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抢婚(十)

作品:《青城

    触地的一瞬间,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刘宽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冒了出来。


    何平失声惊呼:“阿宽!”


    琮连寨的人涌上前去:“少寨主!少寨主!”


    “槐序!”我连忙扶住她,“你怎么样?”


    “干娘,”槐序勉力笑道,“我没事,我们去接——”话音未落,张口吐出一蓬鲜血。


    我颤声道:“林钟!”


    林钟从我身后闪出,牵过槐序手腕,交替切了会脉,小声与我道:“气血逆行,经脉应是无碍。”


    彼时,何平正张罗着为何宽接骨,何宽嘴里塞着衔枚,痛得已是快晕过去了。


    见他父子二人狼狈的模样,我不由心生快意:“何老寨主,承让。既然今晚喝不成少寨主的喜酒,还请把我们的人交出来吧!”


    何平面色铁青,招手唤过一个寨丁,命其为我等引路。


    寨丁将我和槐序领到喜堂后厢,停在一间带锁的屋子门口,怯声道:“就,就是这里了……”


    槐序伸手:“钥匙拿来。”


    “在……在少寨主身上。”


    “滚!”


    槐序一脚踹开房门,只见罗二英被反绑在坐椅上,双眼、口中均缚有布条。


    槐序一个箭步冲上前,三两下扯去布条,罗二英瞠目尖叫:“姐!姐!”愣是拖着沉重的坐椅弓起,一头朝槐序怀里撞去。


    槐序有伤在身,我担心这一下给她撞出个好歹来,赶紧将罗二英连人带椅按住。


    罗二英又叫:“青姨!”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抚其背,安慰她道,“我们这就带你走。”


    槐序掏出短匕,割断绳索,罗二英跃起,抱住她道:“姐!快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槐序捏了捏她的脸颊:“疼吗?”


    “有一点。”罗二英又向我扑来,“青姨,你也掐我一把!”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走吧,青姨送你回家。”


    “呜呜——”罗二英的身子骤然瘫软下来,埋首在我怀中,放声大哭。


    “别耽搁了!”槐序架起罗二英,“干娘,我们走!”


    我与槐序合力将罗二英架出喜堂,不过片刻功夫,外面情势果然起了变化。


    躺在地上的何宽,显然已晕死过去,何平的面色益发阴沉,琮连寨的人围在喜堂前叫嚣:“少寨主伤成这样,你们不能走!”


    “就是!欺人太甚,不能放过他们!”


    我松开罗二英,直奔何平,指着他厉声道:“好你个何平!规矩是你琮连寨的,道是你划的,打输了就想反悔?我看你这张老脸是不想要了!”


    何平垮着张脸:“你家妹崽出手太过狠毒!说好的点到即止,我伢崽胳膊被她拗断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怎么?”我扫了他父子一眼,轻蔑道,“有能耐抢婚,没能耐挨揍?当家的这副作派,难怪你们琮连寨越混越差!”


    何平怒道:“青娘子,你别太张狂!我许你把人带走,可没说要送你们出寨!有能耐,自己打出去好了!”


    槐序骂道:“你无耻!”


    林钟不知从哪又掠来一柄长刀,缓步朝众人走来,刀尖曳地,发出细碎的“吱吱”声,似野兽啮肉噬骨,刻板而又刺耳。


    一些上了年纪的寨丁,面上浮现惊怖之色,暗自向后退去。


    林钟面无表情向前,经由我身边时,我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冲何平喝道:“何平!你今夜阻我下山,明日天亮之前,琮连寨必被剿平!”


    人群一阵骚动,何平神色惊疑不定:“你诈我?”


    “我是不是诈你,你遣人去哨前观望便知!”


    正当其时,在吊桥值守的另一名寨丁匆匆来报:“寨主,不好了!山下发现长宁军的探马!”


    “青娘子!”何平顿足,“这些年,我琮连寨与八亭道上的弟兄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勾结官军,置我于死地!”


    “你想多了,”我冷笑,“我从未在意过你的死活。长宁军的人是来寻我们的,若非你伢崽抢婚横生枝节,麻烦也不会找上门来。”


    “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


    “好,我信你一次。”何平唤人呈上一节竹枝,“按我们僚人的规矩,还请青娘子折竹起誓——切勿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我即刻送你出寨!”


    我拿起托盘内的竹枝,搉成两截:“山神作证——八亭道青城,今日踏足琮连寨一事,下山后必定不漏半句。若违此誓,必遭恶鬼缠身,永世不入轮回!”


    回去的路上,林钟与槐序一骑,我与罗二英一骑。


    未行多远,迎面撞上周弘,我脱下外衣,将身后的罗二英兜头罩住,跃下马背,上前招呼:“周将军!”


    “青娘子!”周弘下马,惊喜抱拳,“可算找到你们了!怎么样?妹崽安然无事吧?”


    “没事。多谢长宁军,多谢周将军。”


    “应该的,应该的。青娘子客气。”周弘仰首,眼风扫向我身后。


    我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不悦道:“你瞅什么呢?”


    周弘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我瞅那妹崽,好像有些眼熟。”说着,朝罗二英所在方向,又瞄了一眼。


    “眼熟你还瞅?”我忍不住踢他一脚,“筠连镇才多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瞅清楚,你以后还好意思跟人家父母照面不?”


    周弘连连拱手:“青娘子教训得是。周某是个粗人,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我可不敢教训周将军。你们长宁军出了逃兵也不光彩,这事就此了了,可别喧腾。”


    “那是当然!”周弘拍着胸脯保证,“青娘子,你放一百个心。出发前军使都吩咐过了,谁敢乱嚼舌头,就和岩罕到地下作伴去。”


    我点了点头:“军使大人思虑周详,辛苦周将军和长宁军弟兄为我们跑这一趟。”


    周弘小声问道:“青娘子,我们一路寻过来,没见着岩罕呐。难不成已叫那厮逃了?”


    “逃不了。”我摆手答道,“被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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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揍了一顿,踹河里了。你沿着河岸搜,他跑不远的。”


    周弘神色一松,长舒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青娘子,又救了我一次。”


    我不由诧异:“周将军何出此言?”


    周弘道:“你离去后,我与凌都头赶回营中,向军使禀报。军使得知原委,大发雷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岩罕带回去军法处置,不然就军法处置我俩。”


    我失笑道:“周将军真真是与水有缘。上回是在悦江捞人,这次又来牛广河捞。青城便不打搅了,先行一步,改天请你喝酒!”


    “使得,使得!”周弘笑着向我执手,“青娘子慢走!”


    出了密林,行上八亭道,槐序执意要先送罗二英归家,我担心她伤势进展,便让林钟载其去燕子坪找刘玉,独自带着罗二英赶往筠连。


    罗府越来越近,坐在身后的罗二英,将我越搂越紧,拖着长长的哭腔道:“青姨,我怕——”


    “别怕。”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错不在你,千万不能自己抬不起头来。”


    “可是青姨,我阿爸他……”


    “你见到他只管哭,什么话都别说,我来跟他讲。”


    行至罗府门口,蹲守门房的老管家瞧见我俩,赶忙上前为我牵马:“二小姐回来了,青娘子里边请。”


    我跃下马背,再将罗二英抱下,挽着她朝府内行去。


    我俩前脚抵到罗二英的住处,罗重后脚亦是到了。


    “英子!”罗重急急唤道。


    罗二英照我说的,瞪了她阿爸一眼,大哭着跑进里屋去了。


    “你,唉——”罗重面色既是心疼,又显生气,在门口观望两眼,悻悻道,“她还有脸哭。”转身朝我执手,“多谢青娘子寻回小女,罗某感激不尽。”


    我回礼道:“罗头领言重了。”


    罗重轻声问道:“青娘子,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那长宁军的伢崽——现下如何?”


    我回道:“在牛广河北岸。两日前大雨,牛广河涨水未退,那伢崽尝试过河,不慎被激流卷走。我们找到英子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蹲在河边哭,想是被吓着了。”


    罗重神色稍霁,急着又问:“是谁先发现的?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牛广河的下游在罗氏国,我知他高兴什么,又担心什么,便顺着他的心意答:“是槐序头一个瞧见的,把她带回来的路上,遮得严严实实,天黑路滑,长宁军那边没人认得出来。


    “周弘说了,长宁军军使严令,谁敢把逃兵之事,泄露半个字出去,必定军法处置。罗头领不必忧心。”


    罗重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青娘子行事周全,罗某佩服。”


    “唉。”我佯叹了口气道,“回来的路上,我问过英子,她原是舍不得丢下你们,以为你急着逼她嫁人,一时冲动,这才——”


    “怨我,怨我!”罗重连声道,“议亲的事,往后再不提了。她想嫁便嫁,不想嫁,有我这个阿爸养着;就算我哪天不在了,还有她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