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等下去打网球吧。〃


    岳人宣布要去球场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然而，现实立刻给这高涨的热情泼了一小盆冷水。


    “唔……球场……”


    慈郎在岳人的“暴力”摇晃下，勉强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软绵绵地抗议。


    “好困……想睡觉……蛋糕……” 他的声音黏糊糊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站着都能随时进入梦乡。


    凤长太郎温和地笑了笑，看向律，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体贴的询问：“安培同学，你……方便去球场吗？医生那边……”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刚才被暖意包裹的泡泡。


    律脸上的浅笑微微一滞，下意识地捏紧了书包带。


    祖父母担忧的面容和医生的叮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我不行”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目光扫过岳人充满期待、亮得惊人的眼睛，再掠过凤长太郎温和却隐含鼓励的眼神，最后落在慈郎那副随时会睡过去的迷糊样上。


    那句拒绝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变成了一个轻轻的、带着试探的回答。


    “……我……我可以……在旁边看看吗？” 声音依旧很轻，像初春刚探出头的小草，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当然可以！”岳人立刻抢答，仿佛生怕他反悔，


    “在旁边看也是参与！而且，”他狡黠地眨眨眼，红发在阳光下跳跃。


    “说不定看我们打得太帅，你就忍不住想试试了呢！对吧，长太郎？慈郎？” 他用力捅了捅又开始小鸡啄米的慈郎。


    “嗯……帅……”慈郎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嗯，欢迎安培同学来参观。”凤长太郎笑着点头，语气真诚。


    ---


    废弃的网球场位于校园最僻静的角落，紧挨着器材室。


    铁网有些锈蚀，地面也略显粗糙，但四周高大的树木投下清凉的绿荫，反而比热闹的足球场多了几分私密和自在。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律安静地坐在场边一张略显陈旧的木质长椅上，书包放在身侧。


    他微微蜷着身体，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最认真的观众。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阳光晒暖的橡胶气味。


    场地上，岳人已经像只充满电的小马达，活力四射地挥舞着对他来说稍显大的儿童球拍，对着墙壁“砰砰砰”地练习击球。


    红色的发辫随着他的跳跃和转身在空中划出灵动的弧线，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模拟击球声的“嘿！哈！”。


    凤长太郎则在他旁边，动作标准而稳定地进行着发球练习，姿势干净利落，每一次挥拍都带着一种流畅的力量感，黄绿色的小球精准地砸向墙壁上他用粉笔画出的标记点，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啪”声。


    这声音，律在医院隔着玻璃听了无数次，此刻如此近距离地响起，带着空气的震动，敲击着他的耳膜，也轻轻叩击着他的心。


    至于慈郎……他抱着自己的球拍，像抱着一个大型抱枕，直接蜷在律旁边的长椅另一端，脑袋一点一点，再次陷入了香甜的梦乡，均匀的呼吸声几乎成了场上的背景音。


    阳光落在他橘色的卷发上，暖融融的。


    律的目光追随着那颗小小的、在阳光下跳跃的网球，眼神专注而复杂。


    羡慕、向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他看着岳人充满爆发力的跳跃，看着凤长太郎教科书般精准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模仿着握拍、挥动的姿势，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律！看这球！”岳人一个大力抽击，球“砰”地一声狠狠砸在墙上，弹得又高又远，他得意地回头，冲着律咧嘴笑，缺了门牙的笑容在阳光下毫无阴霾。


    就在这时，那颗被岳人用力过猛抽飞的球，并没有如预想般弹回场内，而是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越过了锈蚀的铁丝网，朝着场外——准确地说，是朝着律和慈郎所在的长椅方向——飞了过来！


    “啊！糟了！”岳人惊叫一声。


    凤长太郎也立刻转头，脸上露出担忧：“安培同学小心！”


    变故发生得太快！那颗球带着旋转和余力，直直地朝着律的方向砸落！


    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了思考。


    长期作为“旁观者”的疏离感在这一瞬间被求生的本能击碎！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快，甚至惊醒了旁边打盹的慈郎。


    “唔？”慈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球，已经近在咫尺！带着风声，朝着律的面门飞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律的瞳孔里映出那颗旋转着的、越来越大的黄绿色小球。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技巧、什么姿势、什么医嘱，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强烈的念头——**挡住它！**


    “啪！”


    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清晰的脆响，打破了短暂的凝滞。


    没有预想中砸到脸上的疼痛。


    律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微微侧身、右臂抬起的姿势。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伸了出去，五指张开，掌心朝前。


    而那颗来势汹汹的网球，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带着微弱的旋转，停在了他微微发麻的掌心中央。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秒。


    掌心传来网球绒毛粗糙而真实的触感，以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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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旋转的冲击力。


    这触感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


    它不像隔着玻璃看到的影像，不像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它是热的，是动的，是带着力量、直接传递到他身体里的！


    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看着那颗静静躺在上面的、小小的黄色星球。


    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网球表面细微的纹路。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掌心接触球的地方，顺着胳膊，迅速蔓延至全身，带着一种细微的、令人颤栗的酥麻感。


    “……接……接住了？”岳人第一个打破沉默，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圆，那颗缺牙的缝隙在震惊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看看球，又看看律，再看看球，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长太郎也跑了过来，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惊讶，随即化为由衷的赞叹和喜悦：“安培同学！你反应好快！接得真漂亮！”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惊喜。


    就连一直处于半梦游状态的慈郎，此刻也完全清醒了（至少是暂时的）。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律手里的球，慢悠悠地、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丝惊叹说：“哇哦……天使……会接球……”


    掌心残留的触感和冲击力还在回荡，像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冲击着律的心脏。


    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合拢五指，将那颗小小的网球握在了手心。


    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属于运动本身的温度，透过掌心，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低头看着紧握的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颗球，实实在在地被他握在了手里。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影像，不再是隔窗相望的风景。


    它是真实的，是属于他的“接住”的瞬间。


    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咙，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那不是疼痛，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一种冲破牢笼、触摸到渴望之物的、近乎眩晕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三张表情各异却都带着惊喜和鼓励的脸——


    岳人那毫不掩饰的、闪闪发亮的兴奋；凤长太郎温和真诚的赞许；还有慈郎睡眼惺忪中流露出的、纯粹的“厉害”。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律紧握着网球、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片一直安静躺在他书页上的樱花花瓣，此刻仿佛也在他心底无声地、剧烈地绽放开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华。


    他的嘴唇动了动，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发出一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像是宣告，又像是回应那个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


    “我……我接住了。”


    是的，他接住了。不仅仅是一颗飞来的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