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德海文又下雨了。这座城市不像哥谭那般阴雨连绵，因此近日的雨显得格外拖沓，不合时宜。


    布莱克警探推开家门，收起伞，抖落一伞水珠。


    他讨厌雨，就像他讨厌布鲁德海文。但布莱克依旧在布鲁德海文工作和生活，在每一个雨天裹着一身湿气到警局报道。


    一切辛苦都是为了钱，等他攒够了钱，他要毫不留恋地离开，搬去一个更温暖更宜居的城市。


    未关的警用频道里传来最新通报：“巴西社区‘老爹枪/械店’遭遇抢劫，劫匪有两名，均未目击到正脸，请空余警力速速前往支援！”


    布莱克把伞戳进收纳架，播报员仍在徒劳地重复，“……请空余警力速速前往支援！”


    谁不知道老爹枪/械店是帮派“飞翔男孩”的地盘，在警察出动前，恐怕那群苍蝇早就抓住劫匪，将其碎尸万段了。


    他冷哼一声，关掉对讲机，沉重地摔进沙发里，从茶几下的暗格里摸出一部手机。


    布鲁德海文绝大多数警察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部手机就是布莱克的秘密。


    他解锁屏幕，未读的唯一一条消息在三小时前，“他死了。”


    布莱克默默放下手机，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闭眼祷告。


    “……求你恩赐所有亡者早日解脱死亡的枷锁。”


    屋外的暴雨给了屋内的人黄昏已至的错觉。布莱克虔诚地向天主祈祷，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混入雨声，多不和谐的一拍。


    他背后传来女声，同时手机的震动停止，“果然是你，卡莉法口中可靠的警察，你真让她伤心。”


    布莱克无视身后的危险，低声念完祷词，“……因着你的慈爱能得享永生的幸福。亚孟。”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不客气地戳了戳布莱克后脑勺，恶劣地顶住皮肉旋转，是枪管。


    有人俯身凑到他耳边，戏谑道：“祷告时间结束了，神父，和天使聊聊吧。”


    布莱克镇定地睁开眼睛，他的语调甚至有一丝悲悯，“你不该来，克洛宁特工。也许躲在夜翼的庇护下，能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警探住宅的里里外外，许许多多个狞笑的杀手站起来。他们埋伏已久，手中刀枪迫不及待要痛饮鲜血。


    这是一个连环陷阱，由布莱克将线人老鼠的地址报给卡莉法，再由卡莉法将消息传到克莱尔耳朵里。


    老鼠的公寓里藏着致命的杀手，公寓楼下有泰迪帮围堵，倘若他们失败，最后一次剿杀就设置在布莱克家中，等待怒火攻心的特工找上门。


    布莱克听说过克洛宁的名声，年少轻狂的小妞，卡莉法手下的一条好狗。


    现在，她就要死了，布莱克难免为此感到惋惜——他还没见过那双久负盛名的鸳鸯眼。


    “嗨呀。”克莱尔忍俊不禁。


    布莱克总算察觉到不对劲，那群没脑子的帮派疯狗居然没有一个人率先出手，他们神色严峻地站在原地，止步不前。


    他迟钝地扭头看克莱尔，看清她灯光下的全貌。


    她背靠窗户，潦草地套了一件防弹衣，腰间缀满形同装饰物的手/雷，背后交错背着一把突/击/步/枪和数把不同型号的手/枪。


    她冲布莱克微笑，鸳鸯眼和夜鹰的枪口一样黑。


    “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不动动你的秃顶脑袋想想，谁打劫了老爹枪/械店，谁撂倒了那群苍蝇男孩。”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布莱特听到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来自某个帮派成员。


    有人受不了难捱的僵持，大喊：“别被她吓到了，她只有一个人，杀了她！”


    呐喊点燃了战火，布莱克只觉得胸口传来一股大力，克莱尔揪起他当做肉盾挡在身前。


    子弹穿透他的身体，“噗呲”几声，布莱克忍不住惨叫出声，而克莱尔随意将他甩到一边，懒得多看一眼。


    她背枪越过沙发，手将枪带一拽，步/枪落到她手里，放肆地喷吐弹药！


    克莱尔哈哈大笑，拔掉手/雷拉环，像节日庆典的主持人朝天抛撒糖果，将那些危险物一口气全撒出去！


    爆炸声震耳欲聋，惊动路边停靠的车辆，警报声此起彼伏。


    子弹擦过克莱尔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像枪炮天使留下的一个吻。她扔掉打空的突/击/步/枪和弹匣，双手持枪还击。


    所有家具都在扫射中崩碎成一片又一片。倒下的帮派成员逐渐增多，每个角落都压着中弹的尸体。


    枪鸣不断，有人退缩，有人完全失去理智。


    “她的子弹总要打完的，都上，不要怕！”


    喊这话的人下一秒就被克莱尔缴械夺枪，被自己的子弹击中心脏。


    布莱克倒在地上，他的血染红了他最爱的地毯。他像一条垂死的泥鳅，一点点往外蠕动。


    这个女人疯了！


    她根本不是什么正义的特工新星，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好市民。


    她就是一个杀人狂，一个屠夫！


    夜翼呢，夜翼在哪里，他知不知道有人在他的城市里大开杀戒！


    地板颤抖，越震越烈，嘶哑的尖叫再度惊起汽车嘀嘀不停的警报声。不知哪一颗子弹击碎了屋内的吊灯，失去唯一的光源，残暴的战场隐藏在朦胧的黑暗中。


    布莱克紧紧贴着地面，生怕与海怪对上视线。


    这只海怪由红心赌场辗转到监狱，又被提到实验室，最后落进黑/帮手里。它是克莱尔的老朋友，又和克莱尔见面了。


    克莱尔不曾回头，扬声高喊：“杰西卡！”


    棕发棕眼的女人护住杰西卡的后背，她的拳头与海怪对上，力量丝毫不逊色那只十几人才能勉强制住的怪物！


    都是疯子，不是疯子就是怪物，布鲁德海文走上了哥谭的老路。


    布莱克被吓破了胆，他拼命朝外爬，身上沾满了血。他的血，别人的血，那些红色的液体拖出来一道长长的血路。


    他已经不期望海怪能杀掉克莱尔，他只能祈祷，祈祷海怪能多拖一会儿时间，好让他往外多爬几米。


    不知不觉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雨声无休无止，为荒诞血腥的舞台剧伴奏。


    克莱尔环顾一圈，四周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她踩住即将爬到门口的布莱克。


    “起来。”她说，“然后跪下，不然你也用不着向天主祷告了，我马上就送你下地狱。”


    布莱克慌张地爬起来，双膝跪地。他似乎从克莱尔的话里捕捉到了一点点活下来的可能，于是不停哀求。


    “你想知道什么情报，我都会说的！我还有用，别杀我！”


    “老鼠临死前，也是这么向你送去的杀手祈求的吗？”克莱尔漠然道，“至于你嘴里的话，我想它们没有分毫可信度。”


    求饶无用，布莱克又改口威胁，他哆哆嗦嗦，找不出曾经的从容，“你杀了我，没办法和警局交代！”


    他大喊大叫：“你以为布鲁德海文会接受一个抢劫枪/械、大肆屠杀的疯子吗？”


    克莱尔的嘴边微微挑起，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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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笑。她奇异地感叹：“当你们一次又一次杀我不成，才想起布鲁德海文不喜欢疯子。”


    她吹了一声口哨，举起夜鹰，瞄准布莱克的眉心，“为辜负卡莉法的信任而忏悔吧，警探。”


    子弹旋转着飞出枪口，剧痛袭击了布莱克的头颅，夺走他对身体的掌控权。他砸在门口，和屋内所有的尸体没有区别。


    但他仍然活着，一根卡里棍击中他的太阳穴，击晕了他，救下了他。


    “夜翼。”克莱尔喊来者的代号，又重复了一遍，“夜翼。”


    镜面一般的血泊蔓延到夜翼脚下，屋外下着雨，屋内没有灯，他和克莱尔无法清楚地看见彼此。


    多米诺面具自动开启夜视功能，系统锁定克莱尔手中的枪，在她头顶亮出“持有致命武力”的标记。


    夜翼沙哑地开口：“克莱尔……”


    杰西卡打断他的话，“如果你要指责她，那就先指责我。我们是共犯。”


    克莱尔将夜鹰收进怀里，平淡地道：“错了，你可没杀人。”


    “到底谁和谁是一边的？”杰西卡双手叉腰，对她怒目而视。


    克莱尔费解道：“为什么我们不能是一个圆呢？”


    两人的插科打诨让氛围稍微轻松了点，夜翼的喉咙滚了滚，好像里面塞进了一块滚烫的碳。


    “你过界了。”


    克莱尔轻描淡写，“我知道。”


    “你会变成他们所有人的敌人。”他的每一个字都充满痛苦。不是为自己痛苦，是为克莱尔可能遭受的痛苦而痛苦。


    “我已经是了。”克莱尔说，她想到老鼠公寓里的杀手提到巴希尔的名字，手指便克制不住颤抖。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平静、稳定，这才是她最需要的。


    她想走开，走出这栋充满鲜血的房子。夜翼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


    他的手同样颤抖着。


    “你越过了那条线，你能保证你杀死的每一个人都罪不容诛、罪该万死吗？”


    他停了一会儿，眼前场景似曾相识，过去的某一刻，迪克一定和克莱尔度过了相似的场景。


    克莱尔没给他留下回忆的空间，她挣开夜翼的手，缓缓道：“我不能，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当然不能评判衡量每个人的罪行轻重。”


    “但我更害怕失去，我拒绝失去更多。”克莱尔讽刺地笑了笑，“懂了吗，我没你想得那么无私。”


    没有人说话，潮湿的空气里翻腾足量的沉默。


    杰西卡夹在足够将她溺死的沉默里，勇敢地当了一回出头鸟。


    她用半是说笑半是抗拒的语气道：“不如让我们用更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比如杀进终尾零使基地里，在几百人的围堵劫杀下把他们的老大吊起来拷问，看看能不能撤销克莱尔的悬赏。”


    杰西卡知道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有多低。


    埋伏在这间屋子里的帮派成员有四五十人，杀光他们耗尽了克莱尔抢来的所有弹/药。


    一个帮派的腹地能有多少人？一百？两百？


    她只是找个借口，分开僵持的两人。“在那之前，别来指责我们。”


    沉默没有因杰西卡的好意消解，它变得愈发沉重。夜翼缓慢地向前走了半步，他走出吞没自己的阴影，走到窗前微弱的光下。


    克莱尔和杰西卡终于看清他的身形。她们睁大了眼睛，夜翼倒映在她们眼中，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胸口如风箱般起伏。


    “我已经这么做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