，魏舒也就没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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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魏舒姐，我回家啦！”和魏舒一起走完相同的路，站在分岔路口，陈红英精神满满地跟魏舒道别。


    魏舒“嗯”着声，冲陈红英挥挥手，两人就分开各自回家了。


    陈红英蹦蹦跳跳地回到家，就见她嫂子孙兰兰坐在院子里，旁边她奶郭老太、她大娘高秀兰和她娘田三梅，三位陈家最有地位的女人围着孙兰兰，个个都一脸的关爱。


    她爹陈大田在一边蹲着，看上去也很想凑过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能在一边蹲着，看得陈红英一脸好奇，“爹，你在那儿蹲着干啥？”


    见她回来，一脸不自在的孙兰兰忙招呼：“红英回来啦？”


    陈红英点着头，也顾不上洗手，冲到祖孙四代旁边的桌子边就要倒水喝，被田三梅在手背上打了一下，“咋咋呼呼的，吓着你嫂子咋办？”


    陈红英：“？？？”


    她一脸不解。她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她娘之前不这么说，偏偏今天想起嫌弃她了？


    孙兰兰红着脸扯了扯田三梅的袖子，“娘，我没那么娇贵。”


    田三梅拍拍她的手，“红英这么大大咧咧的，不改这毛病哪天真冲撞着你就晚了。”


    陈红英更糊涂了，但她意识到和她嫂子有关，也想不起要喝水了，语气里掺杂着关心和好奇，“娘，我嫂子咋啦？”


    田三梅思考了片刻。想不说，又怕闺女不知道重要性，最后还是说道：“你别往外说。你嫂子有了。”


    不懂得那么多的黄花大闺女陈红英一脸单纯，“有啥了？”


    孙兰兰原本还有点害羞，陈红英这副带着几分杀气的样子让她笑了起来，她为陈红英解惑道：“红英，你要当姑姑了。”


    这下陈红英可算是听懂了。


    她瞪着孙兰兰还很平坦的肚子，“这这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要当姑姑，我哥要当爹啦？”


    院子里的长辈们纷纷笑起来，“你哥都要当爹了，你啥时候找对象？”


    田三梅的话瞬间浇灭了陈红英的喜悦，她给自己倒了碗水，面无表情地喝完往旁边空凳子上一坐，“娘，你能不能别说扫兴话啊？”


    “嘿”，田三梅板起脸，“你咋说话的？问你啥时候找对象，就扫兴了？”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其乐融融变得凝滞起来。


    郭老太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们娘俩都少说两句吧。英子又不算大，现在先没啥好急的。”


    郭老太都这么说了，田三梅还想说什么，也不能说了，她翻了个白眼，进了厨房。


    田三梅离开后，院子里凝滞的气氛又渐渐松动了，高秀兰笑着嘱咐了孙兰兰两句，又和陈红英闲聊两句，主要是替田三梅说好话，见陈红英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才回了隔壁自己家。


    因为孙兰兰怀孕了，晌午田三梅还特意拿了几个鸡蛋出来，煮了两个，剩下的炒了。


    看着只有两个煮鸡蛋，陈红英就知道是给郭老太和孙兰兰的，好在还有炒鸡蛋，她直接夹炒鸡蛋吃，一点也不去看那俩煮鸡蛋。


    郭老太剥开鸡蛋，掰成两半，大的那一半递给陈红英，“英子天天喂鸡也累了，你们俩年轻人多吃点儿。”


    陈红英心里原本还有点吃味，这会儿也散了个干净，她把那半个鸡蛋推回去，“哎呀奶你吃吧，我也没多累，不差这点儿鸡蛋。”


    郭老太又让了让，见陈红英真不吃，才笑着吃了，“看咱英子，多孝顺多听话呐，少数落英子。”


    田三梅没说话。


    一家人吃完饭，孙兰兰要收拾桌子，也被田三梅拦住了，陈红英没用她支使，自己就识相地把桌子收拾了。


    下午到养鸡场，趁着林红军回去吃饭不在，她嘟着嘴跟魏舒发牢骚，“我娘又问我啥时候找对象，我现在不想找嘛。”


    “怎么突然提这事儿了？”


    “这不是我嫂子怀孕了嘛，就让她想起我了。”


    陈红英不知道，田三梅去厨房之后，高秀兰跟她说过前三个月一般不往外说，以及这么做的原因，陈红英不太懂，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她又问能不能跟魏舒说，她觉得自己家和魏舒关系都这么好了，魏舒也不能算外人了吧？


    这一点高秀兰和田三梅也提到过，知道陈红英和魏舒关系好，再加上魏舒和两家关系也不错，田三梅也觉得说给魏舒也行，因此陈红英问完，高秀兰就点头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否则这会儿陈红英就该纠结要不要说了。


    魏舒没像陈红英那样惊讶，她记得陈定海和孙兰兰结婚都是十一月的事儿了，现在都过去了大半年，怀孕也很正常。


    只是这陈家自家的事儿，她也不好插手，只好宽慰地拍拍陈红英的肩膀，“姐支持你，大不了三梅婶儿把你赶出家门，我收留你！”


    陈红英被逗得笑出声来，“好啊，要真是这样，我就来投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