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地说,乔鲁诺并不想在琪亚拉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十五岁以前,他的人生和其他人的人生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还有点灰暗。


    乔鲁诺的母亲是一位日本女性,和传统的日本女性不太一样,这位女士极度追求“自由”。


    她与不知名的男子情投意合,生下乔鲁诺,却又在之后失去了和那名男子的联系,并且常常将乔鲁诺独自丢在家里,置之不理。


    后来,这位女性与一名意大利男人结婚移民,乔鲁诺跟着远渡重洋,并且更改了自己的姓名。


    但是母亲的婚姻没能给乔鲁诺带来一个完整的家庭,他终于拥有了长期在家庭中缺位的“父亲”,这个父亲却总是对他施以家暴。


    行走在意大利街头,和当地居民格格不入的混血长相,又总是受到群体天然的排斥。


    乔鲁诺一度觉得人生至此境地,已经没有任何未来可以期待,他在世上不过是一具躯壳,徒劳等着生命的终结。


    在某个夏日的午后,他遇见了与他截然相反的琪亚拉。


    尽管没有和这位高年级的学姐近距离接触过,但乔鲁诺沉默地在周围同学的交谈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琪亚拉。


    琪亚拉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她的父亲继承了当地的一个小型葡萄园,母亲开设了一家牙科诊所,祖父母担任过大学教授,外祖父母在地球的另一端从事法律工作。


    琪亚拉生活优渥,父母恩爱,她长相美丽,性格又温柔,广受欢迎。


    在学校里,有这么一句玩笑似的说法:


    在这座校园里,你可以尽管去得罪校长和老师,也不能让琪亚拉皱一下眉头。


    完美的琪亚拉就是这座不大的学校里、学生们唯一能接触到的最闪耀的存在。


    她就像夜间最负盛名的北斗七星,人们或许会在白昼到来的时候短暂地忘记她,却永远会在夜晚抬起头来看见她的时候,朝着她指引的方向前进。


    学校里其他同样不受欢迎的、“失败”的孩子,曾经做过这样的猜测:


    如果能够得到琪亚拉的认可,那么,至少在学校里,他们也可以成为风云人物。


    而原本就是风云人物的校园顶尖团体,更是喜欢将琪亚拉牢牢绑在他们身边,以此巩固他们阶级的地位。


    乔鲁诺原本对于这些传言并没有实感,琪亚拉这样的校园之星离他实在太过遥远。


    直到那个夏日的午后——


    在体育课程中隐约受到排挤,无法成功组队的他,迷茫地爬到了一棵大树上。


    他在和煦的微风中,抚摸着身下令人安心的粗壮枝干,贪婪地汲取着这沉默的生物能够给他带来的力量,那是他的人类同伴所不能给予他的……某种静静流淌着的活力。


    几个深呼吸后,乔鲁诺睁开眼,树下走来一对少年人。


    眼看着他们似乎要开始互诉衷肠,乔鲁诺知道,自己得开始屏息凝神,确保这两人不会发现自己了。


    不然他可能会在之后被扣上“变态偷窥狂”的名号,悲惨的校园生活又将添上一笔黑暗史。


    因为紧张,精神力高度集中,树下男女的谈话就无可避免的、变得更加清晰可闻了。


    “……只是陪我去看一场电影而已,拜托,琪亚拉,你不答应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呢?”


    男生的声音很是急切。


    乔鲁诺一下明白了这场对话发生的缘由,大名鼎鼎的琪亚拉正在被坚持不懈的追求者骚扰。


    琪亚拉的声音很疲惫:“很抱歉,托马,可是我已经考虑很多次了……我认为我们……”


    她的话音未落,“彭”的一声,乔鲁诺感到自己身子一震,他吓了一跳,抓紧了大树,接着意识到托马刚才一拳捶到了树上,而且力道恐怕不小。


    树上的叶子一直在往下掉,甚至还有小虫子掉到了乔鲁诺的身上,他分神把虫子轻轻抓起来,动作小心而温柔地将它们送回树叶里。


    琪亚拉结结巴巴地改口了:“呃……我……我晚上真的没时间,我妈妈要来接我去检查牙齿。”


    她的语气软化了。


    男生听出来女孩态度的转变,急不可耐地蹬鼻子上脸:“那明天呢?明天也不行吗?”


    “……可以,应该可以,我会通知你的。”


    “你确定?不是在敷衍我吧?”


    “不,我不会的,托马。”


    ……


    琪亚拉明显在硬着头皮、讨好粗暴的男学生。


    对方不知道是意识到了琪亚拉的恐惧还是没有意识到,总之接下来还是以一种粗犷的态度和琪亚拉进行对话,好一会儿,他才被琪亚拉劝走。


    听着底下发生的对话,才上中学的乔鲁诺突然有了某种模糊的想法:


    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拥有的琪亚拉,其实过得并不比他快乐。


    但是这样的想法、和一直以来被灌输的社会主流思想不符,他不确定地对这个结论感到疑惑。


    琪亚拉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就算被冒犯了,以她备受宠爱的校园地位,她不应该可以直接反击回去吗?


    乔鲁诺想不明白。


    接着,他又听见了女孩的对话声,他透过枝叶往下看,琪亚拉正在和某人通话。


    “妈妈……我的牙齿很健康,我不想去……不,我真的……”


    “礼貌?……我只是有点累,在家休息,为什么我不可以休息?为什么大家会因为我想休息讨厌我?自私?我……”


    她突然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乔鲁诺才听见女孩哽咽的声音:


    “我想休息,妈妈,我今天真的很累,我有很多作业……我……好吧,我会的,我可以,我能按时完成作业的。好,我会到的。”


    挂断电话,漂亮的黑发女孩蹲在地上小声啜泣起来。


    乔鲁诺感觉自己的四肢由于长期维持一个固定的动作,而开始僵硬。


    但是琪亚拉哭了很久都没有离开,他只能强忍着,无声地听完了她这场原本不可能找到观众的痛苦说明。


    ……原来看上去总是微笑着的琪亚拉、拥有一切的琪亚拉,总是得到所有人的喜爱的琪亚拉,哭起来要比他更长、更久、更压抑。


    她和他一样,哭泣的时候会咬着自己的手指,眼泪无声地从眼眶里滑落,偶尔才发出克制不住的呜咽声。


    她哭的时候,比微笑着的时候更真实。


    乔鲁诺感到一直以来一成不变的世界,好像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几天以后,他又遇到了另外一件足以彻底改变他人生的事件。


    他突然发现,无论去到哪里,他都要比之前更受欢迎,继父不再会对他施以暴力,邻居的孩子不再欺负嘲笑他,就连经常去的冰淇淋店,都会对他格外照顾。


    他寻找了一阵子原因,接着发现,这一切的变化,是因为在前段时间,他偶然帮助了一位黑.帮,对方休整好以后,很快对他进行了报答。


    乔鲁诺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的世界开始不再阴暗,太阳落下来终于有了温度。


    乔鲁诺的背挺得越来越直,在校园里迈开的步伐越来越大,能够迎面撞见琪亚拉的次数越来越多,好几次,他直接和她眼神交错。


    但是对方总是忧心忡忡,嘴角挂着微笑,眼睛里却空空如也。


    她总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总是对他视而不见。


    可是乔鲁诺却越来越了解她。


    她身边总是有不同的朋友,她的储物柜里和书桌上总是摆满了礼物,她不光在学校里备受欢迎,走在街上也总是会被人搭话……


    她的确拥有很多以前的他无法得到的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并不是她想要的。


    乔鲁诺曾经的痛苦在于他得不到,而琪亚拉的痛苦在于她不能拒绝。


    她忍无可忍的拒绝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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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付出很多代价。


    她的桃色新闻屡见不鲜,她总被诋毁造谣。


    她只是淡淡地把眼睛从对话者身上移开,或者将一直以来挂在唇边的微笑卸下,就成了“傲慢”的罪证。


    乔鲁诺一无所有不怕失去,琪亚拉却被重重捆绑在他人的期待之中,她艰难地喘息着,不敢对压迫她的众人举起镰刀,因为挥刀落下的瞬间,她不光会斩断羁绊,还会斩下自己的血肉。


    于是她只好麻木地试着去逢迎,她试图学着用其他方式转移压力,她频繁地答应不同的约会,然后永无止境地利用下一个异性去打击这场自己并不期待的约会。


    她的性格悄然发生了改变,乔鲁诺很少再观察到她眼角的红痕——


    那红痕好像只有他看得见一般,从来没有人会去关心琪亚拉是否有大哭一场。


    总之,琪亚拉偷偷哭泣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她的微笑越来越虚假。


    ……


    “你应该和我在一起。”


    注视着这一切,乔鲁诺不知为何,悄然而生出这离奇的念头。


    在另一个夏日的午后,图书馆陈旧腐朽的空气中,乔鲁诺这么失礼地向琪亚拉说出了这句话。


    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


    琪亚拉显然终于在这时候才第一次认识到乔鲁诺。


    她被突然冒出来、自说自话的乔鲁诺吓得不轻。


    “你有什么毛病?”


    年轻女孩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而乔鲁诺就这么坐在她身后,沉默地看着她逃窜的背影。


    很好,搞砸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能冷静地给自己的行为做出一个评价。


    然后他更加冷静地认识到,以琪亚拉时常被异性纠缠的过往来说,她肯定由此会对他产生警惕。


    不仅是搞砸了,是完蛋了。


    他和琪亚拉——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再有交好的可能了。


    乔鲁诺年少青春唯一起过的绮念,就这么被自己亲手葬送了。


    ……


    其实并不重要,他并没有在乎她到没有她就不能生活的地步。


    再加上在那之后不久,乔鲁诺遇到了一些事情,和他心心念念的帮派有关。


    他花费了一些时间,锻炼自己,完成了一些任务,转变了身份。


    他成为了地下世界的领头人,每天都忙着为了实现自己帮派改革的梦想而奋斗。


    他无瑕去回忆灰暗岁月里并不重要的那一个小女孩。


    直到一个雨天。


    乔鲁诺无意中走进了一家咖啡馆。


    那张被岁月模糊了的面容,突然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她依旧美丽,依旧温和,总是微笑着。


    一切好像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化。


    已经经历了人生许多波澜起折的乔鲁诺,猝不及防被“琪亚拉的面容”,拉回了年少青春、一无所有的时光里。


    一无所有的过去,不仅没有成就,同样也没有后来的烦恼和失落。


    他无法抑制的对此感到怀念。


    ……走上前去,乔鲁诺和对方打起了招呼。


    琪亚拉抬眼看了过来。


    她的眼睛很干净,比他记忆里的还要澄澈美丽。


    “先生,”她微笑着问他,“您淋了不短时间的雨吧,需要干毛巾吗?”


    她的笑容比过去要更加真诚。


    毫无疑问,琪亚拉不再为自己的青春年少而痛苦了。


    乔鲁诺也不再痛苦了。


    “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非常感谢。”他回答她。


    她转过身去,为了他奔前走后,忙活起来。


    她没有认出他。


    她不能认出他。


    ……


    纳兰迦说,她迟早会知道真相?


    没有那种“真相”。


    乔鲁诺回答。


    他是这么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