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小县城，一到秋天，天气就变得阴沉灰蒙蒙的，好像是罩着一层吹散不去的雾，又像是随时而起的沙尘暴。


    县文旅在老街这边，坑洼也不算宽阔的马路上，行人寥寥。路边停着一辆银色旧面包车，风刮得光秃秃的树枝哗啦啦的响，路迟冬站在车边吸烟，看着不远处的女人买了东西往回走。


    三两分钟，人到了跟前。


    “差不多行了。”


    态度真不咋地。


    路迟冬微垂着眼睨她，挑衅的朝她吐出口烟雾，“少管我。”


    “……”


    贱死了！


    祝泗云给他一记霹雳掌，揣着俩热腾腾的鸡蛋灌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暖开着，但也没暖和到哪儿，她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饼咀嚼着，边蹬掉了脚上气质优雅的高跟鞋，盘腿坐好，身上的驼色大衣拢紧。


    今天光线不太好，透过车窗玻璃，路迟冬看着里面毫无形象狼吞虎咽的女人，咬着烟吸了两三口，路过垃圾桶时掐灭扔了烟头，他进了路边小超市。没一会儿，拿着两瓶蒸腾水雾的酸奶回来了。


    小地方的小超市，没有关东煮这样的热食，但有烤得爆开花的脆皮肠，皮衣上有一块微微泛黄的焦斑，口感焦脆。


    祝泗云烫得斯哈，三两口解决掉一根肠。


    路迟冬坐在驾驶位，慢吞吞的喝了半瓶奶，才拆开塑料袋啃鸡蛋灌饼，顺手把自己那根肠也递给了她。


    “这事儿你怎么看？”


    路迟冬问。


    祝泗云丝毫没有吃人嘴短的自觉，放缓食速咬了口肠，阴阳怪气：“我哪儿敢管你啊。”


    路迟冬被回旋镖中了一箭，“说正事儿呢。”


    “哦。”祝泗云漫不经心的拨了拨藏进衣领的长发，“店是你的，我哪儿敢做老板的主？”


    “……”


    “要闹是吧？”路迟冬侧首看她。


    祝泗云也很来劲儿，吃饱喝足，浑身都暖和了，油亮的红唇咬着烤肠，神色挑衅的瞅他。


    路迟冬目光偏了一瞬又移回来，喉头轻滚，“说真的，你觉得这事儿怎么样。”


    这人不知道抽什么风，姿态突然软和了下来，还真有那么点儿三顾茅庐的意思。


    祝泗云几口吃完烤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然后才说：“算是挺好一事儿吧。”


    “虽然说，局里没钱给你拨，但是可以帮忙牵线搭桥，联络其他行业的老板，这种在一定程度上是靠谱的，不会出太大问题，当然，就算是之后有问题，你也可以找曹局长。”祝泗云掰着手指给他数，“而且人家也说了，抽取的那部分收入，是为南坪石窟开发准备的，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祝泗云说着停顿了下，侧头看他，“不过，我觉得这事，不好咱们自己做。”


    路迟冬似惊讶的朝她瞥来一眼，眉峰扬起。


    祝泗云看着他鼓囊囊的腮帮子，很想伸手戳一下。当然，她也这么干了。


    路老板这人，皮薄肉少，脸上真没什么肉，手感胜在皮肤还不错，脸也紧实。


    “做什么，占我便宜？”


    路迟冬瞪她。


    祝泗云被逗得拍腿哈哈笑，撑着脸颊看他，“你能有什么便宜给我占。”


    路迟冬“呵”了声，不理会她这浮浪调戏言语。


    “咱们平台账号这段时间流量不错，我在想，要不弄一个共通平台挂在县文旅宣传网站上。做视频不也有共创嘛。”祝泗云拒绝承认占人家便宜，“市里家大业大不跟咱们玩儿，咱们就自己玩儿呗，曹县长那边能够牵头搭线，联系民俗手工业者，咱们干脆就搞个大的，民俗不局限在咱们县，联合周边的几个县，搞一个两天一夜那种短途，或者是三天两夜的游玩儿路线，景点门票，车票，住宿费，甚至可以的话，连当地小吃也带一下，做领导说的一条龙服务。”


    “前期赚的钱，也别急着往裤兜揣，之后不是有万圣节之类的节日嘛，不算隆重，但也能办活动。当然，不过外国节日，咱们也有当地的像是浴佛节这种。或者说，按照民俗手工，办大型的沉浸式游戏体验，这样的话，等到南坪石窟改造出来，立马就能赚一波流量……”


    “你说慢点儿。”


    路迟冬叼着灌饼，手指哒哒哒的敲字，都出残影了还是跟不上她的速度，含糊不清的说。


    “……”祝泗云无语，“你就记几个关键字就行啊，之前当小干事的时候，怎么给领导记会议记录的？”


    路迟冬白她一眼。


    可真能顺杆儿爬，给自己抬身价。


    俩人开车往回走，路过一家水果店，路迟冬停了车。


    “买箱苹果吧。”路迟冬说。


    祝泗云看着店主摆在门口的金黄大榴莲双眼冒光，“路老板请吃个榴莲呗~”


    说话矫揉造作，波浪声儿跟电抽了似的。


    路迟冬打了个哆嗦，推门下了车。他过去跟老板交谈了两句，没几分钟，搬了箱脆苹果放进了车后备箱。


    他一扭头，就见她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的瞅着。


    “……”


    路迟冬乐了声，单手叉腰欣赏了两秒，嘀咕着“这臭不拉几的有什么好吃的”，然后几步跨进了水果店。


    祝泗云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唇角不觉翘着，看他在人店里挑榴莲。路迟冬额发短，衬得那张脸格外英俊。他大概是不太会挑，店老板走过去帮忙。


    很寻常的一幕，但祝泗云觉得，生活本该如此温柔。


    没一会儿，路迟冬付了钱，把手机揣回兜里，拎着俩榴莲出来，路过她的时候，从车窗里塞进半塑料袋儿的车厘子，“自己藏起来吃，不够他们分的。”


    祝泗云捧着一兜车厘子，有些愣神。


    她莫名的想到了之前公司楼下看到的一幕，男人来接妻子下班，递上的一束红玫瑰。


    眼前的男人不够浪漫，但也没有人规定，浪漫的狭义。


    在他眼里，车厘子更实用，而祝泗云，也恰好喜欢。


    路迟冬绕过车屁股，拉开车门坐进来，重新发动了车子。


    “这样不好吧。”


    祝泗云边忸怩说着，边将塑料袋系好。


    路迟冬打转方向盘，听着她假模假式的问，轻嗤了声，说：“那你揣我兜里，我带回去偷悄悄的吃。”


    祝泗云想到那副画面，乐得花枝乱颤，抬手在他肩膀拍打一记，笑在脸上挂了一路。


    回到民宿，Mike凑过来问：“姐，是有好事发生？”


    祝泗云朝后面一指，“路老板请客吃榴莲，算不算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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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Mike激动。


    “在车上呢，去拿吧，我上去换件衣服。”祝泗云说着，踩着高跟鞋往楼上走，把那只属于她的车厘子偷渡回房间，隐秘而窃喜。


    她换了件舒服的毛绒家居服下来时，Mike几人凑在桌前在捣鼓着开榴莲，兴奋得无与伦比你。


    路迟冬外套脱了，穿着件黑色修身毛衫，袖子撸在手肘，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喊胖哥他们赶紧过来开会。


    海参他们好像是在打牌，路迟冬听得无语，“打什么牌，什么时候了，赶紧过来！”


    祝泗云听得有些想笑，过去加入瑶瑶他们榴莲族。


    老板算是良心，俩榴莲挑得都很好，祝泗云没问价，但觉得这榴莲品相可以为评上佳。


    二十来分钟，胖哥几人过来了。


    “嗬！你们这是厕所炸了？”


    “喊啥开会？小路喊我们来给通厕所的吧！”


    “……”


    路老板记吃不记打，丝毫没有引以为鉴，‘春树下’依旧没有会议室，几个老板坐在长桌前开会。


    “陈荣不来？”


    路迟冬洗了手出来，扫了一圈儿问。


    “啊？”


    胖哥愣了。


    路迟冬问着，看向了山羊。


    “……”


    山羊扯唇笑了声，“你们两家离得这么近，没去喊一声？”


    祝泗云就看着他俩别扭，咬着苹果晃出门，朝隔壁院儿喊了声——


    “陈荣！！”


    大概平时没什么人直呼陈老板的名讳，隔了几秒，隔壁才传来回应。


    “有事？”


    讲究人陈老板学不来粗鲁，用平常的音量隔着墙问。


    “过来开会。”祝泗云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拆了个猫罐头喂院子里晒太阳的小橘。


    半分钟左右，院子里进来一个西装男，陈荣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头发焗油，“开什么会？”


    祝泗云嘴巴里叼着苹果，朝屋里一撅下巴，示意他进去。


    大厅里的会议开始。


    金花婶儿拎着厨余垃圾出来扔，惊讶“哦哟”一声，“猫都吃火腿了，这贵不？”


    小橘吃罐罐，祝泗云撸猫，她笑眯眯道：“路老板买的。”


    她说着顿了下，又煞有介事的笑说：“他比较惯孩子。”


    金花婶被她忽悠得表情都迷糊了下，哭笑不得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喜欢把猫啊狗的当孩子，自己结婚生一个多好啊。”


    祝泗云手上捏着个苹果核，哈哈笑：“会有的。”


    爱情和面包，都会有的。


    大厅里几人谈事，忍不住烟瘾。海参散了一圈儿烟，自己总算是也点了一支，吞云吐雾，隔着两个人点路迟冬，“你这样都让我有点陌生了啊，路儿。咱们是一挂的，你这偷偷努力的，要卷死谁啊。”


    路迟冬把接过来的烟塞进了自己烟盒，站起开了身后的两扇窗散味儿，扯着唇角，笑得有那么点儿混不吝，吊儿郎当：“想赚钱啊，哥。”


    虎哥呵了声，横眉竖目：“这话说得，谁不想赚钱，我那前妻不就是嫌老子搞不回来钱才离得？”


    “真惨。”路迟冬顺嘴表达同情，笑了声又说：“是得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