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文/枝玖


    “该怎么形容夏天，提起你似乎总带着一股苦涩。”


    -


    2019年夏，沈青梨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实习工作。


    炎热难捱的夏天阴晴不定，落下的大雨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午休结束，公司门口，沈青梨放下手里湿透的伞，边摸着被吹湿了的刘海边走进办公室。


    “青梨。”同事卢甯听见门口的动静，坐在工位上冲她打了个招呼。


    沈青梨冲她点点头，随即环顾四周一圈，见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自己也赶紧坐回工位。


    卢甯见她过来，刚想凑过来和她说些什么，但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青梨，这个采访稿还有一点问题，我给你标注出来了，你修改一下哦。”陈喃拿着手里的文件走到沈青梨身边，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问题。


    “好的师傅。”沈青梨乖乖接过稿件，投给卢甯一个抱歉的眼神，对方也冲她眨眨眼，意思是让她先忙，于是她开始认真地处理工作。


    -


    等她处理好手中的东西，方才见她有事要忙的卢甯再一次地凑了上来。


    “青梨青梨。”她小声地喊着她。


    沈青梨心领神会，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幅度地扭了扭因为长时间一个动作而变酸的脖子，才道：“说吧，从刚才进门开始就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再不说怕给你憋坏了。”


    卢甯是和她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她们两个人年纪相仿，喜欢的东西又都差不多，是关系非常好的上班搭子。


    听到她的话，卢甯笑了一下，露出一副还是你懂我的表情，继续道：“我和你说，我昨天读了一本暗恋文，最近还挺火的。”


    “暗恋文？”闻言，沈青梨目光一顿，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诧异，“你还有兴趣看这种文呢？”


    卢甯听出她话里有话，佯装不满着说：“干吗！人家想要回顾一下青春的感觉还不行吗？”


    “哦行啊，谁说不行啊。”看她又要急，沈青梨笑了声，接着道：“那你继续说，你看了本什么样的暗恋文？”


    “哦对对，都怪你，差点和你聊跑题了，是一本be悲剧的。”她边说，边从手机里找出那本文来递给她看，“就是这个作者写的，你要是感兴趣有空可以去看看。”


    “be啊？我不爱看be的。”她扫了一眼卢甯手机上的那本书，看阅读量好像是挺多人看的，但是她听到相关的题材是悲剧，不由得皱了皱眉。


    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卢甯觉得有些可惜地撇了撇嘴，“那好吧，不过我看网上有人说，这本书的原型故事就发生在你们苏市一中呢，说是你们一中10届的学姐写的，不知道真的假的。”


    沈青梨低着头，正准备收拾桌上的文件，突然听到苏市一中这四个字，她拿着稿子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东西没拿稳，险些掉到地上。


    她及时抓住要“飞”走的稿子，随后装作什么都发生般，不在意地开口道：“是吗……”


    “是啊。”卢甯点点头，她本就只是当做玩笑话随口一说，但也没料到沈青梨的反应会这么大。


    顿时她像是又嗅到了什么八卦气息，再次凑上前去，用着欠揍的语气好奇道：“怎么着，一听到自己的母校反应这么大啊，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


    看她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沈青梨无语地用胳膊肿捅了她一下。


    见她不肯说，八卦不出来什么，卢甯只好识趣地去和另一边的同事聊天。


    她似乎是势必要把自己看到的这本小说“推销”出去一样，又和旁边的同事说了差不多的话。


    不过明显对方比沈青梨回馈的反应要不一样得多。


    “这本书最近好火啊。”


    “共鸣比较多吧，看来暗恋果然是很多人共同却又无法言说的心事啊。”


    因为卢甯开的这个头，办公室的好几个同事都一起参与进来讨论到了关于“暗恋”这个话题，之前A组刚好采访到一个相关的话题故事，那个暗恋故事让不少人都很动容。


    于是她们又再次谈起，一个人能够单一又不求回报地喜欢另一个人，这样真挚又或许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暗恋，在现实中到底会不会有。


    沈青梨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听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哎小甯，你真相信这个故事在现实中存在啊？”突然，有个同事提起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没经历过书里的这种感情欸，只是看网上都在这么说。”


    “要我说，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十几年亘古不变的感情？尤其是咱们现在这个恋爱快餐时代，大家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都和闹着玩似的，哪里来那么长情的人啊。”那个同事听着她的回答，说着自己的观点道。


    卢甯听着她的话倒是没回答，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并不认同。


    “话也不能那么说吧，万一真的是真的呢？”旁边的同事笑着搭腔，见沈青梨就坐在位置上不参与进她们的话题，便主动道：“不过话说，青梨你是苏市一中的吧，哦对还有你师傅，她是不是也是苏市一中的来着？”


    听到有人突然喊她们的名字，沈青梨和陈喃抬起头，她们两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你们师徒两还挺有缘分啊，正好是一个高中的出来的呢，对了，青梨你是哪一届的？”


    “2012届的。”她勉强笑了笑答道。


    “那万一是真的，那就是青梨的学姐写的，哎那陈喃姐你呢？是哪一届的啊？”卢甯继续好奇地问着。


    “我？”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她有些惊讶，随后晃了晃神，才道：“我是2010届的。”


    “这么巧！那陈喃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内幕啊？”


    见卢甯八卦个没完，沈青梨有些无奈地赶紧喊住她：“你少看网上那些空穴来风的东西好不好？”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这样追着问的确有些不礼貌，她对陈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自己就是随便问问。


    好在陈喃比较随和，没有介意她的唐突。


    她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


    她说了句“没事”，就继续手边的工作了。


    众人聊了一会，也就各自散去，各忙各的去了。


    -


    下午，卢甯这个八卦精要跟着同组的人外出，办公室里一下子少了不少人。


    沈青梨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出神，连陈喃走过来喊她都没有听到。


    “青梨……青梨？”陈喃动作很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


    她这才回神，道：“啊？怎么了学姐。”


    虽然对外她们两是工作上的师徒关系，但入职当天陈喃就对她说叫师傅显得有些太严肃了，而且叫得她很老似的，实际上她们两人也没差几岁，所以私底下沈青梨叫她学姐更多。


    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就脱口而出。


    “喊了你好几遍，看你一直没听到。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陈喃伸手拉了旁边的椅子，作势就在她的旁边坐下，语气很温和地问着她，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没有，只是在想事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上去嘴边的话有些欲言又止。


    注意到她的苦恼，陈喃也不急，她用着和平常一样柔和的语调，玩笑着问道：“那你在想的事情，愿意和我分享一下吗？”


    见她都这样说了，沈青梨也就不再打算藏着掖着，不然显得这件事情对她多重要多烦恼似的。


    而且她这位学姐的身上似乎总都有着一种亲和力，让她不自觉地想去亲近她，能够放心大胆地向她倾诉自己的情绪。


    -


    “学姐，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永恒不变的暗恋吗？”她想着抬起头，缓了会才轻声问着。


    闻言，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聊起这个话题，陈喃脸色都僵住了几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边漾起一抹苦涩的笑，没由来地说：“我相信。”


    “真的吗？”对于她的回答，沈青梨有些意外，“那你也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去喜欢一个人好多年吗？”


    “无缘无故？”听到她话里这四个字的陈喃不由得轻蹙了一下眉，她纠正着：“喜欢一个人怎么能算是无缘无故呢？”


    说罢，注意到对方投来不解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笑着继续解释：“如果你喜欢他，那不就是理由吗？”


    听着陈喃的话，沈青梨撑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幽幽地轻声说了一句：“可是如果你根本没有分清楚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什么？”陈喃没有听清她说话的内容，问着。


    “哦，没事……”她尴尬地笑了笑，没有重复刚才自己嘀咕的那句话。


    对她来说，一段无法开口的暗恋，就和那句没有缘由的话一样，是不能大声告诉任何人的。


    见她不说，陈喃也很有分寸地不再继续追问。


    两人又开始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默契地谁也不再提起关于暗恋的这个话题。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段故事，难过又或者欢喜，但暗恋拥有着最相似的共同点，是无法开口告知任何人。


    -


    直到下班后，沈青梨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她冲了个澡，在等待晚饭外卖的间隙中，鬼使神差地搜起了卢甯白天提到的那个作者的名字——“陈氧”。


    点开这个名字的微博，她细细翻看着对方留下的很多帖子。


    “陈氧”似乎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留下的微博帖子也寥寥无几，她上下翻了几下就看完了。


    “您的外卖到了！”


    等门口传来外卖员的声音，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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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划着手机的手才一顿，她像是大梦初醒般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她赶忙放下手机，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白天卢甯她们说的话给影响了，不然怎么会去看关于这些的东西。


    “放在门口就行，谢谢。”她把注意点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冲着门口喊了一声，等了会，确定听到外卖员离开的脚步声后，才终于站起来打开门拿自己的晚饭。


    拆开包装，她打开客厅的电视机，坐下来吃饭。


    手机上却突然震动，弹出几条新的消息。


    她只好把放在一边的手机重新打开，解锁界面后才发现刚才好像误触点进去了陈氧的一条微博。


    帖子底下是密密麻麻的很多评论留言，被顶在最上面的是一个让人无法忽略的评论——【很多人的暗恋似乎总发生在夏天，如果一定要用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暗恋，老师你会用什么呢？】


    这个评论本意应该只是想要陈氧的回答，但是很遗憾，作者并没有给一点只言片语。


    但也许是这个评论高赞太多，被很多人注意到，不少网友也都很自然地跟帖回复着。


    【眼泪。】


    【梦境。】


    【日记。】


    ……


    回答的答案有些相似的，也有特别不同的。


    她的目光怔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在手机键盘上打了字。


    手机屏幕最上边的消息还在弹个不停，嘈杂的提示音吵得她心情莫名烦躁，都没法专心看完下面的评论。


    于是她只好无奈地点进微信，才发现是高中那个几百年没人出现的年级大群在发消息。


    她点开聊天框时还蹙了蹙眉头，心想自己怎么还在这个群里，印象里关于高中大学的任何群，她都应该退了才对。


    边想着边划到最上面的消息，发现是洛伊秋发的艾特全员，这是她高中三年的班长，也是当时苏市一中校长的女儿。


    后来听说她爸爸很早就退休了，不过女承父业，她现在就在一中当老师。


    沈青梨简单瞄了一眼消息，原来是一中最近要举办优秀毕业生演讲，询问群里有没有人愿意参加。


    群里有人打趣，问自己当年在一中成绩倒数能不能过去。


    洛伊秋打了几个哈哈哈，说就算不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也可以一起来，就当是多年后重返母校，大家正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聚一聚。


    看她这圆滑又不会冷场的处理方式，沈青梨轻挑了一下眉，在心里感叹洛伊秋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永远都是一副外表好学生、“老干部”的模样。


    只是很可惜，她对重返母校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苏市一中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每届的毕业班级都不是很多，又加上毕业后很多人退群的退群、换号的换号，所以群里也没多少人。


    但总有从前那些爱凑热闹的老同学热切地和洛伊秋聊着天，沈青梨看着群里各种各样的昵称和头像，毕业太多年，除了洛伊秋，其他的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是谁。


    ……


    群里的消息还在不停地聊，她开始思考要不要退出这个群。


    只是还没等她实施这个想法，就看见群聊里弹出的最新一条消息，那句话上聊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请优秀毕业生那不得请林夏清啊？他当年可是我们这届常年的年级第一。】


    提起林夏清的这个名字，不少人也都跟着一起附和着。


    【对啊对啊。】


    【不过这么多年好像都没听到过关于林夏清的消息，班长你知道林夏清现在在干吗吗？】


    【这还用问？人不就在群里吗？直接艾特问！】


    【@夏。】


    大概真是时过变迁，她想，从前这一个个都觉得林夏清冷得吓人，不敢靠近他的家伙，现在都能这么自来熟了。


    不过几个人在群里接连艾特了一通，被艾特的人都始终没有出现。


    见林夏清不出现，洛伊秋大概是怕冷场，也怕大家不高兴，连忙出来说话。


    只是似乎连她都不知道林夏清的踪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托群里提起林夏清的福，沈青梨停顿住刷手机的动作僵住，她紧紧蜷结起手指，终于在灰败的记忆里，想起自己唯一没有退出这个班级群的原因。


    因为里面有林夏清。


    ……


    想到这，她吃着饭，突然觉得有些味同嚼蜡。


    她不再继续看群里那些消息，重新回到微博上，才发现自己的后台突然被人点了99+的赞和评论。


    沈青梨一愣，险些以为自己是不是发错消息被骂了。


    只是等她点开那条评论，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刚才回答的答案引起了这场“轩然大波”，她的回复评论被顶到了最上面，格外得显眼。


    那个名为梨子的id账号只回答了两个字，是——苦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