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勺落回锅内，发出一声轻响。


    宋霆没有立刻回应。他转过身，捧起南久的脸，拇指轻轻揉过她的唇角，“这句话该我来说。”他手掌热烘烘的，贴得她脸颊发烫。


    那些分开的日子，像扎进肉里的碎玻璃，时间久了，都长在一块了。而现在，她一句话，那些从未找到归处的情绪，有了安放之地。


    宋霆将南久搂进怀里，弯下腰把脸深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明天我没事，”她在他耳边说，“要不我们领证去？”她这句话说得太过轻巧，仿佛是约宋霆去看场电影。


    他抬起头，略微蹙起眉：“你会不会......也太草率了？”


    “草率吗？你难道还要看黄道吉日？”


    宋霆的目光在她眉眼间徘徊：“钻戒没有，求婚也没有，你就这么把自己嫁了？”


    南久笑着抵住他的肩膀：“你可千万别整那些，我浪漫过敏。你要是当众让我尴尬，我立马失忆跑路。”


    “跑？”宋霆一听这个字就头疼，“你跑一个试试。”


    “不跑......”她声音软下来，伸出食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勾起麻痒的触感。


    “小久。”宋霆收敛起所有表情，“咱俩折腾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偷摸领个证。”


    南久不说话了。她对那一纸婚书并没有看得多么神圣。她提出结婚，只是不忍心再看见宋霆脸上浮现那晚的挣扎。如果一张结婚证能让他安心，她愿意毫不犹豫地给他。


    宋霆看出了她的想法，只是比起结婚证，他想要的更多。他不仅要她的人，更要在所有人面前，得到一份被世俗认可的关系。


    “这件事我之前跟你爷爷提过。”


    “什么时候？”南久诧异。


    “我从茶山回来那天早上，老爷子和吴婶撞见我从你房间出来。”


    南久脸色僵了下：“......我说吴婶那天看我的眼神怎么不对劲。”


    宋霆但笑不语。南久突然明白了，他是故意的。老爷子思想传统，亲眼见到木已成舟，这桩婚事，不认也得认了。


    南久伸手欲拧他腰，被他一把握住。


    “你爷爷的意思等中秋过后再说。”他弯腰逼近，“我得把话说清楚......”


    他捏紧她的手，眼神灼人：“别把这事当儿戏。婚礼得办，戒指要买，所有该走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在这件事上，宋霆毫无让步


    之意。


    南久往后一靠，腰抵着流理台沿，语调拖得又轻又慢：“中秋啊......还那么久呢，谁知道到时候我会不会改主意......”


    宋霆一步跨入她双膝之间，手绕到她颈后，五指穿入她发根，不轻不重地迫使她抬起头。


    “你一天不气我，就浑身不自在？”


    ......


    饭桌边，南老爷子坐在那等吃饭，并且已经等了一刻钟了。他也不知道那两人怎么磨磨叽叽的。


    南老爷子本想拄着拐杖去厨房瞧一眼，拐杖都拿到手上了，想想还是坐回原位。


    他算是看出来了，南久这趟回来，宋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平时那些个规矩讲究，在南久面前都放下了，由着她胡闹。宋霆跟在南老爷子身边的这些年，过得沉稳持重。早年间，南老爷子还劝过他，让他出去多跟女孩接触接触，他也不听。南老爷子一直以为宋霆在男女关系这方面比寻常人要清心寡欲。如今却被南久三言两语哄得失了定力。昨天吴婶一直以为宋霆和南久出了门，老爷子没出声，他知道他们在家，他们要是出门会跟他打招呼。但这事，他怎么声张？


    要不是南久是他亲孙女儿，他高低要说说宋霆，不能事事由着她的性子。但偏偏她姓南，说谁都不是，护谁也都不是。老爷子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干坐在桌边等饭吃。


    茶馆里不过是多了南久一个人，往常的清寂无形中驱散了。南老爷子照例要每日念叨南久几句，可谁都看得出，自老秦走后，压在老爷子眉宇间的那股沉寂，因为南久的归来，一点点冲淡了。近来，南老爷子眉目舒展，胃口也逐渐恢复了。


    第二天南久跟着吴婶去菜市场转悠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在茶馆门口碰见了李崇光。


    李崇光叫住她，两人站在晨光里聊了几句。他压低声音问：“前几个月跟你一起回来的，是你男朋友吧？”


    南久迟疑了一瞬，回他：“嗯......不是。”


    “我听我爸说，你谈朋友了？”李崇光追问。


    老爷子正坐在茶馆门前，闻言瞥了眼李崇光，适时打断：“小光最近没跑车？”


    “前几天才回来。”李崇光应着，目光仍若有若无地瞟向南久。


    “你爸呢？”


    “去钓鱼了，一早就被杨老二喊走了......”


    趁李崇光跟老爷子拉家常，南久将菜拎进茶馆。


    宋霆坐在茶柜前，抬头瞥了李崇光一眼。李崇光伸头跟宋霆打了声招呼：“宋哥。


    宋霆对他点了下头，收回视线。


    南久从厨房出来，擦干手走到宋霆跟前，问他：“你早上去哪了？


    “去了趟包装厂签合同。


    南久目光瞥见茶台上放着一沓彩页：“那是什么？


    宋霆拿过来，递到她面前：“你看看。


    南久一页页翻着，是南城几个新开发的热门楼盘。


    “你要买房？她边看边问。


    “是我们。


    南久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唇角轻轻勾起。


    南久前阵子到处看房，对南城各个板块摸得门儿清。她抽出一张黄金地段顶奢楼盘的宣传页，指尖点在上头最大那个户型上：“你觉得这套怎么样？


    宋霆凑过来瞥了一眼：“找个时间，去看看。


    “可是不便宜呢，能全款吗？


    空气静了一瞬。宋霆眼里带着点看穿的笑意：“你看中就行。


    南久弯下腰，目光里弥漫着狡黠：“叔，你这日子过得也太低调了吧？


    他掐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身前：“一上来就挑最贵的，想探我底？


    被他点破，南久笑得眉眼弯弯。


    “


    这里住得不挺好的吗，为什么还要单独买房？


    “你以后要在这里定居。茶馆毕竟有些年头了，许多设施都旧了。


    宋霆没有明说，他清楚南久来自怎样一个五光十色的环境。酆市本就比南城要繁华不少，南久从事的行业，接触的都是前沿和光鲜的事物。她见过世面，接触过更好的生活。他担心这古朴的老宅，在她长久的未来里会显得简陋。


    南久放下宣传单，笑道：“这里是我们南家的祖宅，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嫌弃自己家？


    她语气笃定，“况且，爷爷岁数大了，离不开人。现在楼市不稳定，把钱投到房地产里还不如留着，以后有需要了再买。


    李崇光跟南老爷子聊了两句后，迈进茶馆，径直走向他们。宋霆和南久默契地停止了关于买房的话题。


    李崇光的脚步停在南久面前，旧话重提：“哎，南久，我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对象我认识吗？


    南久余光飞快地瞥了身旁的宋霆一眼，抿着唇，点了点头：“认识。


    “真的啊？李崇光一听更来劲了，“那敢情好！是谁啊？你喊出来，我请你


    们吃个饭，必须让我给你把把关。


    南久压着嘴角的笑意：“干吗要你请啊？


    “这你就不懂了。李崇光说得一本正经，“咱们什么交情？你找对象了，我这发小必须表示表示，顺便也让他知道，你娘家这边可是有人的。


    他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宋霆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宋霆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然后，状似随意地将手臂搭在了南久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他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说得眉飞色舞的李崇光，语气淡然地问：“你想请我们......吃什么？


    李崇光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看眉眼含笑的南久，再看看手臂自然地环着南久的宋霆，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活像一只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青蛙。


    “不、不是......宋哥......你......


    他眼神来回扫视，CPU都快干烧了，“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你就是......


    南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宋霆。


    宋霆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看着世界观正在重组的李崇光，又淡定地重复了一遍：“嗯。所以，你想请我们吃什么？


    李崇光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当着宋霆的面，说自己是娘家人，还巴巴地要给南久把关。


    “那什么，下次，下次请。我突然想起我爸叫我回家吃饭。他全然忘了前一刻才跟老爷子说过，他爸钓鱼去了，就这么神情恍惚地走出茶馆。


    ......


    南久清闲的这阵子，宋霆确实过了一段飘飘欲仙的日子。无论白天要为什么事情奔波，回到家，温润软香的人儿凑上来，拌几句嘴，闹腾一会儿，日子终于拨云见日。


    然而这样活色生香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夏嫣然抵达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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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后，随着选址的落定，南久短暂偷闲的生活正式结束。她又进入了新一轮繁忙的节奏中。宋霆之前还说她大白天的磨人，现在白天见到她人都难。


    新的选址需要装修，南久不是在装修公司跟设计师对方案，就是泡在建材城选材料。工地开工后，她又投入了亲自监工的过程中。


    南城的夏日，比酆市更添几分黏腻的闷热。在建材市场里跑上一圈，浑身就得湿透。白天跑完工地，夜晚南久一头扎进夏嫣然落脚


    的那方小天地里为开业全力以赴。网络上的宣传造势、线下物料的精心设计、潜在客群的调研分析、课程设置的反复推敲......所有准备工作都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里一点点成型。


    她将来时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庆幸的是归来时她依然二十几岁年华正好未来还长。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身后站着家人。再晚回家也有一口热饭等着她。累了就靠在宋霆的肩膀上撒撒娇、发发牢骚。没有紧迫的经济负担也没有急于求成的焦虑她终于能更从容地面对这一切。


    忙碌之余南久也渐渐有了自己的新圈子。偶尔约上三五好友吃饭小聚闲谈漫话间日子也跟着丰盈起来。


    那天和柳茵她们一起吃饭时


    话题一开另一位姐姐接话：“别说男人一过三十那方面的欲望真是往下走。”


    一句引来诸多共鸣大家纷纷说起自家那位。回家就抱着手机一提到“交作业”就装傻充愣。


    南久安静听着嘴角抿起一丝笑意。她没插话也实在是插不上话。她家那位叔说起来也过了三十。人前沉稳妥帖禁欲的皮囊下锁着头野兽。


    南久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一直听她们说起柳茵的男友倒是一次都没见过。


    她跟柳茵打趣：“哪天带出来给我看看啊。”


    柳茵二话不说打了个电话给她男友饭局结束时她的小男友出现在饭店门口南久跟他打了个照面。


    回到车上南久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她拿起来看了眼一个陌生号码给她发来一条信息：【南姐我是桑丫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这条信息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我爸妈年后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说是有轻微的智力问题。我知道自己条件不好不该挑三拣四但一想到以后的日子真的很害怕。你说如果我想走出大山可以找你。现在还可以吗？】


    南久的神色渐渐凝住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半晌。当初她跟桑丫说这句话时她还没有离开星耀。在酆市她熟门熟路有资源有路子安顿桑丫并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她来到南城一切从零开始。她不得不考虑到把桑丫接过来的后续安顿问题


    。另外，老八叔和琴婶那里必然要有个交代。


    南久思忖一番后，回复过去：【你等我消息，我会尽快给你回复。】


    ......


    晚上回到茶馆，南久还在浴室洗澡，手机就响个不停。她擦干水渍套上衣服，拿起手机看见是柳茵打来的。


    走出浴室，南久站在廊窗边上，吹着深夜里凉爽的夜风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柳茵开门见山：“怎么样？


    南久靠在木窗边，唇角微扬：“你可以啊，哪找的？长得跟男模似的。他身边那两个朋友也不赖。


    “都是单身，年龄跟你差不多，可惜你名花有主了，不然介绍给你了。


    南久轻笑，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戏谑：“那不影响啊，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


    话音未落，一道巍然的身影从身后笼罩上来，将她完全覆盖。南久立即改口：“我开玩笑的。


    腰间骤然一紧，灼热的呼吸缠上她裸露的颈侧。宋霆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睡裙传递着危险的温度。


    柳茵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得了吧，你家宋霆不把我宰了。刚才几人吐槽老公的时候，你装得多像。人多我都没好意思问你，他平时看着跟出家人一样，你......


    听筒里的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入宋霆耳中。南久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顺着睡裙下摆探入，在月色下勾勒出暧昧的轮廓。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别瞎说，南久强压着声音里的轻颤，清了清嗓子，“我先挂了。


    电话刚断，宋霆已经掐着她的腰将她转过来，牢牢困在廊窗与他之间，凉爽的夜风与身前灼热的气息来回搅动。


    “有时间在这谈论别的男人，没时间陪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悦的意味，“几天了？


    南久软软地伏在他胸前：“我今天不是吃完饭就回来了嘛......


    宋霆一把托起她的臀腿，将她抱离地面，大步走向阁楼。