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唱起旁白——


    巧设李代桃僵计，怎知黄雀身后藏。


    权贵弄戏一场空，荒唐人间笑断肠！


    那人皮面具俨然和封少爷一模一样！


    封老爷手脚哆嗦，失态大叫：“管家！管家呢？”


    琵琶声骤然响起，铿锵激昂，铮铮声声震着众人心头。


    众人这才发现管家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无影。原来那木匠和管家实为江洋大盗，早为这玉麒麟偷偷埋伏，里应外合，演了这一出好戏。管家早知封少爷这性子迟早闯下大祸，便日日撺掇少爷去花楼，还买通了花魁，这才有这一出木匠少爷互换的戏码。


    封老爷和封少爷真是引狼入室，聪明反被聪明误！


    封老爷噗嗤一下吐出血来，颤抖着手，跪在地上痛声大哭：“麒麟啊！麒麟啊！”


    封少爷全名封麒麟，也不知这老爷哭喊的到底是哪个麒麟，总之哪个麒麟都不在手咯！


    锣鼓骤歇，满堂喝彩！


    好！


    帷幕落下，众人谢幕之后缓缓退场。


    这出戏虽然十分好看，但是陈茯苓十分后悔自己做的这个决定，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感觉快要窒息了，她宁可和那群恶狗打个十天十夜。


    不……这也还是算了。


    看着她同手同脚下了台，李作尘露出笑。


    冯司惊讶地看了眼他，也跟着笑了一声：“有意思。”


    李作尘尼


    冯司轻扯着嘴角，鼓着掌：“这话本子写得不错。”


    李作尘笑：“你老子和你哥都被编排得跟个蠢蛋一样，你倒是看得开心。”


    “不怕死的，我都佩服。来人啊，去把班头叫来，就说有赏赐。”冯司顿了顿，道：“对了，把那个姑娘也叫来。”


    小厮摸不着头脑，小心问道：“是哪位姑娘呢？”


    “就，就那个戴面纱的伶人，戏班子里长得最美的那个。”冯司摸了摸下巴，这回有班头在，这女子总没借口躲了。


    小厮躬身告退，探着头到戏台后看来看去，一群带着面纱的女子走来，其中有一个身姿俏丽，却十分沉默。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定是这姑娘了！


    “你，跟我来。”


    那女子愣了神，反应过来后用力的挣扎起来。


    “你闹什么！贵人找你，少不了你的好处的。”小厮骂道。


    陈茯苓下台后，打算悄悄溜走，却听见后台有人在争吵，她朝里走去，发现竟是白日里一同与他进府的那位姑娘。


    她上前揪着小厮的领子，一把将他拖开：“放开。”


    小厮捂着脖子干咳，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被一个这么瘦弱的女子拽走了，他面色十分不好看，张嘴欲骂，却发现陈茯苓长得也甚是美丽，默默咽下了怒气。


    两位一个艳丽，一个清俊，倒真分不清哪个更美。虽他私以为陈茯苓更胜一筹，但贵人们的口味哪是他能知道的。


    于是他纠结半晌，选择将两人一同带去。


    陈茯苓却不让他再碰这女子，抿着嘴站在女子面前，挡住小厮的目光。


    为了不耽误事，小厮只好强压下怒气：“是贵人有请。”


    顿了顿，他补充道：


    “是好事。”


    一听就没好事。


    这时，班头听见动静也过来了，听见是靖王有请，他面色缓和：“无事，许是赏赐，跟我一同前去吧。”


    那沉默的女子抬起头，眼里闪着奇异的光，竟也不反抗了。对陈茯苓来说，更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正好可以去看看这个变态到底是何模样，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小厮一见俩人原本要挣扎的心，一听说要去见贵人就顺从了，心中不屑道，装什么贞洁烈女，不过也是攀龙附凤之人。


    好好地赏赐不赏给角儿，偏让俩跑龙套的来，他们这些大人心里想什么腌臜事，他一眼就知道。他胸腔里忽然腾起一股莫名的优越感，自己此刻能站着说话，衣着虽不算华贵，却也是自由身，比起这两位前途未卜的女子，倒像是多了几分“高人一等”的体面，也对她们生出几分同情来。


    可这念头刚落，他又猛地惊醒，万一这二位真能被贵人收作小妾，再不济也是个通房，那便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做主子的福气，届时自己哪还有半分“高贵”可言？


    进账之后，小厮原想跟着一同进去领赏钱，却被拦在门外，他愣住，想要说什么时，幕帘已经落下，将他彻底拦在门外。


    李京身旁的侍从朝里侧了侧身，示意众人入内。几人垂首躬身走进殿中，贱民不得直视权贵，因此即使李京道：“抬头吧。”其他几人依旧埋颈不敢言。


    唯有陈茯苓偷偷抬起眼，用受限的视角悄悄看李京。


    屋内很安静，正位上坐的便是李京。京与她想象中大为不同，看着是个很平和的人，不过师父说过，人不可貌相，她要再多观察观察。


    班头见贵人神色缓和，正想再说些奉承话，却听冯司开口：“赏钱稍后让下人送到戏班去，不过，我倒是要问问你，这出话本子我瞧着甚是有意思，是何人谁所写？”


    “回大人，是‘扣山’。”班头垂首应答。


    “扣山。”冯司摸摸下巴道，眼里闪过兴味：“有意思，这名字倒是和他的本子一样出人意料，‘叩问山峦’，倒是个好名字，我迫不及待想要一睹真容了。”


    他又道：“听闻写话本子的多是家境贫困之人，却也有几分傲骨在身。你可知他的本名？”


    班头陪笑道：“小人不知，这些写话本子的书生，多以这营生为耻，寻常不肯透露真名……”


    “是吗？”冯司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我只是觉得他十分有趣，想结交一二罢了。你放轻松，我并无要寻他麻烦的意思。”


    “你是真不知？”


    “这……”班头身子一僵，突然“噗通”跪倒在地：“还望各位大人赎罪！这‘扣山’先生……早、早就过世了！奴才实在舍不得这本子，才斗胆让戏班继续演，还望大人恕罪！”


    李京冷声道：“跪什么？这又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如实说来便是，谅你无罪。”


    可班头依旧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的“啧”，正是李作尘。


    陈茯苓这才察觉异样，偷偷抬起头来，想看看坐在屏风后的是谁。


    这时，班头才颤声开口，打断了她：“回大人，扣山先生原名周吏，乃是溟州人士。”


    “周吏？”冯司猛地直起身子，。屏风后的李作尘也顿住了动作，收了原本散漫的姿态。气氛瞬间陷入死寂，半晌后，李京才缓缓开口：“罢了，你们退下吧。”


    而原本还有意寻陈茯苓开心的冯司也不再说话了，陈茯苓松了口气，随着班头出了门陆续退出大殿。


    不过周吏这个名字好耳熟，是在哪听过呢？


    陈茯苓低着头想事，没注意到先前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姑娘走得急了些，刚出门便撞上一个身着青色宫服的宦官。她踉跄着向后倒去，宦官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语气平淡：“姑娘当心。”


    可那姑娘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宦官的手，脸色瞬间煞白。陈茯苓正跟着班头往前走，回头瞧见这一幕，心里纳闷：这姑娘虽沉静寡言，但也算镇定，怎会如此害怕。


    她来不及细想，见姑娘转身就往台阶下跑，她忙跟班头说了句“我去看看”，便快步追了上去。


    转身时，她匆匆扫了那宦官一眼，却瞥见对方腰间挂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哨，哨身上刻着细密的云纹，正是曹公公，曹公公虽被冒犯，却并不恼，冲她温和一笑。


    没追上，这姑娘倒是跑得挺快。


    罢了，回府之后，陈茯苓依旧调查着花锦书一案的疑点，只可惜频频遇阻，找不到突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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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两日几乎没合眼。天刚蒙蒙亮，她又得换上朝服去上朝，只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一路打着哈欠进了金銮殿。


    弯腰鞠躬时，她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左转躬身时，眼睛依旧没睁开。那一瞬间，她竟像是睡着了，恍惚间还做了个短梦。


    刚直起身，就听身旁有人问：“你半夜偷鸡摸狗去了？怎地困成这样？”


    陈茯苓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抬头却见马侍郎正铁青着脸盯着自己。


    她正不解其意，庄梓京咬着牙凑过来：“你惨了！你知不知你方才半睁双眼，嘴角流涎，活像对着马侍郎翻白眼挑衅，他可是最爱记仇的。”


    “啊？冤枉啊！”陈茯苓呆了呆，刚想解释“我只是太困睡着了”，眼神投过去又被马大人恶狠狠的蹬了回来。陈茯苓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只好等散朝后再行寻机解释。


    此时的金銮殿上，气氛却比往日更凝重几分，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皇帝冷声道：“一夜之间！城南书社三名秀才暴毙，城北两名学子失踪。这些人皆是颇有才名之辈！”


    皇帝的声音裹着冰碴，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朝臣：“这还是我大平朝的皇都吗？学子们从五湖四海赶来赴考，竟出了这等凶案！你们可知，如今民间都在传什么？”


    众臣皆垂首，无人敢应声。


    “民间传，‘真龙气数将尽，邪祟祸乱京城’！”皇帝猛地拍了龙椅扶手，“这等流言要是传开，动摇的是国本！你们说，该当如何？”


    “这都到了朕的耳朵里了！指不定还能多难听！”


    “哄”的一声，众臣齐刷刷跪倒在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陈茯苓脑子嗡嗡作响，方才困得没听清前因后果，等她慢半拍想跟着下跪时，已经晚了，枪打出头鸟。


    皇帝的目光已经直直锁定了她：“陈一，你身为皇城司侍郎，职责便是恪尽职守、保卫京城安宁！这几日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何命案频发，你却毫无作为？”


    这话可真是冤枉了陈茯苓：首先，这几起命案都发生在子时，而她那几日正忙着追查“妖猫案”；其次，皇城辖区的命案历来由大理寺少卿主审，她根本插不上手。之前皇城司想借调猫妖案时，大理寺百般推脱，如今出了事，倒是想起她来了！


    她刚想开口辩解，却见太子悄悄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别说话”的示意。陈茯苓只好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垂首。


    这时，有官员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此等凶案需尽快彻查，以安民心！”


    可另一位官员却高声反驳：“你是在怀疑陛下治理无方吗？竟将民间流言当真！”


    周侍郎在一旁阴恻恻道：“听闻陈大人今日对大理寺的‘妖猫案’处理甚为不满，更是亲力亲为闹得满街风雨啊，哪还有精力去管旁的。”


    冯司道：“周侍郎此言何意？皇城司……”


    皇帝还未说些什么。


    太子忙上前一步，道：“几个妓子，死了便死了罢，岂可与学子失踪案相提并论？父皇，我看此事就交予陈一去办便是。”


    陈茯苓瞥见太子投来的警告目光她张了张嘴，想起那女子失去温度的双手，想起那群虽身处贱籍却仍有生命力的姑娘们的眼竟，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陈一。”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学子失踪案，便命你十日内查明！否则，拿你的脑袋来见朕！”


    陈茯苓心中一沉：十日？便是狄公在世，也未必能在十日之内破此大案！


    可她也只能领旨：“是。”


    散朝后，太子站在原地等待他，道：“陈一，尽力而为便是。父王那边，我会替你周旋。大理寺那边，你要什么配合，此次定叫他们全力配合你。”


    陈茯苓谢恩回府，一个脑袋三个大，这和直接让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陈一”就非死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