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把这话说了出来。


    这是周立宸第一次对人说这么不礼貌的话。


    当然，也并不能算是不礼貌，只要他愿意承认那份可怖的亲子鉴定书的话。


    周立宸看着坐在前面，十分兴奋地左看右看的姜存，情不自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出租车在御极山景停下来。


    在进小区之前，周立宸跟他强调：“等会儿进去要是撞上认识我的人了，别说话，只听我说就行了。”


    姜存乖巧点点头：“那看到曾爷爷曾奶奶也不打招呼吗？”


    “我妈说了，看见长辈要叫人。”


    曾爷爷……曾奶奶……


    周立宸恍惚了一下，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矍铄的爷爷奶奶荣升辈分。


    他妈妈教得挺好的，但是。


    片刻，他睁眼：“你就非要在这种时候懂礼貌吗？”


    姜存露出一个讪讪然的笑。


    这语气，跟训儿子似的。周立宸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自己都受不了。


    他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只是淡淡说：“跟我走。”


    好在中午时分，小区里并没有多少人。路上开过来一辆黑车，周立宸拉了姜存一把，两人歪头从墙上垂下来的绿萝影子下遮掩过去了。


    那车里的人还有些狐疑。


    “妈，你看那是不是周立宸？另外一个人是谁？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早上才和他打过招呼的阿姨愣了愣，一看，没看见人影。


    “你魔怔了吧你，看谁都像周立宸，天天惦记人家，自己的学习顾好没有？”


    她儿子：“……”


    周立宸我跟你誓死不共戴天。


    还好，爷爷奶奶别墅里并没有人。


    连保姆阿姨也在打瞌睡。


    周立宸轻手轻脚地上楼去取了自己的行李，拎着个大行李箱下来，拉上门，回头下了台阶。


    十七八岁的少年，拎着硕大一个行李箱都只用单手，手臂上青筋弹起，他没回头地说：“走吧。”


    姜存没动静，他回头一看，这货正在好奇地盯着奶奶家门口的摄像头。


    “……”周立宸说，“那是监控，别看了。”


    姜存回过头：“你说让我躲着，那曾爷爷曾奶奶会不会从监控发现呀？”


    “……他们一般不看摄像头。”周立宸对他已经没话说了，“除了丢东西。走不走？”


    姜存立刻识相地跟上来。


    跟上来之后，甚至还识趣地接过周立宸手上的包。


    周立宸的包就这么被他抢了过去，动作十分自然。


    他想拿回来，但忍了又忍。


    还是算了。


    等走出小区后，他问姜存：“你现在住哪？”


    “我？”姜存有些卡壳，“……我住外面。”


    这个问题周立宸就想到了，他摊出手：“你有身份证吗？”


    “没有……”


    就算有也还没出生。


    周立宸继续往前走，“你来多少天了？钱哪来的？”


    面对亲爹的拷问，尽管是二十多年前的，姜存是一点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我过来的时候……带了个项链，把项链卖了，用的这笔钱。”


    听他的语气，周立宸就知道项链估计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


    能立刻卖掉换现金的，大约是金饰，高纯度的钻石或者珠宝。


    他皱眉，停下来，在自己的钱包里翻找。


    姜存就眼睁睁看着他数了好些现金出来，又顿了顿，连带一张卡给他。


    “重要吗？”他拿着钱，眉头皱着，“去买回来。”


    ……


    尽管才是17岁的爹。


    可这份霸气，这份阔气，已经让姜存五体投地、肝胆涂地了。


    “还是、挺重要的。”姜存又感动，又有些胆战心惊，干巴巴地说，“是，是……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她特别喜欢的项链。”


    “……”


    一片沉默中。


    周立宸感觉自己眼前看到了“不孝子”三个闪亮亮的大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想问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转念又想起自己一直以来对那些“骚扰短信”的直接无视。


    ……


    他造的孽。


    周立宸转过头，干脆将自己的安排告诉了他。


    “你没身份，别在外面乱逛，先去我房子里呆着，等我来处理。”


    姜存星星眼：“爹你现在就有房子了啊？”


    “……有。”


    方便上学的，周成鸿多年前就给他买了一套。按照他的性子，以后为了方便孩子上学肯定也会照做的，他这么惊讶，难道自己没有？


    这货得多不让人放心？


    不是，他怎么就想到这里了。


    周立宸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实在是没忍住对这个称呼的燥气，“你这样，很谄媚。”


    “你可是我爹，我不谄媚你还能谄媚谁？”姜存满脸笑容，“爹你就别嫌弃了，全世界也就我能名正言顺地叫你爹！”


    周立宸沉默了片刻。


    许久后，他还是忍着为难，问出了这个，他想了有点久的问题。


    “你……”他迟疑片刻，似乎觉得难以出口，但求知欲和期待感更强，“你，没有个，妹妹什么的？”


    姜存愣了。


    他看了眼亲爸。


    耳根子都红了，却还浑然不动地淡淡插兜，看着前方。


    “没有啊……”


    他怎么感觉他爹好像很失望。


    对于这个逆子的出现，好像不是很符合他的人生规划。


    两人又打车去了周立宸自己的房子。


    在海一中的学区，附近的小区比较老，房型也较小，周立宸的这套房子并不大。


    周成鸿也不打算养成他奢侈的性格。


    十七八岁，同龄的很多二代都在大洋对面的西海岸飙车了，周立宸出行还在老老实实打车，接送的车也没配。


    他在学校也很低调。只有少数善于社交的家长和老师知道他家什么背景。


    固然在网络上一搜周成鸿的儿子在哪上学就能搜得出来，但是全国上下企业家那么多。尤其是在海市这个地方，一杆子扫到一堆富豪，周成鸿也不算多么出名。


    周立宸也觉得没有高调的必要。


    拎着亲爹的大包，姜存把包一口气放地上，直起腰来，眼前发亮地看着这套房子。


    装修可真好啊。


    周立宸喜欢简约风，一切也是按他的想法设计的，一进门一个巨大的两面沙发，正对面是硕大的屏幕，旁边的柜子里……


    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墙书。


    姜存的肩膀骤然松垮下来，他还以为摆的该是手办。


    周立宸不太自己做饭，只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岛台，看起来就没什么油烟。


    咖啡机、饮水机倒是齐全的，好家伙，这个年纪就把咖啡当水喝？


    不愧是他工作狂爹。


    还好，改造的时候预留了两个房间。


    周立宸把姜存的包扔进去，跟他说：“你先住这儿，别挑。”


    姜存进去，看见一张沙发床，还有挤挤挨挨各种杂物，不由得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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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感觉要是妹妹的话就不会住这儿呢。


    你自己给的染色体，又能怪谁？！


    算了，不过现在姜存还是相当乐观的。这个地方能免费住，不错，蹭他爹的大屏幕打游戏更是爽上加爽，他还没有试过25年前的游戏。


    将东西归置好后，姜存听见爹在外面敲了敲房间门。


    十七岁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就装得如此成熟。


    “出来，我们聊一聊。”


    ……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他们实在是看上去年纪差不多，长相也相差无几。


    硬要秉持着父子的身份，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是怎么突然……过来的？”


    “我不知道啊，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我不知道……”


    “你妈妈……”周立宸沉默了下，“你确定她叫什么吗？”


    姜存摇摇头：“我妈改过名，现在应该不叫我记忆中的那个。”


    “你总记得她的身份证号吧？”


    姜存一愣，随后灵光一闪，震惊地看着他，对啊，霸道总裁就是不一样，这思考问题都是按掘地三尺来的。


    他默写了身份证号，还在忐忑地看着他爹，担心他要用什么天龙人的非法手段。


    结果看着他拿出了电脑，打开，戴上眼镜，开始百度查起了区号。


    姜存：“……”他一时沉默。


    爹也没有什么超现实手段。


    “林城区……”周立宸看着电脑屏幕，沉思，荧光静静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被眼镜折射出淡淡的光片。


    按照籍贯可能的范围，他大概能推算出，也只能推算出，姜存的妈妈，他未来的妻子，在哪个地方上学。


    就在海一中这一片区。


    范围又缩小了。


    看了看日子，她的生日也很近了。


    就在6月15号。


    也没什么别的好问的了。


    他合下电脑，抬头，淡淡说：“走吧，去赎项链。”


    他相信他会在意外来临之前找到她。


    …


    对姜智来说，这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她的生日快到了，好朋友们约她出去逛街，给她买生日礼物。


    由于生日是周三，这也是她17岁生日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必然要大肆地嗨皮一下。


    “姜姜！～”大老远宋丽佳就在喊她。


    姜智捧着饮料转过头，跟她挥了挥手。


    宋丽佳停下脚步，隔着十几米先欣赏了她会儿。


    乖乖，这大美女。


    黑黑茂密丝滑的长头发，梳得干干净净，额头没有一丝胎毛留出来。


    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露出比她命还长的腿，踩着白袜和皮鞋。


    背了个当下很时髦的毛绒IP玩偶。


    这简直，是一个多么让人望之不敢靠近的时髦精致美少女。


    但是……


    宋丽佳还没走得过去，就听见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大喊：“智姐！今晚我们的场地被人包了！”


    下一瞬间，宋丽佳就听见毛绒美少女转过头，甜美的声音，语气粗咧：“哪个孙子干的？”


    果不其然，宋丽佳绝望地闭上眼。


    她说：“我一定会给你买最好的哑药，宝贝儿。”


    姜智看着他，还要去一问究竟，宋丽佳发狠了劲儿把她拖进了商场，说：“先逛逛再说吧！逛逛！你不是一直想买个项链吗？”


    姜智这才平息下来，被她拖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