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爬榻上褪衣

作品:《谁给我紫袍加身啦?

    日头渐高。


    在御前当太监,还没在御膳房分部当小太监好当呢——之前这个时辰,此刻入口的餐食都吃了不少了,还能想拦谁就拦谁…


    何苦于这呆站着晒太阳。


    不过也好,太阳晒晒能长高。


    走神之际孟斯鸠被人前来叫走,皇帝午膳时辰到了,要随他去后妃宫中。


    这是头回进入后妃宫里,小宫女的衣服花花绿绿的总归记不住。


    太监们倒是袖标为粉色,就连…立在宫妃附近的掌事太监竟然也是粉袖标。


    “陛下。”一娇怯声音,“您多用些,这个雪贝粉丝是让小厨房特意做的。”


    陛下轻握止住朝他口边递箸的手,“好,朕也尝尝你小厨房的手艺。”浅声,“的确不错。”


    小厨房?


    受宠的妃子宫中会有专供的小厨房?


    难怪我之前试菜的时候,有的宫听起来位高受宠却点的餐食分量特别少——还以为是她们是在控制节食,原来是人家宫里大部分的东西小厨房都能做。没有、又临时想用的…才会遣御膳房分部去做。


    孟斯鸠小幅度地观察着面前宫妃的居住环境。


    庭院比御花园还精致不少。


    方才留心:她是…黛贵妃。


    昨夜背熟的资料册,如游戏中的人物对话自动翻页,在脑中锁定重映。


    黛贵妃短短八年就从最末位的小主,登特上贵妃之位,现在还能保持盛宠——况且现在甚至没有横向对比。宫里现下的贵妃仅有一位,再往上就是皇帝的发小皇后。


    这黛贵妃…在宫里的话语权不低呐。


    孟斯鸠不经暗骂:死皇帝,早上先找太后,中午就找位分这么高的贵妃…规劝哪个不到位都是斩立决的人物…就不知道给老子找个位分低的规劝规劝练练手感么!?


    孟斯鸠蹙着眉在想怎么应对。


    而且这黛妃…也不会很胖啊。面若银盘,不挺好看么?


    “陛下,娘娘,这是今日御膳房新饮栀子青提乳。”宫女从托盘中端出冒着冰气的两盏甜品。


    瓷勺清脆声。


    那黛妃满心欢喜刚要将乳茶入口。


    陛下眉头微皱。


    孟斯鸠立马弯腰劝阻,“黛妃娘娘。”


    黛妃闻声。手中瓷勺止住一瞬。


    可能是见孟斯鸠面生,却被皇帝带于身边——一时不知孟斯鸠什么来头。


    “陛下?”柔声柔气。


    弯下腰的孟斯鸠略挑眉,难怪人家短短八年便能达至盛宠贵妃之位:被自己这样的小太监打断,第一句话不是骤怒。而是量度来头身份,去先试探最高位的意思。


    “孟斯鸠,你好大的胆子。”陛下语气中带有斥责,完全为黛妃撑腰做主的样子,“主子用膳你都敢打断。”


    孟斯鸠:…


    您再装一个呢?


    还不是你让我说的!


    孟斯鸠惶恐,“不敢!孟斯鸠不敢打扰陛下娘娘用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吞吞吐吐。”


    孟斯鸠掀起衣袍前摆,跪下,“黛妃娘娘不宜再用乳茶一类。”


    瓷勺清脆声。


    碰击在碗壁。


    贴身宫女立马从自家主子手上接过拿不稳的盏,落在桌面上。


    只见黛妃突然盈泪,簌簌而下,裹着面上淡淡一层脂粉,着实让人心疼动容之貌。


    “陛下…”她抽抽噎噎,“是您指派这小太监说的么…臣妾真的有发福之迹么,陛下,您莫不是嫌弃了臣妾…”


    孟斯鸠暗道——这妃子…看的还挺通透。


    自己不过就是和皇帝才这么一唱一和两句,却已然知道了什么戏码意思。


    “爱妃不哭。”陛下大怒,“孟斯鸠,朕准你说话了么!”


    珰


    那盏原本归于黛妃的乳茶,砸裂于地。


    是,你没准我说话,就是借机把人奶茶给倒了。


    那黛妃好似被吓到了,“陛下莫动怒,陛下莫动怒,臣妾不喝了便是…”又是不断啜泣雨打娇花,教人心碎。


    看样子…这陛下还真是宠这妃子,甚至一点不好的重话真话都不讲欸。全靠把老子扯过来当坏人——我总真不能对黛妃说:你刚进宫那会儿多轻,现在长胖了多少多少吧?


    若真这样,这贵妃不得找个机会弄自己…


    自己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暗含着陛下指示。


    我不能当纯坏人,不然黛贵妃全然以为陛下遣人透意。


    我也不能当好人,规劝若不到位的话,这陛下又找麻烦。


    先天哮喘


    舞蹈


    两个词突然在脑海中锁定…


    “绝非!”孟斯鸠面色恳切,“只是御膳房近日以来研制出的乳茶全是以花入内的新品,还添了不少外域奶源,怕不慎之间会催发贵妃娘娘贵体受损。”


    “受损?”倚在陛下怀中哭的黛妃喃喃重复。


    陛下轻掠黛妃的后背,闻声大怒,“乳茶有毒?”


    还不及孟斯鸠叫否。


    一群太监和门外的带刀侍卫冲进来!


    哗啦啦拔刀站立。


    全部目光砸他身上!


    怎么这皇帝比我以前那教练还凶呢?


    孟斯鸠:“并非有毒!”


    转头向黛妃,“娘娘,近期是否常常避着花开的地方、平日是否又在饮食上格外仔细?”


    册子上那样多的字。


    孟斯鸠困中看了黛贵妃那一页,具体写了什么不大记得请,但描述和关键词似乎是提到了黛贵妃有先天的哮喘。


    最是怕花啊粉啊的。


    ——至于乳茶,在御膳房当值的时候给他们出点子,什么栀子、什么柚花…许多花都用来做新品了。


    黛贵妃突然蹙眉手捂身前,抬脸可怜兮兮对陛下,“好像还真是——前些日请太医号脉,太医说小心旧疾…陛下,臣妾不会…”


    话未说完,陛下指腹悬停半厘在她唇前,“不会,爱妃定平平安安。”


    古装偶像剧给我面前演起来了…


    孟斯鸠:“黛妃娘娘,您八年前《春涧》一舞艳冠京城!可是据说倾舞之后就根疾复发难以喘息,还好救回。入宫以后,陛下虽然知道您的舞蹈艳绝天下,可是大小宴会记载里却从无您的舞蹈——可见陛下对您的用情!”


    册中可是都录着:皇帝登基之后各妃嫔什么时候表演过什么才艺,获陛下什么评价。


    孟斯鸠继续大拍马屁,试图增进他们两人的感情,“陛下因娘娘根疾,处处规避引发之事;又处处温柔体贴,重话都不曾对娘娘说过。”


    至于说没说过,孟斯鸠并不知道。


    不过看这架势——应该是宠的。


    而且就算说过那有怎么样:这人是皇帝,说几句别人也不能驳。


    继续,“现下这乳茶,虽味佳——但烦请娘娘多为自己身体考虑,也多为陛下用心考虑!”


    “臣妾…”那黛妃梨花带雨,满是感动,“陛下…”


    “爱妃不哭爱妃不哭,哭久了对身体不好。”陛下难见温柔。


    众人看到陛下与宫妃甜甜蜜蜜,就退到一边去。


    孟斯鸠吐了口气。


    还好老子聪明。


    孟斯鸠见皇帝再出来时,皇帝一脸餍足。


    步辇上,“孟斯鸠?”


    “奴才在。”


    皇帝满是春风的笑了两声儿,又没继续理了。


    弄的孟斯鸠觉得死皇帝莫名其妙。


    晚膳前。


    被传过去。


    陛下刚结束办公,那其中一个灰白色袍子太监,“陛下,今日十五,皇后娘娘宫中遣人说宫中备有佳肴。”


    “皇后?”陛下抬起手臂,另一灰白色袍子太监上前整理褶皱。


    陛下:“今晚膳不去皇后宫中。”


    不去?


    你干嘛不去?


    皇后可是册子里满篇【恭良谦婉】相关词汇记载的人了——这种好劝…还能起后宫榜样模范作用。你干嘛不去!


    孟斯鸠撇嘴。


    “可是今儿…十五…”提及那事的灰白太监话越来越小声。


    只见陛下一个若有若无的眼刀。


    那灰白太监立马跪下,“是奴才多嘴是奴才逾矩。”


    “皇后温良,定不会同朕置气。”陛下指着跪地上的灰白太监,“你——去皇后宫中,说…朕同她发小情谊,以后共餐的日子长久,今日就先不去了。”


    那太监立马从地面爬起,“是,奴才这就去回禀皇后娘娘。”


    另一位灰白太监谨慎,“陛下,那今晚去哪位娘娘宫中用膳?”


    陛下:“鸢贵人前几日不是和朕说她精心准备了好玩的东西,让朕去瞧瞧是什么嘛?”


    那灰白太监晓意一笑,“是。”


    扬头尖声,“起驾乐堇轩!”


    一进宫殿,就全是浓烈香气,昏昏闷闷的。


    孟斯鸠略略观察别人:他们怎么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感觉好热,好晕。


    孟斯鸠紧掐指腹,提醒自己清醒。


    而那所说的鸢贵人穿的怎么不似以前见过的宫妃那样规矩?


    孟斯鸠对其也无兴趣,不多看。直愣愣等她宫里什么时候上奶茶。


    用膳好一会儿。


    孟斯鸠觉得内里有火气在燃,而脑袋也越来越晕。


    奶茶终于布上来。


    只想快点劝阻成功、快点出这不舒服的宫殿。


    孟斯鸠有前两次经验,不再那般畏缩。毕竟有皇帝背后授意,于是开口,“娘娘这乳茶——”


    话未说完。


    啊——


    一声尖叫。是那鸢贵人打断了他。只见她从座椅上站起疾步,手指伸出直逼向他,“你是谁!本宫宫里怎会有如此丑陋之物!”


    丑?


    你说俺丑?


    啊——


    孟斯鸠颤颤巍巍捂着昨日被狠打现下青肿未消的脸颊,跪下,“娘娘,奴…奴才污了您的眼睛!但娘娘今年开春刚入宫之时,身量可穿合德飞燕之裳;现下却要织物局拓裁布料才可容身,还请娘娘莫要再进用乳茶!”


    哼我要说你胖!


    可是当着陛下面,这女的竟然甩了他一巴掌,“滚!要你这小太监多嘴!”


    粗鄙!


    穿着粗鄙!


    言辞粗鄙!


    举止粗鄙!


    孟斯鸠感觉另一边脸颊也肿起来了。


    而那宫妃一点都没有宫妃样,此刻拽着他衣领,作势把他往门外赶——孟斯鸠巴不得快点出去、故而装作是被她推攘出去的。


    而那陛下竟是在座位上笑着看这出闹剧。


    他那看戏样子,似乎对此丝毫不意外。


    孟斯鸠赶紧退出。


    而那室门内众人没过多久也全部退出了,阖上门。


    皇帝留宿在此。


    孟斯鸠弯着腰、疾步回到自己小房间中,赶紧阖门拴好,并挪桌椅堵住房门!


    放下帷幔,爬上榻褪衣。


    闷声过后。


    眼神略有涣散…


    一阵怒火。


    靠!


    那个狗屁鸢贵人宫里一定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要不然那些宫女太监都好像没什么影响,就自己有影响呢!


    死皇帝刚才也面色发红。


    孟斯鸠捶床。


    还好晚间皇帝留宿。除了灰白太监和步辇留下,其他人都可回去。


    …要不然自己都快暴露了。


    死皇帝!


    人好好恭良温顺的,你就画饼敷衍。


    就喜欢那种又作又闹又花样多的是吧。


    渣男。


    敲门声。


    “谁!?”


    孟斯鸠如惊弓之鸟——刚才纾解之时明明紧咬住嘴巴、不让一丝声音泄露,不应该被隔壁什么听了去吧…


    门口,“孟公公。”是早上送水换夜壶的小太监声音,“您的晚饭还有水都送来了。”


    “放门口。”孟斯鸠松口气。


    整理过后出床。


    确定无事。


    孟斯鸠贴门。闻不见动静,才挪开挡门桌椅,开门:地上有两桶水和一木盘的餐食。


    孟斯鸠逐一拿进去。


    房中洗浴更衣。


    饭菜微凉。


    孟斯鸠从昨日着急收拾的包袱里拿出御膳房分部顺来的银针灵玉。


    熟练试菜。


    无事。


    用餐。


    提心吊胆一整日。


    很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