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作品:《小将军被我折辱后黑化了

    白云袅袅,檐下一树棠红。


    今日是太学入学之日,应天府书院外熙熙攘攘,横板上有二十四个斋堂,每个斋堂底下皆有数十位学生名姓,宋拾薪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辨认自己的名姓。


    前朝太学看重门第,而当今圣上乃为庶子,性格温和开明,不再看重门第,官宦子弟既可以到各地书院入学,亦可同入应天府,同皇太子太女一齐至太学读书。


    书院一般比较侧重才学,而太学功课较为繁茂全面,且注重实践,方便为朝廷选拔人才。


    倘若想要拔得头筹,学生须各方面皆突出,不能在任何一方出现偏颇。


    宋拾薪今日很早便来了。


    他身量高长,肩宽腰窄,穿着一身靛青方领窄袖武袍,腰间系了绳带,似是马鬃做的,手肘处稍紧,纹样并非中原式样,是他旧时在西凉时父兄送的。


    少年容貌凌厉锐气,气质孤高冷傲,浑身上下最有特点的便是他那一头乌发。


    浓墨般的乌发在后脑束成一簇高马尾,洋洋洒洒地淌在肩后,立于人群之中格外显目。


    几个锦袍纨绔少年正站他身后,你一言我一语地细声搭腔。


    “瞧他的头发,怎生得这般卷,乌漆漆的,该不会是割了马背上的鬃安在自己头上罢?”


    “哈哈,看上去确实像是被胡地的风沙腌入了味,你们谁敢去与他搭话,我听闻此人连官话都不会讲,也不知能否听懂祭酒说话!”


    几人正调笑着,宋拾薪转过身,眸光掠过几人衣饰上,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疑问。


    京中最不好多一点便是闲人格外多。


    闲人一多,口也杂起来,人多口杂,就连与他并无过节的人都来寻他的消遣。


    宋拾薪无言,他本不想理会这等浅显冒犯之人,却瞧见他们的目光时而落在他身后的斋堂。


    少年思索片刻,便随口问道:“几位同窗可是十九斋堂的学生?”


    几个少年郎相互对看一眼,眼里多了几分兴味:“哟,这般巧,你也是十九斋堂?”


    宋拾薪唔一声,便淡然地又询问了几人名姓。


    在那群纨绔子弟之中,于他跟前所站的二人便是陈松跟杨文。


    杨文是当今光禄寺卿家的长子,而陈松便是衢州通判的次子。


    陈松身穿紫衣,容貌十分倜傥,端的是风流潇洒的做派,他饶有兴味地上前拍宋拾薪的肩,热络道:“在下名唤陈松,家父是衢州通判,听闻宋兄才从域外回来,想必未来得及洗尘,不知宋兄可愿散学后与我们到莲香楼小聚,饮几樽酒,说几句掏心窝子话?”


    “莲香楼?”


    陈松笑着说:“是,今日杨兄家中送来几道好菜,恰好莲香楼有许多好姑娘,比起你们那泼辣豪爽的军妓亦毫不逊色,咱们一块到那莲香楼去,饮酒,吃菜!”


    宋拾薪听罢,面色微白,抬眸定定看了那陈松一眼。


    他的眼神是极森然的,像戈壁隘道处呼啸而过的阴风。


    那少年撞上他这般阴骛的模样,浑身一抖,整个人如同浸在寒水之中,忍不住颤颤地松开放于他肩上的手。


    宋拾薪想,此人说得也无错,他确实挺想掏了此二人的心窝子,令他们再也说不出此等冒犯之言。


    他生母早逝,宋家其余人为了操办父兄丧事,早已散尽家财,如今除了长辈的那几房孤苦的妯娌,宋府上下已成了个空有墙秣的空屋。


    现如今,他浑身上下只余下一些域外的银币,改日还要寻个当铺当掉,安置那几房妯娌,是万万没有余钱,更无可能会去什么莲香楼的。


    至于军妓,宋拾薪不知其他将领的行事风格,只知自己所率领的队伍之中,是严禁这等淫/.乐的。


    倘若他的队伍中出了这等光天化日之下大谈淫/.乐,撺掇军心之人,莫说当罚,那便是斩首也当得。


    宋拾薪看透此二人纨绔心性,决心不再理会他们,准备在横板上寻找另一个相熟的名字。


    而陈松身后的杨文见他态度如此,便嗤了一声。


    他本就对宋拾薪战败一事十分鄙夷,如今更是看不过眼宋拾薪对自己伙伴这般态度,便走上前搡了他一下:“你瞪谁呢,我们好心相邀,你便这般不识相?”


    杨文仗着父亲是应天府三品的大官,平日里行事便十分乖张。


    而宋拾薪并不知道此人为何行事这般乖张。


    他并不想生事,便后退半步,正准备离去,然而杨文却不放过他,一把攥住他的肩膊,紧声道:“怎么呢,何故瞪完人便想走?装什么居居究究的相,好似我们都想害你似的,还真当自己是大将军了!”


    “既是那高风亮节的大将军,怎么还会输哇?”


    “想来输给胡奴之时,抱头鼠窜都来不及罢,哪里还有空寻什么军妓——!”


    然而,他这厢还未说完,只听一声入肉的闷响,他便已被宋拾薪放倒在地。


    宋拾薪冷冷地睨他,而后便起身,欲往斋堂里走。


    那跋扈少年被宋拾薪照面打了一拳,便怒然捂着青紫的脸,一双愤恨的眼睛冒出了火,指着宋拾薪扬声道:“我就知道,你个未开悟的腌臜野破皮!外头的敌人打不赢,便来打自家的人,好哇,你今日竟敢打小爷的脸,你等着!”


    他骤然吵嚷起来,周遭的学生都朝他们看过来了。


    陈松扶起他,安抚道:“算了算了,杨兄还是莫理这等不识相之人,莫要第一日便伤了和气,倘若你父兄得知此事,又要斥责你!”


    杨文没说话,望着宋拾薪的背影,似是气不过,径直后退数步,沉默地左右望了两望,竟命数人将宋拾薪强硬带入某个宫道内,用布蒙上了他的那只眼,一顿拳打脚踢。


    应天府的太学虽设在宫中,却是在宫中最犄角旮旯偏远之地,入宫后还需乘坐车马方能到达,加上附近宫道甚少人行,那些家丁书童便越发肆无忌惮。


    几个人一通乱打,拳头跟腿脚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而宋拾薪却捂着自己的布包,在地上翻滚着,不甚反抗。


    他并非不想反抗,只是惦念着父兄吩咐,日后倘若回了应天府便低默乖顺些。


    京中人心险恶,打狗需得看主人,他初回京师,前有狼后有虎,暂时不能惹上这的一身腥,便用布袋捂着面,躲了两躲。


    哪知看在杨文与几个纨绔眼里,他的躲闪又被当成了另一重取乐。


    几个少年人的讥讽夹杂着几声欢笑,宋拾薪听得呼吸沉沉,心下的忍耐逐渐耗尽。


    他沉默地忍耐着。


    好在他躲闪的动作很快,时而瞅准时机扯过某两个人的裤脚,将其拽倒在地,而后让他们自顾厮打成一团。


    只是仍有一两个不肯放过他的,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儿搡他。


    宋拾薪极讨厌别人触碰他的头发,心下逐渐被这些无赖不依不饶的态度惹得无比烦躁,胸腔内生出一阵狂躁的灼热,灼得他几乎快要对这几个莽汉出手。


    好在他心下的怒气还未升至喉头,便听得一道柔润的嗓音似沁凉的泉水般兜头浇落,轻易地便浇熄了他心头的烦躁与不耐。


    “你们几个是哪个府上的,何故支使家丁打人?!”


    那道绣巧玲珑的嗓音一出,少年心中稍愣,忍不住露出半双眼去瞧,便发现有谁已提携着自己的裙角朝自己碎步奔来。


    是谁呢?


    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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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裙摆翻飞翩跹,仿若轻云出岫。


    一阵狂风吹落了枝稍的海棠,花瓣纷扬,很快化为满地残红。


    沈稚渺来到少年身前,一截细弱瘦白的腕骤然截住几人的目光。


    她定定回首望去,发现这个被打得浑身狼狈的人竟然真的是宋拾薪,顿时浑身一僵!


    这算什么话!


    她今日不过是起得晚,来迟了些,方才知晓了斋堂分配,这厢还在思索着如何能将自己落在第二斋堂下的名姓挪到第十九斋堂去,便听得偏近处的巷子里闹出了动静!


    周遭里人杂七杂八地一开口,她才知道十九斋堂的几人似乎与宋拾薪发生了不小的口角。


    她本有些不信,就这样一个锯了嘴的闷葫芦,能发生什么口角?


    一个将军初初入学,便被几个纨绔的家丁按在地上打,还打得这般狼狈,成何体统!


    沈稚渺心下惊疑之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一时与躺在地上的少年对上目光。


    她的眸里满是对他的问询。


    何故不反抗?


    宋拾薪淡然地望着她,并未即刻开口,只堪堪撑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乌青的嘴角。


    他嘴唇张合几遭,似乎想问她为何来了。


    沈稚渺撇着嘴,忿忿瞧着他的模样,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赶紧招来小青把人扶起。


    一时间,杨文身后那群纨绔二世子见了她,如同鹌鹑见了鹰,霎时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杨文还不认识沈稚渺,更不曾见过她,便睨着眼前这小丫头片子,问道:“你又是谁?”


    沈稚渺闻言稍愣,偏过头看他。


    她常年久居佛寺,这些人应该都只听过她的名讳,还未见过她的人。


    “郎君可是在说我?本郡主便是临嘉郡主。”


    少女声音很好听,又身着一袭粉衣,皮肤白皙细腻,清婉秀丽的面庞圆圆的,嘴唇不点而朱。


    她歪头时,额前那道碎刘海便会微微垂落,瞳眸雾濛濛的,似蕴了一汪清泉。


    被这样一双灵巧的水眸定定瞧着,轻易便能让人心生怜惜。


    杨文瞧着她,目光微怔,面上很快飞了红,躲闪着挪开自己的目光。


    少女一笑,又看了眼宋拾薪:“宋小将军是本郡主旧识,今日初来乍到,冒犯了各位小郎君,本郡主替他向你们赔个不是。”


    恰巧一阵风拂过耳畔。


    她自然而然地从袖口中取出一方手帕,弱柳扶风般捂住嘴唇轻咳两声:“方才本郡主听你们在说莲香楼,听闻那莲香楼近来有酒客闹了花柳,前些日子死了两个人,倘若几位郎君时常光顾那处,改日还是要去寻医师看看才是。”


    沈稚渺语气关照,实则明褒暗贬,令得几人面色霎时如同猪肝般,憋成了红褐色。


    她叁言两语,便让几人活像吃了瘪的蝇,一时间心下感到十分欣喜,便又雀跃道:“几位郎君可还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本郡主便是”


    她是长公主之女,性格柔婉,长得又秀丽貌美,倾国倾城。只是久居佛寺,行踪神秘,是京中许多少年暗自倾慕的对象。


    见她这样护着一个宋拾薪,几个人心里头都有些难受。


    然而还是陈松提着一个食盒,主动上前递给二人,想要缓和气氛。


    “此食盒中是琉璃八宝滴酥与水晶松江鲈鲙,皆是杨兄命光禄寺卿府上的厨子亲手做的,今日杨兄不甚冒犯了二人,这食盒便赠与二位作赔礼,还望郡主海涵。”


    沈稚渺瞧着那方食盒,面上笑容微敛,却不欲收下。


    那少年见她不动,便将食盒转手递给了小青,可沈稚渺还是没动身,弯弯的眼眸中明显多了几分不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