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记得与王林的每一次相遇。火焚国的竹林初见，那时的王林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过客，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冰冷又锋利的双眼。


    修魔海再遇时，她被强敌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才向王林求救。那时的她，心中只有求生的本能，虽感激王林出手搭救，却并未因此动心，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出手相助或许只是为了那颗天离丹。


    这样的恩情，她记在心里，想着日后报答，却从未想过要将心交出去。


    真正与王林相处的时光，是在修魔海的洞府里。那四年里，王林有三年都在修魔海内海凝聚寒丹，两人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


    直到他去购买五级炼丹炉后，被几个结丹修士追杀，试图抢夺丹炉。只有王林结丹成功才有胜算。


    王林闭关突破修为，李慕婉在外间炼丹，直到阵法快要被攻破，王林还未出关。


    李慕婉感念王林的救命之恩，准备以命相搏，为王林争取时间。洞府阵法被攻破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就在这时，王林挡在了她面前。


    他浑身浴血，眼神冰冷，抬手便杀死了那几个修士，没有半分犹豫。


    然后，他走到她面前，只说了一个字：“走！”


    她下意识地问：“去哪？”


    他看着她，眼神坚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带你去杀人！”


    李慕婉就是在此刻动的心。


    “别人都是去看风花雪月、朝霞落日。而他，却是带我去杀人。”


    可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这句话，能让她喜欢上王林。


    或许是因为他眼底的坚定，或许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误把惊心当动心。但她知道，这根本不符合她自己的性子。


    不过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再去想，只遵循自己的内心。


    戮默是亲自沉入梦道，所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在她才知道，戮默对梦道中十六岁的她说过同样的话，而且这发生在她遇见王林之前。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当初会爱上王林，并非偶然？是不是因为王林身上，有戮默的影子？是不是因为那句“我带你去杀人”，早已刻在了她的灵魂里，所以当王林说出同样的话时，她才会瞬间动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制。在戮默温柔的目光中，李慕婉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入了掌心，带来一丝轻微的痛感，可她却浑然不觉。


    她看着身下的溯莲，眼神迷茫又复杂，但内心深处已有了答案。


    *


    三日前，仙罡大陆那座精心布置、曾短暂洋溢着喜庆之气的竹林小院，此刻已被无尽的冰冷与死寂笼罩。


    王林跪坐在地，大红的喜服破碎，沾染着尘土与暗沉的血迹。他低垂着头，一头白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肩胛和周身无法抑制散发出的、足以让空间都产生涟漪的恐怖波动，昭示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可怕的冲击。


    道心破碎，对于普通修士而言，或许意味着身死道消，万劫不复。但对于已然踏天、仙罡第十阳的王林而言，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沉沦，但同时也有挽救的余地。


    他的道心曾经只有李慕婉，两千多年来坚韧无比，一路从微末杀伐而来，历经生死，看透轮回，本已圆融坚定。是他所有杀戮与冰冷尽头，唯一想要守护的温暖。


    当初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过踏天桥时扩充了道心，由李慕婉一人变成了一群人，他当时告诉自己，要坚定地守护这一群人。


    戮默，他的分身，是他为了复活李慕婉而创造的，承载了杀戮和默灭本源的独立存在。却在他人生最接近圆满和温暖的时刻，亲手将这份温暖连同他的道心，一同碾碎！


    这不是外力摧毁，而是源自本我信念的崩塌。那种被“自己”背叛、夺走至爱，还没有还手之力的极致痛楚与愤怒，足以焚尽一切理智。


    “啊～！啊～！”


    一声声低吼从王林喉间溢出，他猛地抬头，双眼已是一片赤红，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静与深邃，只剩下疯狂的毁灭欲。


    周身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暴走，化为漆黑的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与碎石，瞬间将它们湮灭成齑粉。之前施加在小院的禁制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师弟！”


    “王林！”


    几道身影急速闪现，玄罗、清水和司徒等人迅速赶到王林身侧。感受到此地冲天的戾气与混乱，他们脸色剧变。


    玄罗大袖一拂，一道柔和却无比浑厚的光幕笼罩而下，暂时稳定住即将崩溃的院落，同时也隔绝了内部恐怖气息的外泄。清水则一步踏前，目光凝重地看着处于崩溃边缘的王林。


    “王林，守住心神！道心破碎，唯有自渡！”玄罗声音沉浑，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试图唤醒王林的一丝清明。


    清水更是直接，厉喝道：“王林！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被你自己分身带走的女人，就要毁掉你千载苦修得来的一切吗？”


    “婉儿，她不是‘一个女人’。”王林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慕婉离开的虚空某处，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身影：“她是我的道心，我唯一的…道…”


    话音未落，他周身气息再次暴涨，那不全是王林的灵力，隐隐泛起一丝诡异的暗红，那是心魔滋生的征兆。他不再理会玄罗和清水，双手猛地结印，竟是要以蛮力强行重组道心。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无异于将破碎的灵魂强行粘合。剧烈的痛苦让他额角青筋暴起，身体微微痉挛，但他眼神中的疯狂与执拗却丝毫未减。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父母的期盼，恒岳派的修行，守界之战的厮杀，司徒南的嬉笑，清水师兄的维护，师尊玄罗的指引，木冰眉的守候，李倩梅的付出……


    一张张面孔，一段段因果，此刻在他心间如同走马灯般流转。


    然后，在玄罗和清水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王林竟以一种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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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比的姿态，神识如刀，狠狠斩落！


    那些纷杂的过往，那些与他命运交织的人和事，被他一一剥离、摒弃。如同刮骨疗毒，断臂求生，尽数从破碎的道基中剔除、湮灭！


    最终，王林那一片狼藉、布满裂痕的道心碎片中央，只剩下一个清晰无比的身影——那个在火焚国竹林飞身而来的红衣女子，那个在修魔海洞府为他炼丹护法的温婉女子，那个让他说出“我带你去杀人”后，便悄然进驻他心间的女子——李慕婉。


    唯有李慕婉。


    玄罗本想让王林先稳住修为，破而后立，没想到王林在道心破碎之后就立即重塑道心，这太过于凶险，如若在重塑道心过程中，有一丝闪失，就是万劫不复，但后果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他内心巨震，只能目露担忧之色，紧紧盯着王林。


    王林以李慕婉为核，以无尽的执念与疯狂为引，强行将此刻破碎的道心重塑！不，这不叫重塑，是回归初心，他的道心本就该只为李慕婉一人而存在，本就该因为那份极致的情感而异常坚固。


    他不该…他不该…王林的双眼又流出血泪。


    玄罗和清水相顾骇然，他们能感受到王林的气息在重组后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萎靡，时而暴戾，那是一种走向极端的、危险无比的状态。


    但无论如何，最危险的崩溃期似乎暂时过去了。两人不敢怠慢，一左一右，为其护法，默默守护着王林，司徒和十三则守在小院门口。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一日，两日，到了第三日，一直闭目强行稳固境界的王林，身体猛地一僵！


    一种完全陌生的、却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那不是痛苦，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致欢愉带来的共鸣。仿佛有电流穿过每一个神识微粒，带来酥麻的、令人沉沦的悸动。


    这感觉虽然不够清晰，但也足够让王林明白，它来自何处。王林给木冰眉和李倩梅的分身已被他毁掉，现在他只有一具分身。虽然戮默是有独立意识的分身，但他与王林在灵魂深处还会有某种玄之又玄、连他都无法完全斩断的联系。


    王林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张开，但这巨大的愉悦在一息后就消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了，是戮默在与人神交！和谁在神交，自然不言而喻。


    现在是戮默发现，所以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吗？王林再也不能细想，就算是从灵魂深处一丝微弱共鸣传来的快感，已经让王林溃不成军，那戮默又是何种感受呢？


    那种灵魂层面的水乳交融，那种毫无保留的契合与共鸣带来的极致快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透过分身的联系，狠狠地鞭挞在王林还未成功重组、尚且无比敏感脆弱的道心之上！


    “噗——！”王林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赤红的双眸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那里面是滔天的怒火和无法忍受的屈辱。


    他猛地站起身，周身刚刚平复些许的气息再次狂暴起来，比之前更甚，那萦绕的黑气骤然浓烈，隐隐化作实质的魔影！


    “戮默！你这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